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5號,日本四巡de東京巨蛋終場。樂-文-
鄭美珠隨着人流走進會場,在看臺上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在位置前,她沒有坐下,而是俯瞰整個會場。
真大啊……
雖然爲了瞭解自家oppa的事業特意去查了東京巨蛋的資料,看了別人在東京巨蛋舉辦的演唱會。但是真正站在會場裡的時候,鄭美珠還是被震撼到了,她甚至開始擔心待會她看大屏幕能看得清嗎。她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好渺小。當燈光關閉,全場觀衆舉起熒光棒——
紅海,紅海。
cassiopeia說過無數次的紅海。
鄭美珠直到這個時候才深深體會到,這裡真的是一片海,而她自己就是這片大海里的小小的一滴水珠。
開場的vcr還沒播完,現場的氣氛已經火熱起來,一直到中場mc前達到沸騰。
金俊秀爲現場的飯們介紹這次將會表演的成員自作曲:“首先,就是由現在站在這裡的有天sama爲我們創作的!《kissthebabysky》這首歌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創作的呢?請告訴我們。”樸有天笑容滿面地回答:“嗨嗨,《kissthebabysky》是吧?”邊說邊撥弄頭髮“怎麼說呢,因爲去年巡演的時候聽了《rainbow》這首歌,是的,和這首歌有一點聯繫。”
飯們很開心,會場裡笑聲一片。
鄭美珠沒有笑。
“總之,歌詞的內容都是圍繞着戀愛的愛的困惑的嘛,但是最開始的時候”他朝金在中和鄭允浩沈昌珉的方向看過去,望着他們面帶笑容地說:“是考慮着我們五名成員與大家之間的羈絆而創作的。”
鄭美珠驀地瞪大眼睛。明明都決定要離開東方神起,明明知道不會再有五個人了,明明已經對鄭允浩和沈昌珉出手,樸有天他怎麼還能若無其事地對允浩和昌珉笑,然後看着他們說出這些戳心窩子的話?他怎麼還能若無其事地哄騙着飯們,誤導她們還會有五個人的將來?
飯們可以爲idol做很多事,哪怕那些事不美好不正義。但是idol不可以做的,idol應該是永遠善良純潔的存在,否則飯喜歡他們還有什麼意義呢。
鄭美珠的心情很複雜。
金在中看着他,邊聽邊點頭,聽到最後不禁會心微笑。
那麼俊秀oppa呢?鄭美珠突然非常非常想看看他現在的表情。但是大屏幕裡給了金俊秀一個背影。鄭美珠只能看到他低下頭去擦汗,沒有在看誰。
鄭美珠鬆了口氣,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高興更多一些。
樸有天對着其他成員一個個看過去,邊看還邊詢問狀地爭取成員的贊同:“是吧是吧~”
沈昌珉看着他,微微地點了幾下頭,沒有表情的臉卻無端讓鄭美珠覺得心裡有點發堵。
樸有天露出油膩的笑容,伸手指着臺下的飯說:“也就是說,大家和我們東方神起五個人之間,絕對有一座看不見的橋樑。”他這麼說的時候,看向他左手邊的三位成員。
鏡頭突然切換,大屏幕上出現五個人的全景圖。
在樸有天的目光要和鄭允浩對上時,鄭允浩忽然轉頭,盯着遠處的鏡頭看。臉上是讓人看不出情緒的表情。
臺上樸有天還在興致勃勃地講着:“我想要把這種羈絆給表現出來”。
大屏幕切換,變成鄭允浩的近景特寫。
鄭美珠看到鄭允浩閉上眼睛,然後再次睜開,依然沒有給出鄭允浩式的官方笑容。鄭允浩怎麼一直不笑呢?即使他們內部的矛盾已經爆發出了,鄭允浩也應該是最能藏得住心事的那個啊?不是都說他“城府極深,賣了別人還會被感激”嗎?
他怎麼不笑?今天這場演唱會,他爲什麼老是不笑?
