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描述案情的整個過程中,蔣磊都在仔細觀察着年柏彥的神情,希望能從他平靜的臉頰上找到一絲波動或破綻。可令他失望的是,年柏彥的眼角眉梢都不曾有過神情變化,一點兒都沒有。
他太平靜。
是的,是超乎常人的平靜。
蔣磊不免對他產生更大的質疑。
別管是什麼身份的人,來到警局後都過多過少有反應,這是人之常情,可這個年柏彥到底在想什麼?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什麼都不想,因爲在他眼裡看不見絲毫的謀劃或對策。
他像是在聽旁人的故事。
一個,跟他毫無關係的旁人故事。
等蔣磊簡單說完了案情後,年柏彥才瞭然地點了下頭,過多的表示就沒了。
“你爲什麼那麼晚還要開股東大會?”蔣磊直截了當問。
年柏彥淡淡地說,“精石新品出了問題,股東們擔心各自利益召集在一起商量對策,這很容易理解。”
“年先生,你曾經利用葉玉和曲藝的關係達到了你收購葉家股份的目的,對吧?”
年柏彥輕笑,“你錯了,蔣警官,當初轉讓股份的合同還在我辦公室,我可以讓我助理拿給你,我和葉玉之間完全就是合理、透明和自願的買家和賣家。”
“葉玉是葉家的人,她憑什麼要把自己手裡的股份轉讓給你?”
“糾正你一個說辭,她只是轉讓手中的其中一部分。”年柏彥始終很理智,“有利可圖,這就是商人。當時葉玉深陷緋聞,她沒辦法,以手中部分葉家股權爲籌碼,請求我幫助平復困境。”
蔣磊聞言後冷笑,“是你設計的困局引葉玉往裡鑽,而後從中獲利的吧?”
“蔣警官,這只是你的猜測。”年柏彥淡淡地糾正他的說辭。
蔣磊微眯着眼睛,“昨晚十一點鐘前後,你在哪兒?”
年柏彥略微思考一下,“我在公司,當時電梯壞了,我走樓梯下樓,到了樓下,大約是在十一點半鐘左右。”
精石的樓層高,他本想着走一段樓梯後再改乘低區的電梯下樓,但通往低區的樓道門鎖上了,沒轍,他只有全程下樓梯,這原本就是很費時間和體力的事兒。
“爲什麼時間記得這麼清楚?”
“因爲當時我愛人正準備上樓來找我,她跟我提了一嘴時間。”這是年柏彥如實回答的話。
昨晚素葉生怕葉玉得理不饒人,擔心之餘便想着上樓來找他,見他下了樓後,兩人撐着傘跑回了車子裡,然後素葉怨懟地說,有什麼事兒就不能明天再說嗎,都十一點半了,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有誰看見你下樓了?”
“沒有。”
“你的手怎麼了?”蔣磊突然問。
年柏彥的手做過傷口處理,貼着加寬的創可貼。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語氣清淡地說,“不小心碰傷的。”
蔣磊冷哼,將手中的一份資料推到了他面前,“是被這個劃傷的吧?”
資料上是張照片。
照片中是個飛鷹造型的金屬擺件,年柏彥認得,是會議室裡的那個,要是劃傷他手的那個。
蔣磊伸手敲了敲照片。
年柏彥卻沒有回答。
“年先生,在這裡沒有可保持沉默一說,你必須要如實回答我的問題。”蔣磊一字一句道。
年柏彥很是輕淡地笑了笑,回答,“我記得不大清了,應該是吧。”
“你記得不大清,是因爲當時你正在跟葉玉發生爭執,對吧?”蔣磊的神情嚴肅。
年柏彥的瞳仁深諳了不少,“沒錯,葉玉當時的情緒的確很激動,我的手也是無意劃傷的。”
“據調查,精石其實是當初葉鶴峰,也就是你的岳父吞併年家而成立的集團,你對你的岳父不可能沒有恨吧?所以一直想着怎麼奪回精石,而你的這個心思被葉玉發現,她要求你離開精石,並聲稱如果你不離開的話,她會將你的陰謀公佈於世,你們爭吵的內容當時正好被誤闖的保安聽見,年柏彥,你還想抵賴嗎?”
年柏彥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想說什麼?”
“曾經葉玉和曲藝的事兒被曝光,你利用曝光一事來達到獲取葉家股權的目的,事後,曲藝承受不了巨大的壓力而跳樓身亡,葉玉懷疑一切都是你做的手腳,所以多次與你發生爭執。在案發前,也就是昨晚十點四十左右,在散了會後葉玉威脅你離開精石,否則永遠不會放過你。面對葉玉的咄咄逼人,你終於動了殺機!用這個飛鷹造型的金屬擺件先是將她敲暈,然後走樓梯將她扔到了灌木叢,因爲外面下雨,你藉着雨勢殺了她,目的就是想要銷燬證據。而在葉玉掙扎過程中,你也不小心劃傷了手!”
