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了十點, 天上早就是深沉如墨的藍黑色掉,城市中污染嚴重, 所以擡頭總也看不到繁星點點,只能看到高高掛在那的一輪月亮, 按理來說這個點行人應該少了很多,可在學校門口,這些規律全都得按着學校上下學來。
吳夏梔正揹着包往外走, 學校和她家的小區距離很近, 走路也就不到十分鐘,所以她向來都是自己步行上下學。
“夏梔, 你又要回家看你家小秋啦!”忽然有人從後頭湊上來, 是吳夏梔的同桌林湘湘,她緊緊地貼在好友身邊,衝她便笑,“我們家夏梔真是見狗忘友,自從有了小秋, 我們這些朋友都被丟到十萬八千里去啦!”
“湘湘!纔沒有啦!”吳夏梔微微側頭, 衝着朋友撒嬌地說着, 她臉上染上了淺淺的粉紅, 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地板,就像湘湘說的那樣, 雖然她沒有疏漏掉朋友關係的維護,可每次一下課,想到小秋在家裡等她, 她就恨不得一個百米衝刺回家陪伴小秋。
林湘湘好奇地問:“對了,夏梔咱們平時功課都這麼忙,你有時間去遛小狗狗嗎?我看咱們班裡幾個也養狗的同學,都說他們家的狗狗每天都要去散心呢!”她回憶起夏梔上回給她看的小秋照片,照片上頭小秋已經長大了一點,怎麼看也不是什麼小型犬。
“這個啊……”吳夏梔一時不知道怎麼回覆,眼神飄忽了片刻後終於選擇了回答,“我爸,會去遛狗的……”
“你爸?”這話說得林湘湘有些愣神,下意識地便脫口而出,“可……可是你爸不是……”她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戳好友傷疤,慌張地擺着手補充了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林湘湘和吳夏梔是在上了高中後認識的,這近兩年來的交情,要她對夏梔家裡頭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現在可能是學業忙,在家呆的時間也短,倒是少說一點,可剛熟悉起來的時候,夏梔無意間說出的那個爸爸的形象,讓林湘湘也覺得好友是攤上了個分外嚴格的爸爸。
說來高中時期的孩子最害怕什麼樣的家長,還是要讓孩子自己來說最有說服力,像是林湘湘,她最害怕的就是父母對她的成績要求嚴格,稍有變動就緊張兮兮,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跟在她身後,保持家校聯動;還有媽媽總是去和人炫耀,在別人面前誇下海口,說她以後上清華北大不成問題,每次都要她羞愧得擡不起頭。
而夏梔的家長則和她的既有相似,又有不同,夏梔的爸爸對夏梔的學習要求很嚴格,平時從不說軟話,只要一不滿意一定是從說教開始,不帶半點轉彎,活像是自己養的不是個女兒,而是個下屬。
“沒事的湘湘,其實我爸爸也挺好的。”吳夏梔看見了好友的慌張,笑着便安撫了她一聲,下意識地便把心裡話說了清楚,她的餘光看見了好友不自覺張開的嘴,有些不自在的用腳蹭了蹭下頭的地磚,看着那一塊塊方方正正的圖案輕聲地說了出來。
“就是最近,我發現其實我爸爸也沒有那麼兇……你不要看他平時對我一點不客氣,可是對小秋可以說是百依百順,每天晚上準時回家,就邊辦公邊逗逗小秋,現在我都得找爸爸提前申請把小秋帶回來才行,好幾次啊,他還被我看到和小秋拍照什麼的,姿勢特別肉麻……”吳夏梔有些嘮叨了起來,說着說着脣角帶着笑,想起了最近看到的爸爸的種種。
現在小秋在家裡頭享受的可是“皇帝”級別的待遇,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曾經看着小秋漸漸大了,千辛萬苦調了鬧鐘,打算五點起來帶小秋去散佈,卻在艱難起牀後發現爸爸已經帶着小秋下樓溜圈了,而以前總是關着門的她和爸爸現在也已經習慣把門敞開,畢竟現在他們的房間在小秋看來,根本就是她自己的領土,如果進不去,就會直接在房間門口撓門,上回還差點把爪子給撓傷了呢!
