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葉懷着孕,無法打理那麼多,紀東巖找來了最專業的經理人團隊來進行年氏操作,簡言始終留守年氏,平時很多事他都能處理了,只有在重大決定和需要授權簽字時他纔會來麻煩素葉。
許桐也很想回年氏幫忙,但依照簡言的說法,年柏彥的確在判刑之前做過辭退她的決定,想要再回年氏,必須要年柏彥親自點頭才行。許桐幾次去探視年柏彥,想要獲得他的點頭,但年柏彥都避而不見,只是叫獄警傳話說,她不需要回年氏。
而打從年柏彥入獄後,他不見的人何止只是許桐?探視他的名單上名字密密麻麻,足有百十號人,有家人有朋友,甚至還有合作伙伴,但他只提交了兩人的名單,一是紀東巖,二是素凱。
名單上再無他人。
一到探視日的時候,素葉和年柏宵每一次都會去,但年柏彥從來都不出來見面,每一次,兩人都失望而歸。
她曾經哭着問過紀東巖,問他年柏彥爲什麼要這麼做。
紀東巖說,因爲他可以從素凱那得到你的消息,他可以從我這兒知道柏宵的近況,他就滿足了。
就這樣,開始過年了。
這是中國人最期待的節日,是闔家團圓的節日,因爲這一天,所有無法團聚的親人都可以如團聚在一起。
年三十這天下了雪,紛紛揚揚,遮住了四合院的海棠樹,也薄涼了監獄的大門。
素葉在探視室等了足足有兩個小時,獄警一次次地出來告訴她,對不起,他不想見你。
在獄警催促了她離開數十次後,素葉才默默地離開了監獄。
年夜飯,來人不少。
四合院從來沒這麼熱鬧過。
只是,院內少了煙花。
這裡不讓放煙火,有固定的煙花燃放地點,只能隱隱地聽到煙花爆竹聲。
素冬方笑萍很早就買齊了年貨,天還沒黑就來到四合院忙活,因爲過年的緣故,家裡的廚師和保姆都放假了,這樣也好,熱鬧了自己人。
素凱也來了,只是葉瀾沒有回來,他這段時間很少跟素葉說話,每次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除了素凱還有年柏宵,他跟素凱平時最能聊得來,但也因爲年柏彥入獄一事,現在相處起來有點彆扭,但年柏宵沒有責怪素凱的意思,只是令他最難釋懷的是,大哥對他避而不見。
紀東巖也來了,在這樣一個原本他要出國的日子,他推了行程,來四合院跟着大家一起過年。
這麼多人,這個年原本去年要熱鬧得多。
去年……
素葉坐在沙發上,看着眼前熱熱鬧鬧的家人,腦中想着的卻是去年的大年三十。
那時候在小島上,她以爲是最痛苦最難熬的歲月,現在看來,那個時候卻是幸福的,再痛再吵也好,至少,年柏彥是在她身邊的。
這段時間她的妊娠期反應越來越嚴重,尤其是想到年柏彥的時候,她更是難受得近乎要死掉。其實這麼多次她想要見年柏彥,她不想跟他再提以前的事,她不怪他,也不怨他,只是想跟他說一句,有你在身邊就足夠了。
可是,他從來沒給過她說出這句話的機會。
年夜飯很是豐盛,只是,這次陪着素冬喝酒的人少了年柏彥。
素葉儘量讓自己多吃些,她沒有胃口,卻是爲了孩子也要有胃口。反胃的難受一次強過一次,她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念着年柏彥的名字。
這段時間每當她想哭的時候,都在告誡着自己,不準哭不準哭……
餐桌上,大家都不怎麼暢所欲言,就好像,少了年柏彥在,就少了一個領袖,大家能說的只是有的沒的。
素葉始終平靜地吃飯,她的對面就是年柏宵,他夾了一個餃子,就不經意想起之前因爲餃子而讓大哥動怒的一幕,心口一酸,緊跟着眼眶有點紅,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忍下喉嚨的堵塞,一口將餃子填進嘴裡,邊吃邊說,“真好吃,舅媽的手藝最好。”
“好吃就多吃。”方笑萍連續給他夾了幾個餃子在盤子裡,心不酸是假的,其實她都看不下去眼了,這世上誰跟年柏彥最親?除了自己的老婆就是弟弟了,他怎麼忍心不見這兩人。
素葉微微擡眼。
對面的年柏宵低頭吃着餃子,光影落在他的髮絲,卻模糊了他那張年輕的臉,她總會誤以爲看見了年柏彥,坐在她對面,夾了只餃子,用脣溫試了試跟她說,吃吧,不熱了。
她低頭,趁着眼眶紅了之前。