再下一個鏡頭給了金俊秀。他面無表情地站着,完全不像平時總負責搞笑的他。
沒有一個成員像往常他們做mc時那樣插話玩笑。氣氛越來越沉默。
樸有天不再往下說。他轉頭對着下面的鏡頭擠眉弄眼,故意逗笑飯們:“就是這樣。”
就好像按下了播放鍵一樣,被暫停住的插科打諢突然又回來了,站在臺上的五名成員說說笑笑一派和睦。
鄭美珠握着熒光棒,沉默地坐了一個晚上,不歡呼不尖叫不大聲呼喊東方神起。
鄭美珠驚訝地發現,今天她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鄭允浩。明明她平時看con,恨不得自己的眼珠子都黏在俊秀oppa身上。
她看着小車從她眼前經過。她的位置很好,看臺第一排。鄭美珠就在那麼近的地方,看着鄭允浩從她面前過去。看着鄭允浩紅着眼睛,用一種她永遠無法忘懷的眼神,注視着看臺上觀衆的臉。他幾乎是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好像要拼命記下每一張面孔。
到最後演唱會即將結束,從來都是衝在最前頭的鄭允浩,破天荒地走在後面,不停朝舞臺兩邊的觀衆望去。然後鄭美珠就在全場將陷入黑暗前,看到鄭允浩背對着觀衆揮了揮手。在其他隊員都說着拜拜時候,鄭允浩卻在最後突然大喊了一聲:“~”
即使鄭美珠的日語水平一般,也知道在日語裡除了再見,也有“還沒有結束、還會有再見的一天”的意思。
鄭美珠忽然覺得心被揪了一下,有種尖銳的痛在蔓延。
她親自寫了煽動飯對抗浩珉的文,她部署了很多人去發博客,她聯手其他人控制團站排擠浩飯珉飯。是的,這些事她都做了。在她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心裡也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
畢竟是那樣家庭長大的孩子,哪怕一開始被蠱惑了,回到家也差不多就明白了前因後果。但是那又怎麼樣呢?oppa的敵人是啊,這樣強,不用點手段怎麼鬥得過?再說了,難道鄭允浩和沈昌珉就不會用手段對付她家oppa嗎?她們也不過是選擇了先下手爲強而已啊。
只是……用了名利場上大家都會耍的手段而已啊。
鄭允浩和沈昌珉也會用的……遲早會用的……一定會用的……
她不在乎傷害了鄭允浩和沈昌珉,她就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追逐了這麼多年的東方神起也許馬上就要消失了。
後悔嗎?鄭美珠不知道,她只是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真的結束了。
鄭允浩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表情走進後臺的,但是他清楚這樣不行,還有隊長該做的事等着他去完成。鄭允浩雙手用力地揉搓臉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笑着一一跟工作人員擁抱,慶賀巨蛋公演的順利完成。
前方傳來騷動,隱約聽到有“社長好”的問好聲由遠而至。鄭允浩擡頭望去,竟然看到艾迴的社長松浦勝人帶着一隊人走過來。
從錄音裡面推斷出三名成員很有可能私下與艾迴達成了協議,就跟艾迴去交涉這件事了。鄭允浩還不知道交涉的結果如何,但隱約能猜測出事情可能不太妙。
可他是個不到最後都不肯放棄的人,所以明知道幾乎沒用,鄭允浩還是堆起謙虛得體的笑容主動朝松浦勝人迎上去:“松浦社長您好,感謝您百忙中抽出時間來觀看我們的演出。”
松浦勝人看了他一眼,迎面朝鄭允浩的方向走去,卻腳步不停,從他身邊直接走過,握住了他身後金在中的手:“在中君,幹得不錯。”
鄭允浩的身體瞬間僵硬了。
沈昌珉在旁邊擦着頭上的汗,眼睛卻在看着鄭允浩。他看着鄭允浩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自己直起身,面帶微笑地注視着松浦勝人和其他人熱情的交談。彷彿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己被人刻意無視。
松浦勝人拍拍樸有天的肩膀,又給金俊秀鼓勁:“加油保持住現在的勢頭,明年你們一定會有更優異的成績。”跟三名成員聊了幾句,他又轉身,笑容和藹地主動向沈昌珉走過去,試圖和他攀談:“昌珉君,怎麼站在旁邊不說話?真是個靦腆的孩子,哈哈哈……”
沈昌珉像沒聽到一樣,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掛,走到旁邊拿起自己的水壺在椅子上坐下。
松浦勝人手伸到一半卻被晾在那裡,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停在這邊。原本熱鬧的場面突然凍住,尷尬的氣氛瀰漫。
沈昌珉喝水喝得無比歡快自然,根本不管要如何收場。
儘管後來鄭允浩出面打圓場,松浦勝人這次的後臺探望依然不歡而散,最後他是板着臉走的。
等他們回到宿舍,關上房門只剩鄭允浩和沈昌珉在裡面時,鄭允浩忍不住開始念沈昌珉:“再討厭他,下次還是忍一忍。他畢竟是艾迴的社長,是我們的上司,是必須尊敬的人。公開給他沒臉,不管有什麼原因大家都會覺得是你的錯……”
“如果我對他禮貌,他會對哥態度好一點嗎?”沈昌珉打斷他,平靜地問鄭允浩。
回來的路上,鄭允浩一直在想沈昌珉爲什麼突然就對松浦勝人表現出惡感。但是他想了無數個原因,就是沒想到會是這個。什麼時候,他這個做哥哥的竟然需要忙內站出來爲他出氣了……鄭允浩想笑的,扯了扯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昌珉吶,你沒必要爲哥得罪他的。你沒看出來松浦勝人是想拉攏你嗎?”