而且兩人也暗自在私底下互相競爭着,好像總覺得只要誰付出的更多一點,就能贏得小秋的喜愛,當然,最近一直佔上風的還是吳夏梔,只是她老擔心自家在養狗上很有些小心機的爸爸會後來居上。
“是這樣啊,那可真好。”林湘湘愣愣地回着話,其實她心中有些恍惚,她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這夏梔的爸爸對狗好,怎麼就扯到人不錯的地方上去了呢?不應該是對她好纔是真的好嗎?
吳夏梔瞥了眼好友,便大概猜中了她心底的想法,笑了笑便說:“……以前我不是和你說過嗎?我總覺得我爸爸特別嚴格,就好像一把鋼尺一樣,永遠不會拐彎,說一不二,從來不考慮我的心情,可是現在看着他陪伴小秋,我每次都覺得……”
她低頭偷笑了一聲:“都覺得我的爸爸是個超級別扭的人。”
她還記得,小秋剛來家裡頭那個禮拜,她去上課,晚自習結束回家的時候,她一推開門看到的卻是自家爸爸坐在沙發上頭,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着攤平在他旁邊位置上的小秋,爸爸才發覺她進門,便忙不迭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說小秋今天晚上鬧了一晚上,他不哄不行,所以他只能幫忙勉強照顧一下,後來還忍不住說她,說她養了狗狗又沒空照顧,這樣怎麼能行呢?
結果這一切,全因爲小秋破功了,只見小秋忽然懶洋洋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好奇地轉了轉小腦袋,四處打量了一番,然後一下撲到了爸爸的腿上,爸爸剛剛還繃得緊緊的臉瞬間鬆了下來,想輕輕把小秋放下,小秋卻掛得很用力,最後他臉上表情變換一下,終於是無奈地把小秋抱起鬨了起來,那時爸爸滿臉掛的神色,要用文字形容,大概就是“真拿你沒有辦法”吧,那時吳夏梔站在門邊,看着爸爸輕輕拍着小秋分外舒適的樣子,似笑非笑。
她有些困惑,爲什麼她之前從來沒能發現,她的爸爸,有一顆這麼柔軟的心?
當然,這分困惑之後全都變成了糟心,畢竟在這之後,圍繞着小秋的爭寵大賽,或者是蠢主人比拼大賽便已經轟轟烈烈的宣告開始了——
“夏梔,後天見。”到了該分開的路口,林湘湘便擺了擺手和好友說再見,她小跑步地消失在路口處,只等着這回休息日後和好友再次聚會。
吳夏梔收回了剛剛說再見的手勢,一步一步地往家裡頭走,每次在夜深的時候,一個人漫步在這條路上,總是容易讓自己陷入沉思,她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小秋出現的那一天,她還崩潰了一般的和父親大吵了一場,只因爲擔心父親不要媽媽。
她現在想來也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挺好笑,媽媽確實已經離開人世了,她卻始終覺得她應該是還在的,甚至像是個小孩子一樣蠻橫的堅定着自己的觀念——“我明明是有媽媽的,爸爸也是有老婆的,爲什麼要找個新媽媽,找個新老婆呢?”,就像是陷入了漫長沒有出口的悖論之中。
而小秋來到的這段並不短的時間內,爸爸幾乎每天都挺準時下班,除卻上下班的時間都在家裡頭,也不怎麼出去應酬,寧願回家逗狗,一副工作狂人鏟屎官的樣子,絲毫不留戀外頭的“花花草草”,可到了這個時候,吳夏梔忽然有些掙扎了起來,她有些恍惚,總覺得自己是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好像自己正在用自己的想法,束縛住爸爸,不肯讓他幸福。
如果地板上此時出現個小石頭,她估計都會一腳把它踢得老遠,只是她低着頭,重重地嘆着氣,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想再任性一會,就再一會,不然,是不是都不會有人記得媽媽了?