年柏彥安靜地聽着蔣磊說完,然後語調無風無浪地說,“蔣警官,我說過,這只是你的猜測。”
“年柏彥,一個人可以自信,但絕對不能自大,你真當警察是吃素的?你明目張膽地殺人,真以爲絲毫證據都留不下來?”蔣磊皺緊了眉頭,“在葉玉的指甲裡,我們找到了你的衣服纖維,飛鷹造型上的血痕,經鑑定跟你的dna一模一樣,這些你要怎麼解釋?”
年柏彥語氣仍舊很淡,“當時我要離開,葉玉拉着我,這樣一來她的指甲裡必然會留下我衣服的纖維,而我的手被飛鷹金屬劃傷了,上面發現我的血跡很正常。”
“年先生,你認爲你這麼說的話,我們警察會相信嗎?法院會相信嗎?”
年柏彥輕輕勾脣,“我只是把當晚發生過的事情如實複述。蔣警官,我的確自信,往往自信的人絕對不會做出愚蠢的行爲。如果我要殺葉玉,絕對不會蠢到將她拋屍灌木叢,這麼做,明擺着是要人發現。”
“所有人都會這麼想,這說不準就是你想逃脫罪名的方式,我們警方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年柏彥笑了,卻一絲未揉進眼裡。
“蔣警官平時破案都是用猜的嗎?”他又看了一眼監控攝像頭,“還是,你擅於用這種方式來屈打成招?”
這句話說得蔣磊很不滿,他皺眉,“你的意思是,你是被陷害的?”
“這很顯然。”
“你認爲誰在陷害你?”蔣磊反問。
年柏彥慵懶地靠在椅子上,淡然說,“巴不得我死的人太多了。”
“年柏彥,我知道你身後有一支來自全球各地強悍的律師團,但在這個審訊室裡,他們絲毫幫不上忙,所以你最好給我配合些。”蔣磊怒了。
相比較蔣磊的不悅,年柏彥依舊風輕雲淡,“蔣警官,你放心,我絕對沒把這裡想象成香港或英美,我很清楚這裡的法律。但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就算是大陸法律,講求的也是無罪推定,沒有最直接的證據或法院裁定,我只能算是嫌疑人而不是兇手。所以,我能提供給你的最多就是當晚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經過,但對於我離開後,是不是有人潛入了公司,究竟是什麼人殺了葉玉,我一概不得而知。”
蔣磊咬緊了牙,再次想起童檢說的話:年柏彥是個極其不好對付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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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石,也是一片水深火熱。
會議室作爲第一案犯現場被封鎖,其後果就是鬧得人心惶惶,員工們猜測紛紛,而阮雪曼的哭鬧和年柏彥的一直未露面,已經讓大家猜出了個七八分了。
警察在做完第二次排查後撤了封鎖規定,高層們命各級主管安撫員工們的情緒,員工們雖說又恢復正常的工作,但實際上,大家都沒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股東們早就到了,他們自然是有權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年柏彥作爲殺害葉玉的嫌疑人被警方帶走,這令所有人都沒想到,更重要的是,這件事將會嚴重影響精石的發展。
所以,當素葉在許桐的帶領下走進會議室時,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她是年柏彥的妻子,年柏彥被抓,她自然要出面。
可剛一進去,阮雪曼就撲了過來,葉淵在旁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素葉的胳膊就被阮雪曼一下子抓住了。
她吃痛了一下,低頭一看,胳膊被阮雪曼抓傷了。
阮雪曼一向有留指甲的習慣,每個月花在十個手指頭上的錢就很可觀,堪比巴黎時裝展了。
素葉原本脾氣就不好,對阮雪曼也沒什麼耐性,原本想着她失去了女兒,情緒上肯定會出格,也就打算忍着,但胳膊上的痛令她心生煩躁,便一把將阮雪曼推開,皺緊了眉頭。
一股子的不快忍在了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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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是兇手!你把女兒賠給我!”阮雪曼衝着素葉歇斯底里。
葉淵見狀趕緊拉住阮雪曼,他看上去也十分倦怠,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畢竟死的是他的親生妹妹,冷靜也是盡最大努力做出來的。
“媽,這件事跟素葉無關。”
“是年柏彥殺了我女兒!她肯定也是同謀!你們……你們喪心病狂啊!”阮雪曼哭喊着,盯着素葉像是盯着宿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