他當然看出來了。但是——
沈昌珉輕笑,坦然注視着鄭允浩的眼睛說:“我跟他,跟他們,永遠不會是一路人。我不在乎得罪什麼艾迴的社長。即使我們對松浦勝人卑躬屈膝,他也不會改變主意。他就是這樣一個無利不起早的小人。所以我何必給他好臉色,反正沈昌珉就是不懂得掩飾情緒的忙內,鬧情緒發脾氣都是可以被原諒的。但是哥,你是誰啊?你是絕對不會行差踏錯的鄭允浩啊。就算松浦勝人他當面給你臉色,別人也會覺得,是鄭允浩的話就應該眉頭都不皺的忍下來。”
“有些事情你不能做,那就讓我去做。”
他的眼睛依然如當年那樣,透着少年人才有的澄澈。
但是鄭允浩望了他半響,恍然察覺到,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他半是欣慰半是失落地感嘆:“我們昌多裡也長大了。”
7月31日,金在中樸有天金俊秀向首爾中央地方法院提請終止專屬合約效力假處分。假處分並不是正式訴訟,而是訴訟程序完成前的一種保全程序,用來請求法院保護原告在法院做出終局判決前,不會因爲被告的行爲(或“不行爲”)造成原告權利難以實現的狀態。也就是說,三人提出的並不是合約不公平或者合約無效,甚至也不是在請求終止合約,而是在向法院申請解約官司前可以暫時脫離進行活動。但是假處分的提出,畢竟是在對世人公然宣告三人的解約意圖。
就在這一天,東方神起解約的新聞轟動整個亞洲。萬衆矚目中,這場持續了數年之久的官司終於拉開了帷幕。
在這件事下,任何新聞都黯然失色。就連8月份,第33屆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名單公佈,話題女王金恩和主演的日本電影《維榮的妻子》入圍的消息都沒濺出朵水花。
提前結束《和聲》拍攝的金恩和額外多了十幾天的假期。她飛往日本和設計師溝通好禮服的設計,又跟經紀人討論定下明年出演一部電影《第八日的蟬》,月底拍攝《世界奇妙物語》秋季番等工作安排。接着她就飛回了韓國,一個人悄悄去了鄉下看望金基德。
“恩和來了啊~”金師母看到金恩和過來顯得很高興:“這次能住幾天?”
金恩和遞上帶給小師妹的禮物,笑眯眯地回答:“這次要打擾久一點了。”
從金基德回老家開始,金恩和即使工作繁忙,還是會每個月抽時間去看看金基德。她也不說什麼勸說的話,就是對着沉浸在自我世界的金基德絮絮叨叨最近的工作,念念電影雜誌和新聞,讓他能知道外面的世界都發生了什麼。
不過這次金恩和沒念新聞。金基德在院子裡的時候,金恩和就搬了小桌子小板凳窩在他旁邊寫劇本。金基德發他的呆,金恩和就嘴裡唸唸有詞地糾結她的劇本,也不管金基德有沒有在聽。
“我設定車奉君曾經是國少隊的一顆耀眼明星。需要在劇本里交代一下他爲什麼會淪落到進了一個破產的三流俱樂部,最後還找不到工作嗎?唔……”金恩和搖頭,不負責任地聳聳肩:“算了,懶得想原因。這個世界上驚豔一時就從大衆視野裡消失的天才還少嗎?需要什麼理由啊,電影篇幅那麼短,加進去我還嫌累贅呢。嗯嗯,就是這樣沒錯~”
金基德坐着沒動,就是眉毛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扯了兩下。
金恩和渾然不覺,她還在歡快地往下寫。
車奉君所在的俱樂部成績一直不好,在他24歲的時候徹底倒閉,他失業了。這個時候相戀多年的女友向他提出分手,決定嫁給別人。事業和戀情雙重的打擊讓車奉君很痛苦,但是他還是不想放棄踢球的夢想。求職並不順利,他的職業生涯拿不出讓俱樂部眼前一亮的戰績。最後他只好在一傢俱樂部做了清潔工,等待回到球場的機會。
