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溜達了半天,下山的時候已經是一身的臭汗。
該死的天氣一絲風都沒有,只剩下一個明晃晃的太陽禍害人。
沿着野獸踩出來的羊腸小徑下山,雲琅記得不遠處就有一股子溫泉。
不過啊,溫泉口子上可不是一個好的洗澡地,那裡的水能把人燙熟,雲琅跟太宰兩人冬天給野豬燙毛的時候一般才選溫泉口。
順着溫泉向下走兩三裡地,這裡纔是最好的洗浴地點。
雲琅自己就有一個很好的溫泉池子,他特意往溫泉裡面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鵝卵石,池子裡見不到一點泥。
寒冷的冬天,除了猴子偶爾會佔用一下之外,基本上就屬於雲琅一個人。
最喜歡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裡泡溫泉,外面天寒地凍,池子周圍溫暖如春。
如果不是擔心會被獵夫發現,雲琅早就在這裡修建屋子了。
有火塘的屋子簡直就不是人住的,早上起來鼻子裡全是黑灰,還往往頭暈目眩,這是氧氣不足,一氧化碳中毒前的徵兆。
還沒有走到溫泉池子,老虎就開始低聲咆哮,這時發現外人的徵兆。
拔掉老虎耳朵裡的布條,老虎耳朵左右動一下更是目露兇光,除過雲琅跟太宰之外他討厭所有的人。
雲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裡,跟隨皇帝來上林苑狩獵的人,沒有一個簡單的,非富即貴,這樣的人從不缺少護衛。
不過,這裡距離他們居住的石屋已經不遠了,雲琅很擔心被人發現太宰的蹤跡。
他一個少年,很好糊弄過去,太宰特殊的樣貌,有見識的人一眼就能道破他的宦官身份。
沒人會以爲太宰是前朝宦官,只會認爲他是皇宮裡的逃奴。
爲了巴結皇帝,雲琅相信會有無數的人前赴後繼的捉拿太宰的。
溫泉池子的所在地是一片亂石灘,這裡寸草不生,只有一道熱泉汩汩的在亂石中間流淌。
雲琅壓低了身形,蛇一樣的緩緩向亂石灘爬過去。
兩個灰衣男子背靠在樹上呼呼大睡,他們前面的樹幹上亂七八糟的拴着十餘匹馬。
這些馬身形矮小,一看就不是戰馬,不過,裝飾的倒是非常的精巧,銀製馬鞍,綁着紅絲絛的小巧馬鞭,以及黃銅馬轡頭上精巧的花紋都證明能騎這種馬的人應該是皇家的隨從。
從一道高聳的土崖上爬過去,雲琅就看到了他的洗澡池子,一瞬間,兩隻眼睛瞪得比銅鈴還要大。
池子裡全是白花花的肉體,玲瓏飽滿的身體,銀鈴般的笑鬧聲,潑起的水花擊打在肉體上的聲響,如同海浪一般拍擊着他的耳膜。
很快,這種感覺就平息下來,雲琅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開始認真的觀察漢代女子與後世女子的不同之處來。
看了很久之後,他得出一個精闢的論斷,兩千年來,人類外形的進化基本上沒有變化……
老虎毛絨絨的腦袋也湊過來了,跟雲琅一起趴在土崖上往下看。
可能是老虎看的太肆無忌憚,兩隻圓潤的老虎耳朵越擡越高,一個正在嬉戲的少女無意中擡頭看見了一個可疑的東西。
大膽的少女從水裡撈出一塊鵝卵石,丟上土崖,準確的打在老虎的耳朵上,老虎吃了一驚,騰地站立了起來,一個吊睛白額猛虎的模樣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啊,老虎!”一聲高亢如雲的驚叫聲讓雲琅膽戰心驚,連滾帶爬的沿着來路往回爬,一頭鑽進低矮的灌木叢,而後一路狂奔。
老虎瞅瞅跑遠了的雲琅,又瞅瞅池子裡的抱成一團大喊大叫的女子,一個虎撲跳下土崖,衝着水池裡的女子咆哮一聲,然後轉身就跑。
被少女包圍在中間的女子倒是顯得很是有些從容,自從侍女發現老虎的第一瞬間,她就扯過一條紗衣圍在胸口,直到老虎跳下土崖這纔有些花容失色。
老虎來到水池邊衝她們咆哮的時候,女子並未如其餘女子那般昏厥,而是死死的盯着老虎的眼睛看,直到老虎退去。
耳聽得不遠處傳來僕役們的腳步聲,女子朗聲道:“不準過來!”
聲音清冽,僕役們雖然憂心忡忡,卻立刻停下腳步,一步都不敢向前。
“大蟲已經走了,找幾個年長的僕婦過來,小朵兒她們被大蟲嚇昏了。”
僕婦們趕過來的時候,女子已經穿好了衣衫,冷冷的看着僕役首領道:“卓蒙,主人家沐浴的地方竟然出現了猛虎,你該當何罪?”
