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柏彥的傷口只是擦傷,所以處理起來尚算簡單。小小的傷口卻讓素葉處理得心中雜味百生,也許對於他來說,今天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場有驚無險的重複遊戲,但對她來說卻是不小的震撼,她無法從年柏彥輕描淡寫的語氣和早已習以爲常的態度中獲知這種情形究竟在他身邊上演了多少次,他是如何一次次從困境中逃生的,如何一次次在面臨隱藏的危險時一步步站在財富尖端?
一切的一切她都無法得知,只清楚地知道,今天她經歷了不曾有過的人生,與他一起。
傷口在處理完後,年柏彥便着手有關這幾個黑人跟蹤者的事,他的意思很簡單,這些人如果一天查不出就多一天的隱患。
他打了電話,當着她的面,先是安排了保鏢,最後一通卻是打給許桐。
素葉在旁看着心裡納悶,遠在南非的他,身邊還有個貝拉助理,爲什麼偏偏要打給在國內的許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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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非,年柏彥行事風格多少令素葉摸不到頭腦,貝拉和斯密斯完全不知道他們兩人遇襲的事,很顯然年柏彥除了許桐外沒打算告知任何人。在歷經了不小的驚動下,素葉整個人也如同被抽骨了似的,她不敢再出屋,公寓外的那些保鏢們也未令她產生太多安全感。
等她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來時天色已黑,窗外的海岸線依舊那麼平靜,如同與夜色相輝映的墨黑色錦緞,最深處暗涌的波濤形成了錦緞的褶皺,時而纔有隱隱的風浪聲和浪拍礁石的聲響。她睜眼,牀頭的燈光散發着鵝毛黃般的柔和,起身後才覺得全身的每一塊骨頭都叫囂着疼。
知道疼是好事,這是身體徹底放鬆的警示燈,人在受到驚嚇後是可以通過睡眠的方式加以調節。
年柏彥不在臥室。
當素葉環視了一週都沒找到他的身影時,不知怎的心又揪了起來,歷經了與子彈擦肩而過的經歷,她開始對年柏彥更加患得患失,這種患得患失是直接體現在生命上,她怕自己再睜眼時就看不見年柏彥了。
下了牀,拖着一身睡裙赤腳跑出了臥室,樓上樓下找了個遍,直到,聽到書房裡有隱約的說話聲傳出時心才徹底放下。素葉想都沒想直接推門進去,剛要開口卻意外發現年柏彥正在會客,兩人正談這事許是沒料到會有人直接闖進來,聽到動靜後紛紛擡頭望向門口。
素葉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後趕忙道歉,一臉尷尬地退出書房。
書房裡,年柏彥也反應了過來,脣角忍不住上揚,在她退出書房剛要闔門的時候低沉喚了她,“葉葉。”
素葉手攥着門把手,將書房門又開了個小縫兒,擠進來一張小臉。
“介意幫文森先生準備些茶點嗎?”年柏彥似乎被她的樣子逗笑,脣角微挑的笑意綿延進了眸底深處。
她點頭,“馬上。”柏理得百單。
年柏彥給了她一次絕佳的女主人招待來客的體驗,當素葉端上精緻的茶點再次來到書房時她早已洗漱一新,換上了一身清爽的休閒裝。
當她欠身將茶點放至茶几上時,烏黑的秀髮如瀑布般從一側滑落垂下,以至於令前來做客的文森先生驚讚不已,素葉微笑以對,正準備離開時年柏彥卻擡臂牽過了她的手,順勢將她拉至身邊坐下。她愕然,卻在擡頭看見年柏彥應允的眼神後明白了,他是允許她參與這次的會客。
經過介紹素葉才知道,坐在對面的文森先生就是著名的bright集團總裁,bright,中文可視爲璀璨的意思,它是遍佈全球的連鎖高端商場品牌,出入bright的消費者絕大多數爲或權勢或貴族名媛,而能入駐bright的品牌只符合兩個要求,第一,屬於全球頂尖奢侈品;第二,特定品牌的高級私人定製。全球衆多奢侈品都以能夠入駐bright爲目的,因爲只有入駐bright方能定位爲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這位令全球奢侈品都望其項背的商場渠道大亨卻沒素葉想象中的傲氣不可一世,相反他很隨和,年齡估摸着六十幾歲的樣子,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奢華的元素,他穿得極其簡單,乾淨的休閒長褲,乾淨的polo衫,乾淨的皮鞋及頭頂上乾淨的帽子,如果走在街上,任人都不會想到他就是赫赫有名的bright負責人,乍一看只不過是個普通再普通不過的歐洲小老頭兒。
可是,他的眼是光亮的,甚至可以說是充滿了智慧的光,但凡上了年齡的成功人士,從他的眼中都會讀到歷經豐富人生經驗後的沉定和睿智,文森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說,縱使他穿着簡單不起眼,素葉還是無法低估此人的分量。
年柏彥的舉動無疑是告訴了文森素葉不是外人,文森是個明眼人,自然也看出年柏彥眼裡有着對這個女人的迷戀,不會蠢到去質問他怎麼沒帶夫人前來,便笑道,“柏彥,我們來往這麼多年,這還是我頭一次當着個丫頭面跟你談公事。”
素葉聽明白文森話中的意思,臉一紅,斂眉,斟好茶後,一杯放在文森面前,另一杯遞給年柏彥,他接過,另隻手臂順勢將她圈在了懷裡看向文森笑了笑,“都是自己人。”話畢低頭看向素葉,語氣轉爲低柔,“好些了嗎?”
