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的夏日,就算是傍晚也是陣陣熱氣襲人。屋子裡陽光的氣息很濃,窗子敞開着,夕陽的餘暉毫無阻隔地蹦了進來,碎了一地。浴室裡傳來細微的流水聲,似悠遠的呼吸。
凌晨歡浸在清爽的水裡快兩個小時了。此浴室是背光的,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山丘上鬱鬱蔥蔥的林子,那綠色似乎感染了周遭,使得浴室內也絲涼絲涼的。窗簾子沒有放下,因爲她相信外面不可能看不見室內的一切,而裡面可以盡情的欣賞那些美妙的景色。這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小空間,是屬於她的,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她就是一切的主宰,那感覺非常棒。
浴缸裡的水清澈透明,什麼也沒有加。與其說在沐浴,還不如說在乘涼。是的,她確實是找涼快才躺在水裡。這個夏天,儘管很熱,但是她從來沒有開過空調,用電扇也是極其少的。在她的意識裡,空調會產生廢氣,污染空氣,而且很費電。一切資源都是寶貴的,緊缺的,有錢有怎麼樣,還是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人類不是萬能的,有些東西是無法抗拒的,比如大自然……
不能再泡了,否則整個人都變浮腫了。很不情願的從水裡出來,她直接披了件袍子就踏出了浴室,渾身溼淋淋的淌水,赤腳踩在微涼順滑的地板上,留下一串串水印。
整個人縮進沙發裡,像嬰兒一樣,眼睛半眯着。她很喜歡這種姿勢,因爲這樣很有安全感。任微風拂面,拭乾一顆顆水珠,她整個人懶散到了極至,卻也迷人到了極至。任由思緒漫天飛舞,腦中隱隱約約浮現連羿那頭倒立的金髮……
這是怎麼了?她自己也感到納悶,爲什麼常常想到他那頭髮。
“滴答,滴答”,牆上懂得指針指向4:45。恩,時間差不多了,她換了身天藍色的衣裙走出房間。裙襬只及膝蓋,隨着步子搖晃,感覺很有精神。
大廳裡沒有人影,很安靜,看來瑋釋還沒有下來。凌晨歡顰眉,一步一步地移向沙發。
“下來拉。” 瑋釋的頭忽然從沙發上冒出來。
她着實嚇了一跳,很快的,又裝成沒事的樣子落座:“幹什麼躲着嚇人,一點也不好玩。”
“哼,誰躲了,我只是臥着而已。”
她不再說話,只是不想再脣槍舌劍,是累了,也是倦了。說實在的,她也不明白爲什麼瑋釋每次都擺着一副臭臉,而自己也是用冷臉回擊。其實,他還是關心自己的,可是總裝作一副厭惡的表情。凌晨歡是彆扭又倔強的,一方面,她希望和瑋釋坦誠相對,和平相處;另一方面,她不肯先低頭,自尊不允許。
開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索。
“孩子們,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凌琳笑呵呵的看着他們,旁邊站着提着行李箱的釋然。
“你不在,我的耳根清淨多了。” 瑋釋走過去擁抱凌琳,然後接過釋然手中的行李箱,“爸,我來吧。”
釋然笑着搖頭:“口是心非的傢伙。”
“我的歡兒一定不會向他那麼沒良心的,對不對?”凌琳彎腰看着凌晨歡說。
晨歡用脣輕觸了一下她的臉頰,俏皮的眨眨眼:“你說呢?”
凌琳寵溺的揉揉她的頭髮:“我就知道歡兒最乖,嘿嘿……”
十分鐘後。
凌琳步子沉重的回到二個孩子面前,額間冒着三條黑線:“爲什麼臥室的那盆芙蓉花死了?”
凌晨歡低下頭:“我每天都有給它澆水。”
“知道,連根都給泡爛了。還有,廚房是怎麼回事?”
瑋釋低下了他驕傲的頭顱:“前天早上煮粥沒看火,有點過了頭。”
“只是‘有點’嗎?”
“導致火起,不過很快就撲滅了……”聲音越來越低。
“再有……”
“好了,老婆,別生氣了。晚飯我們出去吃吧!廚房明天再叫人裝修。”釋然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旁。
“老公,你的提議很誘人。可是,我不想動它。”
“恩,那我們叫外買,想吃什麼?”
