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下雪的時候,長安也被一片白色所掩蓋,鵝毛般的大雪飄飄灑灑,將長安變成一座大雪的城市。
李建成的居所裡,一片溫暖,牆角放着的四個火盆正在熊熊燃燒,一股子茶香味充盈在屋子裡,李建成一邊喝茶一邊翻閱着李大亮遞上來的摺子。
李大亮已經進兵淅陽郡,成功吸引了韓世諤的注意力,從消息上來看,韓世諤已經率兵四萬,進兵淅陽郡。李建成對整個南陽盆地的兵力部署有着瞭解,他知道,韓世諤帶兵四萬支援淅陽郡,意味着南陽盆地的兵力基本被抽空。按照李建成的想法,韓世諤在南陽最多隻有七千人,襄陽約莫五千人,其他各郡各縣加起來,兵力不足一萬。
這樣的兵力顯然無法擋住王世充南下的腳步,一旦王世充拿下南陽,便能奪取江陵。對於大唐來說,一個強大的王世充並不可怕,因爲從道義上來說,王鄭朝廷和李唐朝廷沒有多大的分別。對於整個天下的“反賊”來說,逆隋纔是最爲可怕的。
奪取了江陵之後的王世充就打破了逆隋一統南方的局面,楊侑便能有家不能回,李唐便可趁機收復隴西,奪取巴蜀這個糧倉。一想到這裡,李建成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心中暗自得意。總之這是划算的買賣,李建成覺得長期起來被逆隋壓着的那口惡氣終於能狠狠地出了。
李建成想着的時候,宦官進來,道:“太子,平陽公主求見。”
“啊,是秀寧啊,請她進來!”李建成聽是大妹來訪,不由坐直了身子,將一旁的油燈撥亮了一些。
片刻之後,李秀寧帶着兩名女兵來到門外,李秀寧吩咐兩人:“在此稍後。”
楊梅的手掌按在刀柄之上,點點頭,道:“公主放心。”
李秀寧返身跟着宦官走進了屋子,看見大哥李建成的屋子裡竟然點着是油燈,不由就是一愣。
李建成站起身來,呵呵一笑,走上兩步,道:“秀寧啊,來這邊坐!”
李秀寧一雙美目看着大哥,眼中帶着一絲疑問,但卻沒有說出來。李建成彷彿猜透了她的心思,苦笑一聲道:“這幾年大唐連連征戰,國庫空虛,甚至要依靠世家和百姓的施捨才能生存。”
“年初趙慈景被斬,齊王被擒,逆隋獅子大張口,數十萬石糧食和無數的錢帛被逆隋奪走,如果還不節儉,恐怕大唐難以支撐下去啊!”李建成說着的時候,臉上有着一絲擔憂。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這些年來,大唐的消耗太驚人了,縱然是他勵精圖治,鼓勵耕種,收支依然不能平衡。
李秀寧注視着大哥,見他兩鬢已經有了一些白髮,不由嘆息一聲,道:“大哥,辛苦你了。我只恨是一個女兒身,不能爲大哥分憂!”
李建成搖搖頭,道:“秀寧,你我還需要說這些客套話嗎?這個家裡,我身爲長子,自然要負擔相應的責任。只是可惜,我沒有能做到最好,以至於讓你擔心。”
李秀寧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她今日來,是有事要問大哥,因爲此時的她,總是覺得有些不妙。李秀寧還沒有開口,李建成突然問道:“秀寧,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要事?”
李秀寧被大哥說破心事,只得點點頭,問道:“大哥,嗣昌隨着大軍出征,我總覺得有些不妥。”
“嗣昌他志向高遠,想要爲國效力,這可是好事一件,能有什麼不妥?”李建成一愣。
李秀寧搖搖頭,道:“大哥,從消息上來看,世民早就圍困樂壽,爲何遲遲沒有攻下樂壽?我就是擔心夜長夢多啊!”
李建成道:“這一次世民聯合劉黑闥進攻樂壽,名爲聯合,實際上在滅掉竇建德的同時,還有其他重任!”
“大哥,你的意思是藉機消滅劉黑闥,並且整合幽州軍?”李秀寧眉頭一皺,問道。
李建成聞言只得嘆息一聲,論聰明機智,自己還在妹妹之下啊。他不由看着李秀寧,道:“不錯,所以世民纔會在河北耽擱一些日子。”
“如此說來,世民的任務很重,無論是劉黑闥還是竇建德,畢竟都是一代梟雄,要一舉滅掉他們,並沒有那麼容易。”李秀寧說道。
李建成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所以此事急不來。河北的歸屬事關大唐的霸業,如果順利奪下河北,南北朝的態勢就形成了,逆隋蹦躂不了幾天了!”
一說到逆隋,李秀寧忍不住摸了小腹一把,心中對楊侑恨得牙癢癢,若不是這個小子,自己腹中的孩子怎麼沒有?若不是楊侑,丈夫怎麼成爲閹人,無法行房?柴紹這一脈,是要斷送了。知道此事的就罷了,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李秀寧是不能下蛋的雞,一想到這裡,李秀寧就對楊侑恨之入骨,想要將楊侑大卸八塊。
房間裡短暫沉默之後,李建成正要說話,這時,宦官王欣俊匆匆而來,見了太子微微躬身,道:“太子,陛下有請!”