素葉對於他這種當着外人面兒毫不遮掩的關心有些不適應,點點頭,也沒好意思多說什麼,反而是文森多了心,抿了口茶後問,“丫頭是怎麼了?”
素葉擡眼看了下年柏彥,年柏彥卻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不過是受了點驚嚇而已。”
文森笑了,“看來你這次還是避無可避地發生點小意外了。”
“相比你的大風大浪,我這點意外又算什麼。”年柏彥輕描淡寫搪塞了過去。
“這一次你要競投的鑽礦可不小,價值遠遠超出你手裡原有的那幾個,恐怕不是小意外那麼簡單了。”文森放下茶杯,慢悠悠道。
年柏彥勾脣淺笑,“能把你本人吸引過來的鑽礦,哪怕是提前未作估算我也得投了,你從不湊沒有價值的熱鬧。”
“還真讓你說對了,你也知道我一把年齡了,平生也沒什麼愛好,唯獨就喜歡湊湊熱鬧。”文森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伸手拿了兩塊點心放在茶杯旁邊,“你好比這茶杯,一左一右分別是來勢洶洶的奧斯頓和紀東巖,一個想要通過這個鑽礦拓展中國市場搶你飯碗,一個是跟你素來恩怨極深的同行,這兩人任何一個都能稱之爲大鱷。”又捏了一小撮的茶葉散落在點心旁,“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零散的鑽石商也盯上了這個鑽礦。所以說,馬上一場別開生面的競投大會就要開始了,我怎麼能不湊熱鬧呢。”
素葉在旁聽着,始終沒多說一句話,卻驚訝於文森的比喻,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倒不像是在撒謊,這個老頭兒千里迢迢跑到南非還真是爲了湊熱鬧?不過通過文森的談話她也察覺出這次競爭的壓力有多大,不說那些被文森以茶葉來形容的零散鑽石商底細如何,單單是紀東巖已對年柏彥構成了競投的壓力,更何況文森又提到了奧斯頓?
奧斯頓,素葉沒見過他本人,卻在年柏彥給出的資料中瞭解過他的公司:英國華彩鑽石,具有強大的王室後援團,據說英國王室都指定他們爲特定的珠寶設計商,實力可見一斑。她早有耳聞,華彩鑽石早就有心進入中國市場,這次他能親自來競投鑽礦,不難看出他的“狼子野心”來。
年柏彥始終笑看文森的比喻,將素葉的一隻手攥着手心中似有似無地把玩着,待文森話畢後脣際的笑容擴大了,“怕是這場熱鬧會讓你看得了無生趣。”
“哦?這話怎麼講?”