……
“爸,小秋,我回家了。”吳夏梔一把推開家門,扯着嗓子便說,都不用往裡頭看,她就知道爸爸和小秋肯定在家,果然,她纔剛喊出了聲音,小秋就從沙發處一下跳了下來,分外矯捷的跑到她身邊,繞着她的身體反覆跑着圈子,然後像是把自己繞暈了一樣,趴在了地上等着她換鞋。
“你啊。”吳夏梔蹲下身子正要打算換鞋,沒忍住揉了揉小秋的臉,如果評個什麼中國第一戲精狗,估計小秋肯定能榜上有名,好幾次都把她和爸爸騙得團團轉。
吳誠毅端了杯水,從沙發那站了起來,自打被女兒撞破了好幾次,他也終於光明正大了起來,絲毫不掩飾他的“狗奴”本性,現在時常和夏梔坐在對面一起鬨哄狗,又發覺女兒溫柔了許多的他,對待女兒的態度也終於是越來越軟,好像回到了從前。
“我先回去辦公了,不要和小秋玩太久……你讀書也辛苦了,好好休息,養雞蓄銳,繼續努力!”他一邊喝着水一邊說,然後轉身要離去。
單靜秋衝着那還沒走進去的腳就是“汪,汪”地叫喚了兩聲,當然她的內心深處只是單純想說說吳誠毅打一棍子說兩三個詞的習慣,希望他能偶爾和女兒多聊聊天。
“真拿你沒辦法。”吳誠毅湊了過來,溫柔地蹲了下來,拍了拍小秋的腦袋,“爸爸明天早上就來陪你跑步,你晚上和姐姐一起玩,好好休息知道嗎?爸爸要先去工作了。”似乎人對待寵物時總是會比平時更溫柔一點,就連他面對寵物也情不自禁用起了平時絕不會用的口氣。
等等,什麼叫爸爸,姐姐?吳夏梔和單靜秋的頭腦中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浮現出了巨大的問號,兩人都是頭一次聽說吳誠毅的這套稱呼。
吳夏梔低着頭看了看小秋,又看了看自己,有些懵,竟不知道爸爸是在罵自己呢,還是罵她?
單靜秋感覺自己的毛都快豎起來了,忍不住用力地對那頭就是大聲叫道:“汪汪!”她在心中罵了吳誠毅一萬句,雖然平時吳誠毅挺照顧她,順毛技術也是一流,可是做她爸爸的事情,有經過她的允許嗎?
“乖,我先去工作,明天再來陪你。”吳誠毅露出了無奈的神情,又哄了鬨然後進了房間,半掩着門,開始了工作。
被留在後頭的單靜秋幾乎是萬般無奈地又叫了兩聲,她只恨自己被當做寵物狗來養,每半個月還要享受寵物店最貴的寵物美容服務,就連爪子這種東西都不存在,否則肯定要輕輕地抓對方一把,來好好地糾正一番對方的錯誤認知。
忽然,她身後的吳夏梔竟是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眼角都掛着淚星,伸出手便往她的臉上搓了搓,笑眯眯地說:“你好啊,小秋妹妹,我是你的夏梔姐姐,很高興認識你!”她經常在網上看見網友們分享的寵物圖片,在上頭網友們都親暱地叫自家的寵物兒子女兒,可是輪到她親爹,這怎麼就這麼奇怪呢?她怎麼就莫名其妙地從小秋的主人變成了小秋的姐姐,不過這樣也不錯。
她笑個不停,可絲毫沒有看到被她搓着臉的單靜秋生無可戀的神情,她看着那個笑沒停的傻女兒,忍不住便用看傻瓜的眼神打量起了那孩子——
“傻女兒,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媽媽啊。”
當然,在此時此刻,她依舊只能,萬分無奈又哀怨的,汪汪,狗沒人權,可見如此。
