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留情的,無比霸道的,那勢頭就好像是要將這嬌小的軀體吞噬殆盡一樣,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的話,這軀體肯定已經死去了,化爲蟲牀,在瞬間被侵染爲黑色的不祥之物。
可是,無論力量再怎樣的衰弱、流逝,櫻始終都不是什麼普通的人,或者說,最多隻有一半還算是人吧,既是陰影的半妖,也是被神獸所認可的非凡之王,是仙,是神明。
那並不是區區這種程度的蟲所能夠吞噬的事物,所以必然的,在那嬌小的身軀之中,力量開始了糾纏,死寂之物在榨取、侵蝕着少女的生命,而少女也在本能的在將這蟲吞噬、相互抗衡着。
而這樣的情形,也就導致了少女的身體成爲了戰場,那傷口不斷的被撕扯着,那痛苦也就在繼續持續着,而受罪的自然就是櫻了,只能強忍着這痛苦,無力的**、掙扎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從來都沒有看見過這樣的情況!難道只是因爲沒有影子的緣故嗎?!”
淡幽眉頭皺了起來,微微蹲下了身子看着還在顫抖着的少女,帶着擔心還有驚訝的說道,而在一旁的銀古則是一副認真的神色,低着頭,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一樣,並沒有出聲,大概是在探索着什麼能夠救助櫻的辦法吧。
“……這是……在這個時候……”
在片刻之後,無意的轉頭之間,銀古看見了之前摔在地上的碧綠色酒盞,在那裡面,泛着金色光澤的液體已經就快要滿溢了,那誘人的芬芳在這時候,已經飄散了出來,甚至讓那些被黏在牆壁上的墨黑文字,再次的有些蠢蠢欲動。
明明已經無法動彈的細密黑色鏈條,在這時候,都微微的顫動着,仔細地看的話,就會發現,其中的一些文字序列就要真正的開始崩壞,當這滅絕一切的禁種之蟲真正的脫離這形體的束縛之時,大概,就無法再限制住它們了吧!
“竟然忘了!就算是禁種之蟲,也仍舊是蟲!是蟲的話,那麼,應該可以這樣!”
銀古恍然大悟一般的說道,同時,他也明白,這些光酒是怎樣溢出的了,這酒盞,再加上,恢復了本來面目的、侵入到櫻體內的蟲,那麼足以通過蟲的力量,從那大地的生命之泉中喚出這光酒是完全可以的!
現在,如果,讓這光酒滿溢出來的話,那麼其餘這些仍未恢復形體的蟲可能會被這生命本質的原液以及已經甦醒的同類喚醒吧,不過,這樣並不全是壞事,因爲這恰好也是能夠將現在的情形穩定下來的契機。
“來,淡幽,幫忙把櫻扶起來一點,讓她把這些光酒喝下去的話,應該會好一點。”
一隻手直接穩穩的端起了碧綠色的酒盞,動作看起來很隨意,但是卻沒有任何一滴光酒灑出來,而淡幽則是稍微驚訝了一下,雖然仍舊會抱有疑問,卻仍然是按着銀古的話,將近乎昏倒、還在顫抖的櫻微微的抱起。
“光酒對於禁種之蟲會有作用嗎?”
淡幽看着銀古將酒碟送到櫻的嘴邊,平靜的問道,稍微的撫着櫻的脖子,避免她被嗆着,也爲了能讓銀古更方便的將光酒倒進櫻的嘴裡。
“並不能確定,不過,我覺得應該是幼小的,畢竟這些也仍然是‘蟲’,而且和很多類型一樣,也對光酒有反應,所以,說不定,櫻這樣的症狀可以算是一種‘蟲病’。”
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上,將淡金色的液滴用酒碟一點點的倒入櫻的口中,銀古一邊對着淡幽解釋着,綠色的獨眼中滿是慎重,並沒有平常的那種隨意和吊兒郎當,臉上的汗滴也反映出她現在的心裡很忐忑吧……
不過,很快的,銀古還有淡幽,以及一邊的玉婆婆就終於鬆了一口氣,因爲還在顫抖、抽搐着的少女漸漸的歸於了平靜,在許久之後,只剩下很輕微而平穩的鼾聲……
……
那樣的痛是無論多少次,都難以習慣的,那是不可能會變的麻木的痛苦,因爲其本身就是將痛的概念植入根源與靈魂的形式,是不會衰減的折磨,少女的意識早已經因爲這份絕對的痛而模糊了,知道某個瞬間。
那是甘甜的酒液,是生命的源泉,滋潤着萬物,讓一切都變得寧靜,縱然是剛纔還無比激烈的戰場也在這清涼之物的流淌之後,變得平靜下來,少女也終於在此刻可以寧靜的沉浸到她的世界之中,將那恍惚的並不屬於她的記憶看清了……
……