良久後,放下了筷子。
紀東巖在旁見狀後勸說,“你要多吃點兒。”
素葉置若罔聞,看了大家一眼後平靜地說,“我不會再去看他了。”
衆人一愣。
“當他一次次對我避而不見的時候,尤其是今天,我就終於想明白了,年柏彥是真的不想見我。”她乾澀地說。
素凱生怕她多想,趕忙解釋,“他只是不想讓你看見他狼狽的樣子,姐,你別怪他。”
“我不怪他,也不恨他。”素葉用盡全力呼吸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吐出,這才緩解胸口的疼,“還有,素凱,紀東巖,不要跟他說我懷孕的事,如果這件事你們其中任何一個說了出去,被他知道了,我一定不會原諒你們。”
這個要求太過無理取鬧,讓所有人都一驚。
方笑萍和素冬見素葉的態度十分堅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勸解,他們看了看紀東巖,紀東巖想了想對着素葉說,“你這麼做對年柏彥不公平,他有權知道自己做了父親。”
“孩子我說了算,還是那句話,如果你們想要我安心的話,就別讓他知道。”
“姐——”
“就這樣,別說了。”素葉話畢後起身回了臥室。
衆人面面相覷。
素葉回到臥室後就關了門。
到了窗子前,坐在厚厚的毛絨墊上,她靜靜地看着窗外飄飄灑灑的雪花,淹沒了夜空唯一的光亮。看着看着,她輕輕笑了。
想起了在藏區時的那場雪,那一幕又完整地浮現在腦海之中。也是一場沸沸揚揚的雪啊,將遠處的山脈都覆蓋成霜。她和年柏彥堆着雪人,高高的雪人,她跟年柏彥說,你一定要堆個跟你同樣高的雪人啊,年柏彥一臉爲難的樣子。
他們在雪中打雪仗,和一羣孩子們嬉笑着打鬧着。
還有,在落雪紛紛時,她和年柏彥十指相扣,賞雪景,悠閒地漫步……
現在,北京下雪了,在這個大年夜,窗子都冷了,室內的溫暖卻捂不熱她的心,因爲,她的心就只有一個男人可以捂熱,而這個男人,現在不見她。
素葉輕輕撫着小腹。
現在她還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它現在只是個小小的胎芽。所有人都在高興,爲她肚子裡的孩子高興,舅媽更是如此,跟她說,你這是第一次懷孕,很多要注意的細節都不能馬虎的,尤其是坐月子的時候啊,萬一落了病根就只能生第二胎才能養過來呢……
舅媽不知道之前的事。
就像,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懷這個孩子將會面臨怎樣的危險。她在做檢查的時候,醫生給她打過預防針,隨着孩子長大,也有一旦發生的危險。
但她跟醫生說,無論如何她都要生下這個孩子,她相信自己會沒事的,孩子會更沒事。
如果一旦……
素葉看着窗外的眼神暗了,如果一旦真的有事,她也會保住孩子,就算拿了自己的命,她也要這個孩子活着。
這就是她不想讓年柏彥知道的原因。
其實她能理解年柏彥不見她的原因,她也很肯定,如果年柏彥一旦知道她懷孕了必然會出來見她,但讓他知道又怎麼樣呢?他在牢裡,什麼都做不了,能做的就是日日夜夜地擔心,她懷胎十月他便要提心吊膽十個月。
她深愛着這個男人,情願用生命去愛的男人,她不能讓他再擔負太多的苦痛了,哪怕一點點,都不可以。
有人敲門,是紀東巖。
他走到了素葉身邊,同樣地,在她身邊坐下,遞給了她一個杯子。她接過,很暖,是舅媽生怕她營養不夠給她專門煲的湯。
“如果你想勸我就免了,我剛剛是說認真的。”
紀東巖輕輕搖頭,他看着窗子外的飛雪,又好像是透過玻璃的反射在看她,他輕聲說,“不,我只想陪你進來看雪。”
素葉輕輕轉頭,看着他的側臉。
他也轉過頭看着她,溫柔地笑了笑,伸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你有你選擇的權利,這份權利,是其他人不能強迫的。”
“謝謝你。”
紀東巖沒說什麼,只是輕輕點點頭。
室內的光線暗調,窗外白雪飛揚,兩個人,兩個影子被拉得很長。良久後素葉輕聲問,“他在裡面一切都好嗎?”
“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