而這夜的吳家,又是像往日一樣平和又安穩地度過,身爲真·一家之主的小秋靜靜地躺在了自己的專屬地盤上入了夢,屋內的吳夏梔在同媽媽的照片說了聲晚安後,也蒙上了被子,平穩地躺了下來,位於她隔壁的吳誠毅纔剛剛忙完,他再度把裝了妻子照片的鏡框擦得發亮,然後笑着收拾起來,準備休息。
……
休息日便是專屬的賴牀日,只是吳夏梔向來沒有賴牀的習慣,她在牀上磨蹭了沒一小會,便已經從牀上爬了起來,在把自己收拾完畢後便出了房間,此時剛到七點半,剛好能趕上家裡頭用餐的時間,她纔出門,就看見小秋懶洋洋的躺在地毯上頭玩着毛線球,它的爪子一撥弄,那毛線球便能跑得很遠,這也是爸爸吃了寵物店“虛假安利”買回來的,明明這玩意是給貓咪玩的,可好騙的爸爸一聽寵物喜歡,就直接選擇了買買買。
“小秋,早安。”她活力慢慢的和小秋打了聲招呼,巡視了一遍小秋的餵食器飲水器,只是這麼一看便知道里頭都是滿的,她滿意的點了點頭,知道這些都是爸爸加的,沒多說便準備去用餐。
“爸,出來吃飯了!”她幫忙把蓋在菜上用於保溫的蓋子掀開,然後扯着嗓子便喊爸爸出來,如果是在以前,她寧願坐在這裡和那堆飯碗大眼對小眼也不肯喊爸爸一聲,家裡的氣氛總是沉沉凝滯,就像凝結出了一片不會散開的烏雲。
吳誠毅從屋子裡頭走了出來,身上已經換上了要出去辦公的衣服:“嗯,我來了。”他應了聲便落座準備開始吃飯,可這還沒動筷子,他的電話便響了,吳夏梔近來都是坐在爸爸身邊,倒是一眼看到了電話上頭跳躍的提示,寫着是個女人的名字,姓林,讓她的記憶一下涌現了出來。
“喂,什麼事情?我在家吃飯,對的……”吳誠毅沒避諱女兒,直接把電話接了起來,只是他絲毫沒有關注到,女兒似乎陡然豎起的耳朵,就連身體也偷摸摸地往他這傾斜了一些,“不用了,不用弄那些,我在家裡頭自己吃過去,今天沒有時間,你問下我秘書什麼時間有空,在具體安排吧……晚上吃飯?不了吧,我現在應酬都是在中午……嗯,大概就這樣了……”他電話很快便已經說完,絲毫不拖泥帶水的便掛了電話,可這時候,吳夏梔的臉色已經沉了下去。
她的記憶很好,爸爸回答的話,和隱隱約約傳來電話那頭的聲音讓她能大概復原出這個電話的全貌,也許,可能,這位就是當初引發她和爸爸大吵的那位薇薇安小姐,她這回沒有爆發,只是低着頭埋頭吃飯,可一口一口的飯放到口中,卻覺得分外的難以下嚥了起來,
吳誠毅自是沒有注意到女兒的不對勁,他吃完了飯後便匆匆準備上班,不過即使時間再緊湊他還是完成了上班前的必要流程,摸了摸在那玩着毛線球的小秋,充電完成後便轉身離開,在玄關換鞋的時候,微微側身衝着那邊還在吃飯的女兒便是一皺眉,他是看不慣女兒吃飯總是怎麼慢慢吞吞,畢竟在他看來效率永遠是第一位的,可今天畢竟是孩子休息日,他知道平時夏梔讀書也辛苦了,倒是也不捨得多說孩子,想來想去只是說道:“夏梔,你不要吃太慢了,不然等下飯菜涼了對胃腸不好,勞逸結合。”
說完了話,他便直接離開,畢竟早上的工作早就在之前排得滿滿當當,在他關門之後,那悶頭吃飯的夏梔才低着頭,輕聲地應了聲好。