那是在非常遙遠的年代了,沒有人知道具體的歲月,也沒有多少人還記得那時候發生過的事情,那是場巨大的災厄,整個大地都被死亡的氣息籠罩了起來,只有很少的生命之火還在搖曳着……
很多的生命消失了,無論是動物、植物,還是人類,乃至於那位於生命最基層的蟲,也都大量的死去了,生命的鏈條,從頭到尾都被死寂所充盈,縈繞着……
光脈深深的隱入了大地的深處,一切的事物都只能依靠着那稀薄的生命之泉延續着,也就在這個時候,它,不,應該說,是它們誕生了,從來不是一個單體,而只能說是一類。
它們是蟲,是按照着生命的規律在運行的生命,但可悲的是,它們的軌跡便是奪取生命,生命在延續着,行進着,一切都在爲“生命”而運作着,唯有它們,是將“生命”斷絕,或者說,它們,就是生命“消逝”的本能,也就是死亡吧……
但是蟲本身也是有着感情的吧,或者,更準確的說,它們是被寄託了什麼吧,會在這樣衰敗的時機誕生,也許正是那份屬於死亡的哀嘆將它們孕育了,是屬於死去的蟲、屬於死去的人、死去的萬物的意志是的它們產生的吧……
想要活着,想要獲取那份生命,無法獲得,永遠都是在絕望着,所以,其實是在怨恨着的吧,在怨恨着活着的東西,怨恨着命運,怨恨着這份不公平……
就像是那個少女,被迫的離開了自己的家人,失去了一切,然後被推入到絕望的深淵,被踐踏,被凌/辱,被壓榨着每一分每一毫,沒有盡頭,沒有希望,或者說,是在失去希望後,陷入到真正的絕望之中了吧……
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因爲那份不公平,因爲那份命運陷入到悲嘆之中,重複着,直到因果螺旋的盡頭,因爲憎恨與悲嘆而導致的作爲,迎來的也是最爲悲哀的結果。
悲嘆的開始,在最終,也是悲嘆的終結……
都是一樣的,就是這樣悲傷的事物,無奈,而又無法反抗,有的只有悲慼,與掙扎,有的只會是永無止境的沉淪,單獨的一方存在於世,永遠,也無法被他人理解,承載着黑色的絕望,直到永恆……
但是,這只是在他們沒有交匯之前,當相仿之物匯聚之時,那份悲哀也會成爲共鳴,而深深的理解着這份悲傷的器,那總是能夠透徹的明白那份寂寥的、曾經無心的女孩,也在這時候在心中發出了那讓她自己都不曾預料的聲音——
‘同樣的悲傷,同類的哀憐……’
輕輕的感受着好不容易因爲那份滋潤而平緩下來的枯寂之物,在交流着,在撫弄着,在安撫着,即使是在那生之酒液已經流乾,被這死亡的化身消弭殆盡,這份死寂也仍然沒有暴動,它大概也在理解着吧……
‘就由我繼續的承載吧……就和曾經的那時候一樣……一起的,由我來揹負……’
不知道是怎樣的想法,她也不能明白,她只知道,在因爲那份痛,那份隱隱感到的撕裂之處的痛帶來的實感之中,她希望自己這樣去做。
‘那大概就是所謂的善意吧……?’
當然,她也不知道,她也,在疑惑着……
……
睜開眼睛的時候,所看見的是並沒有什麼雜誌的純色天花板,和四壁相同,都是白色,是屬於這個房間的本色,因爲並不能看見外面情形的緣故,所以,也並不能判斷出,現在已經過了多久。
身上蓋着一牀被子,這個房間也還是之前那個房間,大概是爲了避免最差的那種情況下,禁種之蟲從這裡逃出去吧,櫻緩緩的做起了身子,手掌順勢的向着旁邊一撐,將什麼東西碰到了一樣,出現了清脆的聲音。
“醒過來了嗎?看起來你的情況還不錯的樣子啊~能和我說說現在感覺怎麼樣嗎?”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櫻偏過了頭,看見了那個帶着淺淺微笑的男人,不過,並沒有看見他一向叼在嘴裡的煙,沒有馬上的理會,而是,順手將之前碰倒的酒盞單手端起來,才重新的將目光投向銀古。
“感覺還好。”
簡短卻符合櫻性格的話語從她的口中傳了出來,沒有起伏,沒有色彩,只是看着從手中酒盞中慢慢溢上的光酒,這過去只能偶爾碰見,而現在卻可以隨意呼喚的生命之泉。
“……說法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啊,但是,看起來,這應該算是一件好事,是吧,櫻?”
銀古看着那很淺很淺,只有輪廓,卻和櫻本身的體型相契合的大概是“影”的東西,緩緩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