白天他在俱樂部工作,晚上練球。巷子盡頭的牆壁,街角的小公園,公共體育館的球場,幾乎所有能利用的地方他都沒有放過。然後有一天他在俱樂部大廳拖地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熟人走進來。那是車奉君國少隊時期的教練李賢宇。車奉君不想被當年器重自己的教練看到自己如今落魄的樣子。他慌忙地低頭轉身,壓低頭上的帽子做出努力工作的架勢躲過李教練的視線。車奉君看着李教練來了又走,心裡鬆口氣的同時又格外難受。
車奉君以爲自己成功地躲了過去,但實際上李教練已經認出了他。李賢宇悄悄地去打聽了車奉君的近況,對曾經十分欣賞過的孩子竟然淪落到如今的地步感到很可惜。他找到車奉君租住的簡陋小屋,但是車奉君並不在家。他向住在附近的孩童詢問,順着球撞擊牆壁的聲音找了過去,看到拼命用頭練着定點頭射的車奉君。
李賢宇剛臨危受命,加入一個上任教練帶着核心球員跳槽的俱樂部做教練,正在着手招進新血。他決定給車奉君一個機會,把車奉君帶回了自己的球隊做替補隊員。作爲運動員,車奉君的年紀已經不小,他的職業年齡也比球隊裡的大部分隊員都要長。可是進了這支球隊車奉君卻要從替補隊員做起。而且在韓國這個國度,全部是男人的地方自有一套規矩。車奉君首先要經歷的就是老人們對每個新人的洗禮。
“要怎麼寫才比較慘呢?”金恩和托腮沉吟:“這個電影就是拍給cassiopeia看的,一定要怎麼虐飯怎麼來。是曾經的腳下敗將來踩車奉君好呢?還是不對盤的前隊友出來打臉呢?被揍是肯定的,要爆發反抗嗎?唔,還是不要了,讓車奉君在球場上證明自己的感覺更好。孟子說的好,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就讓他多悲壯一段時間好了……”
金恩和啪嗒啪嗒敲擊鍵盤,興奮地寫着各種讓車奉君“悲壯”的虐心橋段。
金基德依舊坐在旁邊沒動,就是眉頭抽搐得更頻繁了。
車奉君沒有放棄。他不斷努力,慢慢通過實力成爲了正式球員,也漸漸融入到新的團隊中,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在關鍵的一場球賽上與隊友通力協作,贏得了比賽,也化解了最初的矛盾誤會,開始有了惺惺相惜的隊友情。可是前任教練出走帶來的實力漏洞,不是這個還沒完全磨合好的隊伍能完全填補的。這個賽季開始時輸掉的場次太多,球隊面臨降級被踢出k聯賽的危險。
球隊陷入低迷的氣氛,大家開始有了自暴自棄地情緒。車奉君感到很憤怒痛心,他在更衣室揪住金政赫的領子狠狠地推到衣櫃上:“你到底在想什麼?!一步一步走來,既然哭過、笑過、放棄過、也失敗過,卻依舊很努力地咬牙支撐着,想着要做到最好,那麼就請繼續頑強的走下去。”
在這個午後,某個不爲人知的鄉下小院裡。韓國首屈一指的電影大師金基德坐在粗糙地木椅上,他的身旁是蹲坐在小板凳上大名鼎鼎的國際影后金恩和。他安靜地聽着金恩和念出劇本上車奉君的臺詞。
“車奉君斬釘截鐵地對金政赫說,摔倒了,我們再爬起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性命,沒有什麼能凌駕於夢想之上!”
自從躲到鄉下後,從來對外界的刺激沒有任何反應的金基德,他的手突然就在這個時候動了動。他緩緩扭頭,注視着金恩和。
金恩和正目光灼灼地盯着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認真投入地念着她撰寫的故事,脣角含着的那縷笑意是如此的顯眼,以至於金基德不用猜就能明白,她正在爲那個能說出這番話的男人感到無比驕傲自豪。
金基德收回目光,望向天空,淡淡地笑了,嘴脣微微翕動似乎在無聲地說着什麼。如果這個時候能有人走近,一定能從他的脣語裡讀出來。他念的正是——
“摔倒了,再爬起來。除了性命,沒有什麼能凌駕於夢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