單靜秋終於收住了摧殘毛球的手,說實話作爲寵物的她,還是過上了一段快活勝神仙的日子,就她現在用的這些東西,換做人類時候的產品,應當就要類比什麼愛馬仕、巴寶莉了吧!而她住的狗窩,更是狗狗界的高級別墅,平時還有兩個貼身僕人隨時照顧,就連吃的狗糧——不,應該說食物,都可以比得上米其林星級美食了。
是的,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否則怎麼能面對自己竟然開始迷上了狗糧一口嘎嘣脆的美妙口感呢,狗糧的品種很多,甚至還有什麼牛奶味道的、雞肉味道的、牛肉味道的,還有些奇形怪狀的狗狗零食,有奶味小餅乾、牛肉棒等等,讓她琳琅滿目。
若是等這家父女倆都不在,阿姨也還沒來家裡做工的時候,它常常就這麼用小爪子艱難的開了電視,一邊啃着事先爲她放好的零食食物,一邊追起了電視劇,就前兩天,她纔剛看完電視臺播的那幾百集的意難忘呢!
不過此時的她微微地側了側腦袋,好奇地看向了夏梔,剛剛在餐桌上分明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怎麼夏梔一下子就壞心情了呢?她有些擔心地湊了過去,現在她可不再是以前的小奶狗,只是這麼站直就可以把腦袋輕輕地靠在夏梔的大腿上面,她輕聲地叫喚了兩聲,在吸引到女兒的注意力後,又主動將那張樸實單純的臉湊了上去。
“小秋……”夏梔一看到小秋過來,便有些想哭,不過還是拍了拍小秋的腦袋,按照平時訓練的叫她坐下——她所有的訓練知識都是百度學習的,小秋一學就上手,什麼坐下站起來,拜年全都不成問題,夏梔埋頭繼續吃飯,很快就把飯吃了個乾乾淨淨,然後便走在前頭,把小秋帶到了房間裡頭。
“來,小秋,上來。”她一下坐上了牀,盤腿坐下,絲毫不考慮變胖的問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小秋跳上來,小秋現在高了許多,只是這麼稍微用力一跳,爪子一輔助便已經爬了上來,溫順的趴在了她的腿上。
吳夏梔每回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都喜歡和小秋說,小秋就像一個永遠不會泄密的“垃圾”桶,在吃了她的情緒垃圾之後,小秋總是會溫柔地蹭着她、陪着她,就好像真的聽懂了一樣在試圖安慰她,時間久了,讓她漸漸有些依賴起了對方。
她的手輕輕地在小秋的腦袋上順着毛,動作很是溫柔:“小秋,我最近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壞人……媽媽已經走了快四年了,可我卻一直捨不得媽媽,我總覺得只要我能一直記着媽媽,想念着媽媽,媽媽就像是在我們身邊一樣,之前我總是和爸爸吵架,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我總覺得爸爸好快就已經忘記了媽媽,開始了新生活,這讓我真的很難過。”
她的眼神裡有些失落和難過:“可是時間久了,我也意識到我好像產生了一種錯誤的思想,其實一個人離開了,剩下的人都是要繼續過的,如果換做是我,因爲什麼原因離開這個世界,我也不會希望爸爸媽媽一直記掛着我,不能好好的過接下來的日子吧?所以作爲爸爸和媽媽的女兒,我是不是應該要理智的看待,一切的變化呢?”
