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湯需要一個對手,卻不需要一羣對手,所以他在給皇帝上書指斥弊政之後就認慫跑來雲氏隱居。
一般來說,沒人喜歡說真話的人,尤其是指責別人毛病的人,但是啊,但凡有點自知之明的人,在經歷開始的不愉快之後,他的理智就會告訴他,他的生活離不開這個說真話,並且能指出他毛病的人,於是,一般就會壓抑着心頭的怒火,控制着要殺死他的心把人恭敬的請回來,並委以重任。
這麼一來,張湯就能彰顯他在皇朝中的重要性,力壓公孫弘一頭,並且樹立自己爲干城之具,怎麼看怎麼划算。
所謂優秀,其實全靠同行襯托,這個道理張湯明白很久了。
皇帝準備繼續往長安三輔遷徙二十萬戶,這二十萬戶明顯都是各地的富戶,搜刮天下財貨說出去不好聽,如果把天下富戶都遷徙來長安,說出去就沒什麼問題了。
公孫弘甚至打算,每隔三五年就這麼來一次,這樣就能保證長安永遠富庶,邊地永遠貧窮,從而在財富層面形成對天下的威壓。
張湯跟雲琅談論了一上午的生財之道,雲琅也只是籠統的告訴他,這個時候,只能依靠土地的產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捷徑可走,即便是想要經商,首先,你需要有足夠多的貨物。
大漢朝鼓勵農桑是對的,只有填飽了肚皮之後還有剩餘,商業纔有可能興盛。
至於派軍隊有規模的搶劫,這一條也不成立,早在衛青回來的時候,雲琅就跟霍去病,曹襄,李敢算了一筆簡單的賬,收穫減掉投入就是盈利。
結果不太好,此次征服白羊王,樓煩王,聽起來大獲全勝,實際上,除掉政治,軍事上的因素之外,僅僅以商業目的來考慮,大漢國虧損了四成!
這筆賬雲琅也用算籌跟張湯計算了一遍,他現在已經可以熟練的運用算籌來計算一些比較大的數字量。
匈奴之所以每次搶劫大漢都有結餘,最大的原因就是人家成本太低,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麼成本,只要搶到了就算是勝利,哪怕搶到了一口鍋,一個健壯的匈奴勇士也覺得自己不虛此行。
張湯探手拂亂擺的整整齊齊的算籌,喟嘆一聲道:“就是這個樣子,就是這個樣子。
國雖大好戰必亡,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我們懷揣黃金去搶劫光屁股的匈奴人,焉能不虧?”
“國雖大好戰必亡?相比這半句,我更欣賞後半句——國家雖安忘戰必危!
有限度的戰爭可以讓一個國家顯得年輕,所以戰爭還是不能少的。
搶劫這種事情,從來就不是一種大規模的行動,而是一種小規模的行動,並且要保持長久,最後形成產業,才能形成另外一種規模效應。”
張湯看了雲琅一眼道:“這也是你山門的學問?”