“叫個紅燒素什錦,蘿蔔氽鯽魚,聚三鮮……”
凌晨歡和瑋釋是做錯是的孩子,沒有發言的權利。
凌晨歡轉學了。
剛聽到要轉到瑞鷹學校,她感到意料之外,卻有情理之中。瑞鷹學校是一所私立貴族學校,設有幼稚部,小學部,及中學部。這裡的學生都是有背景的,他們來此的目的不外是相互結交,發展關係網,學習到是次要的。表哥他們幾個就在這裡上學。一想到和連羿讀同一所學校,她的心也就沒那麼排斥,甚至有一絲絲的期待。
“來,歡兒,再喝杯牛奶。早飯一定要吃得飽,而且,今天有是開學第一天,會很累的,可不希望你餓暈。”凌琳端來一大杯牛奶放在她面前。
“撲哧,媽,你好誇張哦!”坐在餐桌對面的瑋釋差點笑噴。
釋然抿了一口咖啡:“晨歡,等會兒我帶你去報到,你準備一下。”
“老公,我不放心,我也要一起去。”
“隨便。”
釋瑋不滿地抗議:“你們好偏心,竟然把兒子丟在一邊。”
“你都已經熟門熟路了,還用得着我們陪?”兩個一致的吼聲。
瑞鷹學校真的很美,還真是沒有辜負那昂貴的學費。道路兩旁植滿了樹,從那粗大的枝幹可以看出它們都是幾百年的老古董了。欲滴的墨綠使人頓感清涼。
一路上,釋然和凌琳不時遇見熟人,也不時的寒暄幾句。就像現在。
“釋先生,釋夫人,好久不見,怎麼不見令公子?”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打招呼,手裡牽着一個男孩。那男孩頭比較大,略顯憨厚和傻氣。
釋然笑道:“呵呵,曹先生誤會了,我們帶侄女來報到。”說着,拉了拉晨歡。
凌琳蹲在男孩面前,讚歎:“你兒子真是越發的可愛了。”
“哈哈,哪裡哪裡……”
晨歡不自覺的繃着一張小臉。會遇見這麼多人,是她所不願意見到的。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寄人籬下,更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父不詳的出身,她纔不要別人用鄙夷的眼神看自己……
來到學生辦事處,也接到別人詫異的目光,她感到越來越不自在,心裡更是草木皆兵,生怕到時候全校的人都知道自己不光彩的出身。
從學生辦公室出來,她長長的輸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歡兒,現在是逛一下校園,還是直接去班級看看?”凌琳興奮的提議。
“阿姨,你們那麼忙,不用了。我認爲自己一定可以適應的,你們不要擔心。” 說着,低下了頭。
“呵呵,晨歡很有主見呢,老婆,我們可不能阻止她長大。”
“恩,那我們回去了。有事去初三(1)班找表哥,或者打電話給我。”
“放心吧,我會的。”
凌晨歡拿着校園地圖找到了教學樓,還真是一幢八面玲瓏的房子。
“你好,還記得我嗎,我叫曹子中。”突然一聲笑從身後傳來。
她轉過身,看着頭比常人大一號的男孩,記起他就是剛剛那個“熟人”的兒子。雖然不高興,但還是回禮道:“你好。”
“你的班級是什麼,我帶你去。”
“不用,我自己知道怎麼走。”聲音有些不耐。
“你的父母呢?爲什麼他們不陪你來?”
雖然他問的很憨直,可是在她聽來,卻是嘲諷之極。她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你.越.矩.了。”然後,頭也不甩的走了。
她是怎麼了?曹子中摸了摸頭,想不明白。
站在四(5)班的門外,凌晨歡猶豫着要不要現在進去。教室裡三三兩兩的同學圍在一起閒聊,不時的傳出陣陣爽朗的笑聲,明亮的陽光撒滿每一個角落。其中一個少女特別的惹眼,她有一頭簡潔的淺褐色短髮,眼睛大大的,圓圓的;嘴脣薄薄的,紅潤潤的。
是的,她就像一束燦爛的陽光,耀眼至極。
“哈,你不會也是在這個班吧!那真是太好了,我們以後是同班同學了。”
凌晨歡看了一眼虎頭虎腦的曹子中,沒有理會。
“你爲什麼呆在門口?該不會是害怕吧。”
她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踏進教室。曹子中也跟着走進去。大家都注意到了這張新面孔,偷偷的觀察,竊竊私語。
突然,那個惹眼的陽光少女笑呵呵地說:“啊,好漂亮的洋娃娃!不愧是班長,連拍拖也不甘落人之後。”
曹子中又急又氣又惱:“東方可兒,你不要胡說……”
“喲,我們的班長大人生氣了,嘿嘿。”在場的人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有的也跟着起鬨,“班長,你哪裡弄的,這麼經典?”
晨歡在心底嗤笑:看他虎頭虎腦的,竟然是班長,還真是人不可貌像。但是,她並不打算澄清,也認爲沒有必要辯白。她,向來是不在乎別人怎麼說的。而且,在她看來,這一點也不好笑,不用多久,大家也會感到不好笑的。
東方可兒一直在觀察她的反應,一般女孩子遇到這樣的狀況,不是羞窘的紅着臉,就是急急的辯解。而她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秀髮柔順的倚在肩上,臉蛋如瓷玉一般白皙清透,眼中閃着驕傲、倔強和不屑,匯聚成兩顆亮晶晶。整個人恰似一朵輕雲剛出岫。她對她真是該死的好奇。
“鈴——”
上課的鈴聲響完後,班主任走進了教室。她個子不高,皮膚黝黑,典型的中年婦女形象,給人以親切和藹的感覺。她直接走到晨歡面前,徑自開口道:“你好,我叫鄭芳,以後將是你的班主任兼可以信賴的人。現在,請隨我到講臺。”聲音鏗鏘有力。
“同學們,一個暑假不見,我很想大家。這個學期,我們有一位新同學,歡迎她來做一下自我介紹。”
凌晨歡站在講臺前面,眼睛掃了一圈整個教室後開口:“大家好,我叫凌晨歡。很高興來到四年5班。”在同學們都豎起耳朵聽她的自我介紹時,她愣是站在那兒,沒了下文。
班主任乾笑幾聲道:“好了。晨歡,你以後是班長子中的同桌。現在,你可以回到自己的位子了。”
底下又起了一陣騷動。她沒有理會,坦然就座。
東方可兒饒有趣味的看着她,嘴角綻放一朵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