單靜秋輕聲地嗚咽了一聲,將腦袋在夏梔另一隻手上輕輕摩挲着,示意着她的存在。
“所以,我也應該要祝福爸爸,能儘快擁有自己的幸福,找到一個可以陪伴他到老的人對不對?畢竟我總有一天,長大了要離開家,不可能永遠地陪着爸爸。”她說得很認真,可聲音卻很沉重,“可是小秋你知道嗎?即使是我反覆告訴自己,我長大了,我要懂事、我要理智,我不能任性,可我的心裡,卻依舊很難接受。”
她說着說着忽然就哭了,眼淚一滴一滴地失控砸在了小秋的毛髮之間,要它有的毛被微微沾溼,便深了起來:“可是如果爸爸真的找了新的老婆,我也認可了她,我把她當做我的媽媽,那媽媽要怎麼辦呢?媽媽也會難過的吧?”她一聲一聲地,要聽着的人心也跟着收得緊緊,“我很貪心,我不想要我的家進入別的人,我知道這些不對,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爸爸是個大人,他很成熟,當年他就已經能放下媽媽的死,好好的投入新的生活,我接受了,我真的接受了,可是,可不可以給媽媽留一個位置,不只是在我的心裡,也在爸爸的心裡……”
不知何時小秋已經站了起來,腦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似乎在向她討一個擁抱一樣,吳夏梔自是順勢伸出手,環住了小秋,嘆息般地說着:“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能再這麼自私下去了,要記住媽媽,我自己記住也可以,爸爸以後還有很多年,一個人過也很難過,可我不想讓媽媽連最後一點名頭都沒有了……我真的好想,她永遠是我的媽媽,爸爸最愛的老婆……我是不是太傻啦?”她看着空氣,又哭又笑,看起來很是狼狽。
單靜秋一直將自己靠在了女兒的懷中,她能明白這孩子心中的焦慮和掙扎,在夏梔看來,爸爸比她更理智更快速的接受了媽媽的離開,甚至她覺得爸爸已經忘記了媽媽,對她來說,那個被人稱爲是她的媽媽,爸爸的老婆的人的位置,是現在媽媽唯一在這個家存在的證據了,她不想要輕易放手,說自私嗎?也自私,因爲她忽略了爸爸的幸福,可說不自私,也不自私,因爲她從頭到尾都只是愛着媽媽,愛着她的家,而不是爲了自己有什麼想法。
過了好久,吳夏梔才哭了個消停,她擦乾了眼淚,尷尬地衝小秋笑了笑,忍不住開起了玩笑:“不好意思小秋,作爲姐姐的我,在你面前丟臉了!”她現在也比從前活潑了許多,開起玩笑來一套接一套,然後便哄着小秋一起下牀,準備要開始讀書,可她纔剛和小秋下牀,小秋便一撒沒,這麼撒歡式的從房間中狂奔了出去,不見蹤影。
她無奈地笑了笑,倒是沒多說,畢竟這家裡頭小秋熟悉得很,想怎麼玩就可以怎麼玩,可她纔剛寫沒多一會,小秋便給她帶來了一份驚人的大禮。
吳夏梔慌張地站了起來,由於站得太猛,直接碰倒了身後的椅子,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秋,小秋的嘴巴上咬着一身衣服,熟悉得白底藍色花紋,上頭的寬格子花紋向她清清楚楚地說明了衣服所有人的身份,這是爸爸的睡衣!而此時小秋手腳並用踩着的一堆衣服有大有小,在它的身後延伸出漫長的方向,似乎是被一點一點地扯出來的。
“小秋……你!”吳夏梔忍不住看着小秋便要說,可一看見她無辜的小眼神,所有的責備倒是一句都說不出來,這自家養的寵物,犯了什麼錯,都得自己忍着,她只得萬分無奈地將小秋嘴裡的睡衣先搶救下來,然後就這麼帶着他一路撿,一路走到了爸爸的門前。