李建成站起身來,道:“秀寧,你也很久沒有見過父親了,就一起陪我進宮吧!”
李秀寧想了想,點頭道:“如此甚好!”
兩人走出書房,帶着親兵朝外走去。王欣俊冷冷地看着李建成遠去的背影,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冷哼一聲,慢慢踱步走了出去。
李建成和李秀寧坐上馬車,朝着皇宮趕去,一路上,李建成說着目前的局勢,充滿了樂觀。李秀寧卻緊緊皺着眉頭,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不久,馬車到了皇宮,李建成扶着妹子走下馬車,兩人一前一後,朝着李淵的書房走去,身後的親兵落後三步。
楊梅仔細地觀察着皇宮,當初她來過這裡,不敢說熟悉,至少有一些印象。印象中,皇宮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是,物是人非。當初住在這裡的,是那個時常露出笑意的青年,是那個親手教自己寫字的青年,是那個讓自己久久不能忘懷的青年;而今,這所大大的宮殿裡,住着的主人,卻是一個糟老頭,一個據說時常花天酒地的好色糟老頭。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看見那個青年?還能不能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在微黃的紙上,寫下一個個好看的字符?或許,不能吧,畢竟,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我,只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人。我,也只能是想想罷了!楊梅想着的時候,已經快要到李淵的書房。
李建成和李秀寧吩咐親兵們停下,在書房外伺候着,兩人邁步朝着書房走去。剛剛靠近書房,就聽見李淵的笑聲。兩兄妹相視一眼,加快腳步朝着李淵的書房走去。
“邦邦邦!”李建成敲着門,道:“父皇,是我!”
“建成,快進來!”李淵的聲音充滿了雀躍之情,彷彿有什麼大好的喜事。
李建成推開門,讓李秀寧先進去,這纔將仔細地房門關上,生恐有風吹進去,將父皇凍着了。李淵看見李秀寧也來了,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平陽,來爹的身邊坐!”
李秀寧應了一聲,走上前去,道:“爹!”
李建成施禮,道:“父皇!”
“如此拘禮,我可不喜歡。如今沒有外人,放鬆些!”李淵老臉上帶着喜悅,在燭光的照耀下,有着一絲光澤。
李建成和李秀寧坐下,李秀寧首先開口,道:“爹,什麼事情如此開心?”
李淵哈哈一笑,從軟榻下抽出一封書信,遞給了李秀寧,道:“你且看看,就知道了。”
李秀寧疑惑地將信件從信封裡取出,展開一看,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她將書信遞給李建成,道:“大哥,你看看!”
李建成接過書信一看,忍不住喜上眉梢,道:“父皇,世民這一戰果然打的漂亮!”
“世民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李淵負手,在書房裡興奮地走來走去,他眯起了眼睛,又忍不住笑了兩聲,道:“劉黑闥爲人兇殘,竇建德多是靠他,這纔得到河北的基業。想不到世民連消帶打,不僅破樂壽可期,連劉黑闥這個潛在的敵人也一舉掃滅。實在是讓人開心!”
李建成接過話頭,道:“父皇,好事可不止這麼一件。”
李淵聞言,看着太子,道:“建成,難道又有什麼好消息?”
李建成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封書信,遞給父親,道:“父皇,李大亮已經揮師出武關,成功吸引了韓世諤的注意力。如今南陽盆地兵力空虛,王世充正在揮兵南下,一旦雙方開戰,王世充十之八九能拿下南陽。屆時,韓世諤必定進退兩難。”
李淵只是聽太子這麼一說,頓時就明白了,但不等他開口,李秀寧就笑道:“不錯,若是韓世諤回兵南陽,淅陽郡就保不住,日後大唐便可時刻威脅南陽、襄陽等地。若是韓世諤不回兵,王世充就能佔據南陽盆地,韓世諤孤軍難支,若不及時撤退,就會被困死淅陽!”
李淵點點頭,道:“韓世諤,此人是韓擒虎之子,聽說文武雙全,可惜投靠了逆隋。”
李建成道:“縱然他文武雙全,僅僅依靠淅陽郡的糧食,是無法支撐四萬大軍的,如果襄陽落入王世充之手,他縱然機智,也只能從房陵郡撤退。屆時,李大亮便可揮兵攻取淅陽郡,爲將來攻取南陽盆地打下基礎。”
李淵得意洋洋地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嘿嘿,楊侑小兒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選擇去攻打高句麗,以至於國內失控,就算他真的攻下了高句麗又能如何?河北已經落入大唐之手,楊侑小兒就算有通天之能,也只能接受這個現實!”在李淵看來,既然秦王已經用大水沖走了劉黑闥,樂壽城岌岌可危,在使者送信的這段日子裡,樂壽肯定已經被李世民攻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