“不是,是我根據我山門總結出來的一些道理,運用到實際情況之中得出來的結果。”
“匈奴太大了,小規模的戰爭其實沒有什麼用處。”
“這話可就說的太偏頗了,一日殺一人,奪一羊,一年下來,就能頂我大漢百姓十年耕作所得,積小勝爲大勝,日積月累你會看到一個極爲恐怖的數字。”
“你想去?”張湯坐直了身體滿懷期望的問道。
“我不去,我明明依靠種地就能發家致富,爲什麼要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你既然不想去,爲何還要如此努力的訓練?你們前幾日的訓練老夫問過,堪稱艱難。”
雲琅笑道:“我之所以參與訓練,完全是因爲我是一個大漢人,一個大漢人如果不想着殺死一兩個匈奴,那就太虧了。
殺匈奴對我來說就是一項近乎於宿命一樣的事情,必須要完成這個宿命,我纔有好心情留在長安享受我自己創造的榮華富貴。”
張湯愣愣的道:“這句話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雲琅莞爾一笑,再一次給張湯斟滿茶水道:“我這人做事,一般都會遵循道理,這是一個好習慣,你以後也不妨試試。”
張湯大笑道:“老夫就算了,當初宋襄公這麼幹過,結果身敗名裂,數萬大軍毀於一旦,去休,去休,邪門歪道莫進我門。”
這就是謝客了。
雲琅知道這傢伙想要剽竊自己的想法,給皇帝再上一次奏摺,就是不知道他打算怎麼說,天底下的道理其實大多是車軲轆話,怎麼理解,都成。
回家的路上,雲琅聽見隔壁阿嬌家好像非常的熱鬧,聽到裡面鼓樂聲聲,看樣子是在宴客,還有儺戲特有的鼓點鈴聲傳來,煞是熱鬧。
雲琅很想過去,卻沒有接到邀請,這讓他有些心癢難熬,急迫的等待曹襄從陽陵邑回來,這傢伙不在,雲琅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瞎子,聾子,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地位,身份不夠,就沒有資格知道太多的事情,不僅僅是雲琅如此,李敢比雲琅還要不堪。
至於張湯,想從他嘴裡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簡直難於登天,除非他想告訴你。
“一羣婦人在聚會,你去幹什麼?”李敢來雲家蹭酒喝的時候奇怪的問道。
“你知道?”
“我怎麼就不知道了,我母親也在其中,在去長門宮之前,還專門來到我家跟我老婆顯擺,說阿嬌貴人準備傳授她們富家之道,我老婆身份低微,沒資格去。
害得她到現在都慪氣着呢,我也是因爲不願意看她的臭臉纔來你家找自在的。”
雲琅眨巴一下眼睛道:“你老婆不知道阿嬌家的各個產業都是從我家照搬去的?
你老婆來我家,也把我家的產業照搬了一遍,說起來比阿嬌家的還要先進一些,有什麼好難過的?”
李敢放下酒碗道:“是啊,我怎麼沒想起來?算了,不管那個傻婆娘了,我們兄弟再喝一碗。”
聽李敢說明緣由之後,雲琅對隔壁的好奇心一下子就沒了,滿長安的貴婦,貴女,這時候都在長門宮,自己一個男子確實不好進去,難怪大長秋會一點臉面都不給。
雲琅才這麼想完,就被現實抽了一個大嘴巴,一個小黃門來找雲琅,說阿嬌貴人邀請孟大,孟二,走一遭長門宮,聽他的意思,是要這兄弟兩去給那羣婦人傳授飼養家禽之道。
雲琅自然是滿口答應,這是幫孟大,孟二打名聲的好機會,雖然這兩兄弟在雲家乾的是長工的活計,卻也不是雲琅能隨意吩咐的,需要問他們兄弟兩的意見。
“不去!”
孟大孟二拒絕的非常乾脆,似乎還有一點害怕,也不知道阿嬌把這一對傻兄弟怎麼了。
小黃門似乎早就有準備,拍拍手門後面就來了四個擡着軟兜的宦官,粗暴地把孟大,孟二塞進軟兜裡,也不管兩兄弟如何掙扎呼救擡起來就走。
雲琅有些不忍心,拉住那個小黃門道:“要不然我也去吧,由我照看他們,也能方便一些。”
小黃門似笑非笑的瞅着雲琅道:“他們兄弟是癡人,男女之防不重,即便是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也不會有人去計較。
司馬卻是蘭心慧智之輩,您覺得您看見一羣穿的很少的正在戲水的婦人,到時候該如何交代?”
聽了這話,雲琅立刻跑的遠遠的,雲氏住在阿嬌隔壁在外人看來已經屬於大逆不道了,如何敢再進一步?
孟大,孟二,兄弟兩在劉徹的眼中可能連人都算不上,更像是阿嬌養的兩條小狗。
人多的時候抱出來顯擺兩下,告訴別的婦人,在她阿嬌的調教下,兩個傻子都有大用處,且成爲了大漢國首屈一指的飼養家禽方面的大能。
難怪孟大,孟二兄弟兩一點都不願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