可站在這門前,她忽然有些走不進去,說來可能有的人會覺得誇張,但是她在媽媽死後一次也沒有再踏入過這間房間,房間裡頭全都是回憶——小小的她,曾經死皮賴臉的抱着枕頭躺在地上,死活要爸媽接受她的入住,也曾撒歡地跑進去等着媽媽給自己綁頭花,點點滴滴的記憶,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汪汪!”單靜秋很是無辜地叫喚了一聲,等到吳夏梔把眼光放在它身上之後,便發揮了四條腿的優勢,瞬間闖入,加倍破壞,又從吳誠毅的衣櫃裡頭脫了一堆的衣服悠閒的跑到門口,自在地把它們放在夏梔的身邊,然後甩了甩腦袋,很是滿意。
吳夏梔頭回懷疑,到底自己家裡頭養的是一隻土狗,還是一隻拆家狂魔哈士奇?如果不是小秋身上天生的黃毛和外觀是個鐵證,沒準她今天就要認定小秋是隻二哈了。
她猶豫了片刻,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總得先幫小秋把東西歸位,無論是讓阿姨增加工作量,還是讓爸爸回家了自己收拾,她心裡頭都過意不去,只是一進去,她忽然發現一切擺設和從前一樣,只是物是人非,讓她心中傷感平生了許多,還沒往前走兩步,她便將腳步停頓住,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大幅的全家福照片,這張照片從前是擺在客廳的沙發牆後頭的,那是他們一家子在她八歲生日時特對去照相館裡頭拍的,那上頭她和媽媽都塗了特別浮誇的正紅色口紅,甚至她的眉毛中間還有個用口紅點的紅點。
她一直以爲這張照片是被爸爸拿去什麼倉庫或者是壓箱底了,在媽媽還在的時候,那個位置上掛的是家裡親戚送來的一張水墨畫。
她愣神地往前,跟着小秋似乎一蹦一跳的腳步,開始被迫參觀起了這間久違的房間,這張房間中有許多“媽媽的痕跡”,像是在牀右側的那個牀頭櫃上頭,媽媽的首飾盒還放在上頭,還有兩邊櫃子上面的大大小小的媽媽照片,要她不知不覺地掉了眼淚。
她是不是,一直都誤會了爸爸?
單靜秋意識到女兒的情緒有些失控,只能繼續破壞了起來,叼起吳誠毅的衣服便是從牀這頭跑到那頭,來了場巡迴演出,生生地搶回了吳夏梔的注意力。
吳夏梔很是無奈地看着向來溫順的小秋,忽然明白那些總是說寵物讓人又愛又恨的人是什麼意思了,這打也捨不得打,罵也捨不得罵,還能怎麼辦?她很是無奈地叉腰道:“小秋,你可千萬別鬧了,我先把家裡收拾收拾,不然爸爸回來會生氣的?”她故意擠出了個生氣的表情,衝着小秋很是認真的說,可沒一會便破功笑出,被自己的幼稚行爲給徹底打敗。
不過她還是想出了對策,分外溫柔地哄着小秋到了門外窩裡繼續玩毛球,然後以最快速度衝刺回爸爸房間,一把把門關上,回過身面對一地狼藉的她,只能默默地彎下了腰,辛苦勞作了起來。
她知道爸爸除去睡衣以外其他衣服都是放在自己的衣櫃,媽媽的衣櫃在電視的右邊,爸爸的則在左邊,她小時候時常偷偷拿着媽媽的衣服和高跟鞋,在他們的房間裡玩什麼變裝遊戲,經常搞得一家狼藉,只是現在媽媽的衣櫃裡已經空空如也,因爲那些衣服都已經送去火化,她低着頭一件一件的撿着衣服,讓自己的思緒自在飛舞。
幸運的是,小秋雖然很鬧騰,可終究只霍霍了一個衣櫃,她坐在牀上把千辛萬苦撿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摺好,雖然沒法折得像是媽媽以前教的那麼好看,不過總歸大概整齊,她抱着被小秋拖出來的這一疊衣服到了衣櫃前頭,卻有些出了神,小秋生生拉出了一整疊的衣服,而衣服被拉出後,露出的是下頭的東西,下面全都是一張一張的大相框,被小心翼翼地用塑料膜包好,雖然隔着膜看得沒那麼清楚,可夏梔依舊能一眼看出是媽媽的照片,她蹲了下來,一張一張地往下翻,每一張都保護得很好,就連外面的相框都沒有改變。