滿頭大汗的僕役首領跪在地上連連叩首,一句求饒的話都不敢說。
女子長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低聲道:“仔細搜檢周圍,看看還有沒有猛獸出沒。
另外,仔細檢查,我總覺得剛纔似乎有人在偷窺。”
僕役首領領命,立刻飛奔而去,很快,百多名僕役就揮舞着棍子敲打着灌木叢,大聲吆喝着沿着山路向上搜索。
女子眼看着丫鬟侍女們在僕婦們相繼灌下一杯淡酒之後慢慢醒來,就走進了一座紗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身獵裝,手持一柄獵弓,後背揹負一壺羽箭,豐胸細腰美豔不可方物,又英氣勃勃。
卓蒙連滾帶爬的從土崖上滾下來,來到女子面前單膝跪地捧上一枚玉佩道:“回稟卓姬,土崖上發現人蹤,還發現了一枚玉佩,是賊人匆忙間留下的。”
卓姬取過玉佩,瞄了一眼道:“這枚崑崙玉佩價值不菲,上面又有明月二字的篆書,字跡是新刻的刀法卻嫺熟,非名家不可,拿着這面玉佩去四處打聽,看看是誰家的無賴子!”
卓蒙低頭道:“土崖上有人撲虎臥的痕跡,那頭老虎應該是此人豢養的。”
卓姬露出一絲冷笑,養老虎可不是人人都行的,如此明顯的特徵,她相信一定能找出那個帶着老虎一起偷窺的無恥之輩。
雲琅跟老虎一起垂頭喪氣的向山上走,他一邊走一邊用力的把拳頭往腦袋上招呼,天知道剛纔爲什麼會看的如此忘我,以至於連起碼的危機感都沒了。
不過,那個長髮披肩個子最高,身材最豐滿的女子確實有看頭……
太宰的眼睛紅的如同炭火,而且酣睡不醒,睜着眼睛睡覺的人云琅還是第一次見。
幫他合上眼睛,有用冰水浸溼了布條覆蓋在他的眼睛上,又找來一片木條塞進他嘴裡,免得他無意識的咬傷了舌頭。
太宰這樣的症狀雲琅也不是第一次見了,每隔兩個月太宰的昏睡症狀就會發作一次。
只是不會在昏睡的時候睜着眼睛。
時間也不對,距離上次發作才過了一個半月,這次是提前發作了。
太宰說是屍毒發作,雲琅以爲這純屬胡說八道,沒聽說細菌感染會導致人每兩個月就昏睡一次的。
這應該是受創應激症的一種,出問題的可能是腦子而不是什麼中毒。
一般情況下,太宰昏睡兩天之後就會醒來,雲琅覺得他這一次發病跟自己對他說的那些話有很大的關係。
山下的狩獵,不過進行了一天,其餘兩天都是看歌舞飲酒。
卓姬在營地中到處搜尋豢養老虎的人,沒有任何線索。
合騎侯公孫敖家裡倒是豢養着一頭老虎,只不過這頭老虎一向被關在虎坑之中,莫說帶出來,就算是餵養老虎的僕役都已經被咬死兩個了。
那塊崑崙玉倒是難得一見的好玉,玉佩上篆刻的明月二字也出手不凡。
卓蒙訪遍營地中的篆刻高手,也無人認識篆刻這兩個字的人。
兩個線索全部都戛然而止,一想到自己被人家白白的佔了便宜,卓姬就咬牙切齒的。
只是一想到來長安的目的,卓姬只好放棄追查那個無恥之人,把心思開始用在正事上。
自從陛下任命桑弘羊擔任大農丞儘管天下鹽鐵酒糧之事,蜀中最大的冶鐵富商卓王孫就徹底坐不住了。
一旦朝廷開始插手冶鐵事宜,世上再無卓氏冶鐵立足之地。
此事桑弘羊盯得很緊,他要下手的第一人選,就是蜀中卓家。
卓王孫想盡了辦法,依舊說動不了桑弘羊分毫,只有派女兒千里迢迢的進京,希望通過賄賂皇太后來達到讓卓家逃脫滅頂之災的目的。
營地裡的女眷很多,皇太后也來了,她跟皇帝一起居住於中軍大營,等閒不得見。
蜀中與關中歷來一體,這裡也是高祖發跡之地,高祖出川之時,蜀中富戶捐獻錢糧有從龍之功,高祖鼎定天下之後大封功臣,即便是普通富戶也與皇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只是,這一次,皇太后避而不見,並且派黃門把卓氏敬獻的禮物一併發還,事情就非常的嚴重了。
無奈之下,卓姬準備了一份厚禮送到了長平公主門下來碰碰運氣。
長平公主慵懶的坐在錦榻上,笑眯眯的看着進來的卓姬笑道:“快來說說,聽說你沐浴遇見了猛虎?難道說卓姬的美麗,連猛虎都已經曉得了?”
卓姬苦笑道:“守寡之人哪來的顏色可以娛人,卓姬沒有公主的好命可以嫁得如意郎君,如今,好郎君沒有招來,卻招來一個牽着老虎的登徒子,真是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