年柏彥探過身,大手一揮便將茶葉掃了去,又將兩塊點心放回了原位,重重地壓了下茶杯,“因爲只有這杯茶才最合時宜。”
“這麼自信?”文森看着他。
年柏彥淡笑,“再驚心動魄也不過是場遊戲,遊戲終歸是遊戲,影響不了什麼。”
“有意思!”文森一拍雙手,“柏彥,我就喜歡你這種從容淡定的自信,你要知道,這次的競投如果你不參與,我也懶得來觀戰了。”
年柏彥笑而不語。
“但是我這個人呢就喜歡看些驚險刺激的,要都是順風順水的還真就沒意思了。”文森玩弄着茶杯,看向年柏彥的眼神多了一絲意味深長,“我預測的是,縱使你拿下鑽礦也未必是想象中的簡單,說不準會突破你在價位上的預算。”
“打個賭怎麼樣?”年柏彥意外說了句。
文森先是一愣,很快雙眼點亮,“說說看。”
年柏彥語氣平緩如幽靜的河,看向文森時目光卻異常堅定認真,“我會低於我低價的30%甚至是一半還要多的價位拿到鑽礦的開採權。”話畢,似笑非笑補上了句,“如何,你信嗎?”
文森再次怔住,連在一旁靜聽的素葉都愕然了,擡眼看着年柏彥的側臉心裡直犯嘀咕,他有什麼憑證如此自信?
“柏彥,你這次可就說大話了。”果然文森不相信,搖頭。
“敢賭一局嗎?”
“當然。”文森指了指他,“我奉陪到底。”
“好。”年柏彥深笑,“以最終贏得開採權爲主,如我低於低價拿到算我贏,高於低價算你贏。”
“籌碼是什麼?”文森的興趣完全被挑了起來。
年柏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那麼聰明,應該知道我的目的。”
“允許精石入駐bright?”
“只是其一。”年柏彥加了碼,“我知道你手裡有一支在全球都數一數二的精良開採團隊,你輸了,我不但要入駐你的商場,還要你的團隊爲我所用。”這個鑽礦價值連城,所以年柏彥勢必要找到最爲出色的開採團隊爲他服務,而文森一直對各類珠寶感興趣,他手底下的開採團隊也是從全球各個地方精心挑選的精英,只爲他服務,從不對外僱傭。他要的就是文森的團隊,非這個團隊不可。
文森倒吸了一口氣,似讚歎又似驚愕地道,“你的胃口還真不小。”
“怎麼,不敢了?”年柏彥不動聲色。
文森想了想,“你輸了又如何?”
“籌碼都是等價的。”年柏彥喝了口茶,身子倚靠在沙發上,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說了句令兩人同時震驚的話,“如果我輸了,我就提前退休。”
素葉的心“咯噔”一下,他的這個賭注下得太大了。
可能文森想得跟素葉一樣,吃了個大驚,看着年柏彥了半天后道,“你真敢下這個賭注?”
“當然。”年柏彥淡淡笑着,“商場無戲言。”
素葉覺得年柏彥要麼就能未卜先知要麼就是瘋了。
“據內部消息,紀東巖的底價保守估計爲四億,奧斯頓底價保守估計爲五億,你要贏得開採權就必須高於這些個底價,你確定要打這個賭?”
年柏彥笑看文森,不多廢話,“那你是賭還是不賭?”
“賭,我當然要賭!”文森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我就是要看看你年柏彥怎麼退出珠寶界。”
“好。”年柏彥舉起茶杯。1coti。
文森也將杯子端起,與他重重撞擊了下,一口飲下。
素葉在旁聽得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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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離開後,夜色更深了。
到了晚餐的時候,素葉卻失去了胃口,年柏彥對於賭注的事閉口不談,氣定神閒地坐在餐桌旁,將盤中的牛扒切成小塊後放到了素葉面前,見她面露憂色後笑問了句,“怎麼了?有你最愛吃的鵝肝還不開心?”
素葉哪還顧得上美食,將刀叉擱置一邊,忍不住道,“是你今天跟文森的賭注嚇到了我了。”
“沒事,放心。”他笑道。
“除非你已經對其他幾個人的底價瞭若指掌了。”
年柏彥若有所思,“文森對他們的底價分析也八九不離十。”
“那紀東巖呢?他的底價是四億?你信嗎?”素葉想起在甲板上聽到的數額,總覺得隱隱的不對勁,但又抓不準這種感覺。
“也是保守估計,但我同意文森的估算,他要想奪鑽礦,底價就必然只高不低。”年柏彥話畢擡手揉了揉她的頭,“別胡思亂想了,吃飯吧,菜都涼了。”
素葉低頭看着盤中被他精心切成小塊的牛扒,不知怎的,那股子令她抓不準的預感愈加盤旋上了頭頂,如烏雲般壓得人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