她不知何時已經掉了眼淚,怔怔地把衣服放在了上頭,然後一把把衣櫃關上,明明是把衣櫃關上,她卻覺得自己心裡頭的那門已經偷偷地打開了。
而現在,手頭要放地只剩下一件睡衣,而這睡衣也是受到小秋重點寵愛的,還好上頭沒沾上什麼口水。
爸爸房間只有一張l形狀的長條桌子,靠牆擺放,其中長的那邊是他用來辦公的,短的那截則是用來放一些皮帶、睡衣之類隨手要用的衣服東西的,她將睡衣拿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整了整衣服角,然後放平在那,就在這眼神一掃之間,她一眼看到了位於電腦側後邊的照片,那兒的照片有好幾張,可擺在最前頭的是爸爸和媽媽的合照。
她伸出手,將照片拿了起來,她記得這張照片,跟着他們家從老家到這,按照爸爸的說法是,那可是她還沒有出現的時候就有的照片,也記載着爸爸和媽媽的戀愛歷史,她往後頭翻,這張照片後頭還站着兩個相框,一張是爸爸和媽媽的婚紗照,一張是兩人“蜜月”,當然這也是爸爸瞎說的,媽媽早說了,那只是,兩人第一次一起出去旅遊,爸爸後來聽過了時興的詞,才硬把這些安在上頭,而貼着牆在最後的,纔是她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吳夏梔破涕而笑,沒忍住便笑罵說:“老爸,你真是太幼稚了!”可眼淚越掉越兇,照片上頭一點灰塵都沒有,和旁邊邊角上的灰塵形成了鮮明對比,雖然家裡頭請了阿姨,但是爸爸總也不讓阿姨進來幫忙打掃,而這些沒有落上灰塵的照片……
她把照片輕輕地放回了原位,擺回了之前的樣子,只是有些手癢,很想把全家福擺在前頭,可還是沒有動,她認真看着照片上頭又年輕又愛笑的媽媽,輕聲說:“媽媽,我好像誤會爸爸了很久很久……你和我說過,做錯了事情要改正,我會好好地改,不要讓這個過錯變成永遠不變的,你放心。”
吳夏梔走出門的腳步分外輕快,她出了爸爸房間便回身輕輕地把門掩,外頭的小秋已經玩厭了毛球,此時正在衝着那個她買回來的小豬佩奇拳打腳踢,她忍不住湊了過去,輕輕地摸了小秋一把,在心裡頭說了聲謝謝。
雖然小秋是個破壞王,可壞有壞着,她忽然從那股死衚衕裡頭跑了出來。
“我先去做作業啦!小秋你好好玩。”她帶着笑同小秋說了一聲,便回房間做起了作業。
單靜秋在女兒身後歪了歪腦袋,忍不住用那張“單純”臉努力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畢竟她可是深藏功與名的最佳助攻。
她忍不住在心中輕輕地哼起了小時候學的那首《學習雷鋒好榜樣》。
沒事,女兒,叫我紅領巾就行!
……
晚上吳誠毅又是準時回了家,和女兒一起用過了飯後,他便準備去和小秋一起玩耍,可他還沒離開,就被女兒在身後一下叫住。
“爸,你能不能等下給我點時間,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說……”吳夏梔說得認真。
“行。”吳誠毅答應得乾淨利落,可誰都不知道他腦中一下飄過了一萬個猜測。
該不會女兒早戀了吧?還是新聞裡頭報的校園暴力?學習跟不上來想要轉學?或者是和老李家小孩一樣覺得高考壓力太大想要出國?……他腦中轉過的猜測無數,可臉上的表情依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