看着雷世猛走下戰艦,鄭文秀嘆息一聲,他與雷世猛情同手足,鬧到今日的地步,實在不是他所願。儘管雷世猛說起此時的時候,眼中含着熱淚,一副真摯的樣子,但他始終不相信,蕭銑會派董景珍將自己和雷世猛的全家殺掉。
雷世猛的背影消失在鄭文秀的視線裡,鄭文秀又將眉頭皺了起來,他拒絕了雷世猛的好意,就意味着他要與隋軍拼一個你死我活,要麼就是他衝破重圍,逃得一命;要麼就是他戰死沙場,爲國捐軀。
就在他思考怎麼辦的時候,楊侑也在思考着,讓雷世猛勸降鄭文秀,是因爲楊侑捨不得蕭樑軍的一百多艘戰艦,也是想要儘快結束這場戰鬥。但既然鄭文秀不願意投降,那就只有了兩條路可以走。
第一條路,便是繼續作戰,擒拿鄭文秀,這一條路還需要惡戰,雖然隋軍佔據了優勢,但實際上,蕭樑軍還有不少戰艦,還有抵抗力,而且他們在戰艦上,無法逃脫,只有死戰,纔有機會活命。
第二條路,就顯得不可思議了。楊侑負手踱步,在思考片刻之後,吩咐着侯君集,道:“傳令下去,讓開一條路,讓他們走!”
侯君集一愣,急忙道:“陛下,鄭文秀已經成甕中之鱉,爲何將他放走?這不是吃虧了嗎?”
楊侑負手而立,看着江面,笑道:“你呀,有時候腦子轉的挺快,有時候怎麼這麼慢?”
侯君集撓撓頭,還是有些不明白,杜如晦卻明白了楊侑所想,道:“陛下,是否要連夜攻打江陵?”
“今日鏖戰一天,士兵們都睏乏了,還是早些休息,明日讓李靖從安興一起進兵,攻打江陵。”楊侑說道,此一時彼一時,計劃需要改變了,誰又能知道江陵城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在不遠處的雷世猛忽然身子一震,他反應過來了,大隋皇帝這是要放鄭文秀回去,然後和董景珍、許玄徹等人硬拼,引起江陵內亂,然後從中得利啊!可是,此時的雷世猛毫無辦法,鄭文秀不聽從他勸,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鄭文秀去送死。
軍令傳達下去,隋軍戰艦讓開了一條路,躲在了沙灘小島的後方,蕭樑軍看到這個機會,自然毫不客氣,衝着下游衝去,只用了兩柱香的時間,蕭樑軍能夠行動的船隻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江面上只剩下一堆沉船和木板、死屍沉浮着。
隋軍士兵在江面上打撈着一些可以使用的木板,將江面疏通了,這纔回到了塢屯。
此時,塢屯的留守士兵已經煮好了飯,整個水寨一股飯香味四溢,鏖戰多時的隋軍早就飢渴難耐,進入水寨之後,拋掉了袍澤陣亡的憂傷,大口大口的吞嚥着食物。
楊侑身着甲冑,大步大步走向屋子,推開門,就見王小蓮正在軟墩上發呆,楊侑有些奇怪地走過去,就見王小蓮將手一縮,站起身來,道:“啊,公子你回來了!”
楊侑看着她,奇怪問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王小蓮略略猶豫之後,低聲問道:“公子,你不要怪我。”
“不怪你。”楊侑說着,點頭,用溫和的目光看着她。
王小蓮將背後的東西取了出來,低聲道:“奴婢只是想爲你打掃一下房間,卻發現了這個東西。”
楊侑定睛一瞧,原來是在盒子裡的那張羊皮卷,被楊侑放在了牀頭,準備有空就研究一下。楊侑不由笑了笑,道:“原來是這東西,一點都看不懂,我真的想將它給扔了。”
“不能扔,這可是好東西。”王小蓮捏緊了羊皮卷。
“好東西?”楊侑奇怪了,他看着王小蓮,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玩意?”
王小蓮點點頭,道:“公子,奴婢知道,因爲在奴婢家,就有一塊同樣的羊皮卷,但是,那是一張完整的羊皮卷,而不像這張,只有一部分。”
楊侑眼睛一亮,這張藏在裝滿了銀餅的盒子裡的羊皮卷本來就讓人覺得奇怪,只是楊侑看不懂,不知道上面是什麼東西,但是,王小蓮竟然知道,羊皮卷有什麼秘密?
楊侑亮亮的眼睛看着王小蓮,讓王小蓮臉色一紅,她低下頭,卷着衣角,輕聲道:“我爹是一個木匠,在他手裡有一張羊皮卷,據說是外祖父傳下來的的,我曾經聽外祖父說,那圖紙上,有一個極大的秘密,和江陵有關。”
“圖紙在那裡?”楊侑亟不可待的問道,竟然和江陵有關。
“在老宅,如果沒有被拋棄的話,應該是藏在父親的工具箱裡!”王小蓮說着。
楊侑沒有說話,他大步走向了門口,剛剛出門,恰好小桂子捧着盤子過來,喜滋滋地道:“陛下,吃飯了。”
楊侑道:“快,去宣侯君集,有事要他去辦!”
侯君集正在洗澡,他殺了數十人,身上全是鮮血,剛纔在親兵的幫助下,將鎧甲給脫掉了,跳進了一個大木桶裡正在享受着,這時,一名親兵跑來,在門外道:“將軍,桂公公來找你,說陛下找你去議事。”
侯君集站起身來,莽聲莽氣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他急忙走出木桶,將身子擦乾淨了,換了一身乾淨衣裳,急忙趕往楊侑的住處。
楊侑正在踱步,趁着這段時間,他又問了王小蓮一些問題,這才發現,王小蓮的外祖父竟然曾經爲西樑國效力,而且還是一個不小的將領,據王小蓮所說,西樑國在滅國之際,竟然還想着復國,而那個盒子,通過種種情況分析,應該是西樑國的資金的一部分,這是楊侑沒有想到的。
就在楊侑踱步思考的時候,侯君集喘着粗氣過來了,他一抱拳,道:“陛下!”
“陛下?”王小蓮愣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喊公子叫做“陛下”,她一直以爲楊侑是一個將軍,沒有想到竟然是皇帝?她有些傻乎乎地看着楊侑。
楊侑快步走到侯君集身邊,道:“你去叫上千山,讓他帶你去小蓮姑娘所住的那個漁村,朕不管你用什麼手段,要將和這塊羊皮卷一樣的東西帶回來!”
侯君集接過羊皮卷,不由一愣,他一抱拳,道:“遵命!”說着匆匆而去。
楊侑轉過頭,坐在了軟榻上,他也有些餓了,拿起筷子,就要吃飯,王小蓮走了過來,畏畏縮縮地看着楊侑,道:“公子,你是皇帝?”
楊侑看到她有些擔心有些害怕的樣子,放下了筷子,“我不是皇帝。”
“可是我聽見了。”王小蓮咬着嘴脣說道。
“是不是皇帝有那麼重要嗎?”楊侑笑了,作爲皇帝擁有生殺大權,可是,位置越高,責任越重,消耗着他大量的精力,又有誰知道,當初他自己是楊侑的時候,那種緊張、憂心的心情呢?那種強敵就要殺來,性命隨時不保的恐懼感,真是讓人難受啊。
“奴婢聽說,皇帝都很兇,殺人不眨眼。”王小蓮說道,大眼睛瞟了一眼楊侑。
楊侑呵呵一笑,道:“我兇嗎?”
王小蓮看着他,搖搖頭:“不兇。”
“那不就結了。”楊侑說着,拿起了筷子,“吃飯,我餓了。”
侯君集腰佩橫刀,一腳踩在船舷之上,左手拿着水囊,右手拿着胡餅,罵罵咧咧:“千山,你說別人都呆在水寨裡好吃好喝,爲啥我只能啃些胡餅?真是晦氣。”
獨孤千山看着他,笑了笑,侯君集打仗勇猛,不畏生死,就是有時候有點傻氣,他笑了笑,道:“陛下讓你辦事,這是信任你啊,你想想,怎麼不讓別人辦事?”
侯君集臉上一喜,道:“真的嗎?”
“當然,大隋誰不知道我獨孤千山是老實人,從來不說假話。”獨孤千山很認真。
侯君集有些懷疑地看着獨孤千山,道:“我記得上次你怎麼欺騙過我。”
“怎麼可能,你看着我的眼睛,是如此的真誠,是如此的純潔。”獨孤千山走過去,瞪大了眼睛看着侯君集。
侯君集將胡餅一口吞下,抓了抓鬍鬚,也瞪着眼睛看着獨孤千山,兩人大眼瞪小眼,都瞪圓了眼睛互相看着。身邊幾名親兵看到,頓時退出幾步,竊竊私語:“怪不得將軍至今尚未娶妻,原來是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我等必須小心,必須小心啊。”
“兔崽子,你們在那嘟囔什麼呢?”突然侯君集回過頭,吼了一聲。幾名親兵立刻做鳥獸散,裝着四處巡邏的樣子。
“千山,你說陛下能爲我賜婚嗎?”侯君集問道。
幾名親兵聽見,紛紛走遠,“噓,走開點,將軍要示愛了。”
獨孤千山點着頭,道:“想要陛下賜婚,不是難事啊,只要你多立功,陛下到時候一高興,肯定就準了這樁婚事。”
侯君集連連點頭,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他日我抱美而歸,一定不會虧待你!”說着,侯君集伸出手,拍了拍獨孤千山的肩膀,然後一把摟過他,趁機將油膩膩的手在獨孤千山的衣服上蹭了蹭。
“譁。”
“哇。”
幾名親兵靠在船舷邊上,嘔吐起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侯君集回過頭,問道。
“將軍,我們暈船!”一個士兵又吐了兩口之後,說道。
“暈船?”侯君集有些奇怪,這些傢伙跟着他在巴東郡打造戰艦良久,怎麼會暈船?肯定是吃東西吃多了,吃東西能吃到吐,這羣混蛋是餓死鬼投胎嗎?
“你們這羣混蛋,要靠岸了,還不趕緊收拾收拾,要下船了!”侯君集舞動着拳頭。
幾名親兵忙取出水囊,清理着口腔:“是,將軍,馬上就好!”
“哼,誰慢了,扣他半年俸祿!”侯君集罵罵咧咧,油膩膩的手又在獨孤千山的衣裳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