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溫水遞過來,然後是藥片。
長安擡起頭,是俞敏送來這些的,他目光平靜的看着她,長安笑着搖搖頭,“不用了,總吃藥,我都覺得自己是個病入膏肓的人了。”
俞敏看看手中的藥,收起來,只把水杯遞給長安。她喝了一口,和俞敏坐下來。
“沒想到他們都還記得你。”俞敏說。
這是個雙人包間,兩張沙發,中間一張條桌,包間不算大,放置着不少綠蘿,裝修是中式風格,餐廳桌椅用的是實木,葉誠裝修的時候挺費了些心思,但畢竟時過境遷,處處透着老舊的氣息,但正是這種氣息,讓長安異常安心。
她微笑着點點頭,單手托腮,望着窗外對面街上凌亂的場景,想着那時,盛楠是怎樣派人來守住悅來齋的,想着盛楠坐在這裡,同低聲說,“我怕長安回來,沒地方吃飯,沒地方找老朋友。”
“我原來,一直覺得,盛楠是個不可靠的人。”長安突然說。
俞敏一怔,笑了,“漂亮的人看起來的確不可靠。”
“是吧?”長安也笑起來,“所以每一次他靠近我,我都會覺得他在故意欺負我,故意拿我開玩笑,那時候,我覺得盛櫪雖然無情,卻是個可靠的男人,我想我年紀不小,該找個可靠的人結婚的,所以哪怕明知道盛楠待我好像很好很好,卻還是選擇了盛櫪。事實證明,真的不能爲了結婚而結婚啊!我自己就是個反面教材,是吧?”她突然回頭,問俞敏。
當俞敏意識到,長安剛剛那番話,是在和自己吐露心事的時候,表情就變得很奇怪,他開始斟詞酌句嗎,大概是想找個差不多調調的詞語句式來回答長安,卻發現,他好像做不到。
“小姐,我……沒戀愛過。”他抱歉道,所以不能給她參考。
長安撲哧笑出來了,“俞敏,你比我大吧,爲什麼還不戀愛?”
“我不會。”俞敏簡單明瞭的回答。
長安扶額,這世上真的有不會談戀愛的人嗎?還是,還沒有遇到想要愛的那個人?她搖搖頭,“是,還沒有遇到想要愛的人吧?”
“可能是。”俞敏道,“所以我其實不明白,小姐爲什麼會選擇穆晴?”
果然跟俞敏談話,還是說工作更合適。長安迅速收拾好情緒,她該應付下自己助理因爲自己而產生的壞情緒了。
“你爲什麼不先問我,怎麼知道穆晴可能沒有瘋?”長安問。
“如果小姐沒有百分之八九十把握的話,應該不會去那個療養院,而且小姐沒讓我打聽過,就直接帶着我們去,說明有人提供了可靠情報。在濱城,能給小姐提供最可靠情報的,只有盛楠和商譽。商譽顯然還想不到,所以應該是盛楠老早就告訴小姐的。”俞敏有條不紊的回答着,讓長安頓時產生種挫敗感,身邊跟個太瞭解你的助理,就會讓你的權威性大打折扣!這是教訓!
“是,是他告訴我的!”長安沒好氣的說,“不過,想到利用穆晴,倒是回來後的事情。我這條胳膊……”她舉起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不能白白讓盛櫪給掐斷,不是嗎?”
“那是因爲,我不在小姐身邊。”俞敏明確的說,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就忍不住道,“小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希望你以後萬萬不要再做,尤其是對付盛櫪那種本來就欠了你的人,你就該直接甩開他的手給他一個耳光,而不是忍着痛自己去承受。還有今天,你去見穆晴,完全是沒必要的,她那種女人,我去見就夠,你根本不該出現在她面前,讓她自以爲是。”
長安驚訝的看着俞敏。
雖然,他時常會質疑她,但是實話說,他還從來沒有用這種接近教訓的口吻和自己說過話,她不只是驚訝,簡直是訝異。
被長安用那種眼神看着,俞敏輕咳聲,垂下頭,“抱歉小姐,我……我只是沒忍住。實話說,我很擔心小姐,這裡是濱城,到處都有回憶,會讓小姐喪失理智。”
所以,這就是他不高興的原因?他認爲長安根本沒必要親自去見穆晴,他認爲她對穆晴還是有一定感情,纔會親自到那間療養院?不,他錯了。
長安搖搖頭,“俞敏,我就是怕自己心軟,才親自去。”
俞敏蹙眉。
“你說的對,這裡是濱城,我對這裡有着特別的感情,不只是愛着我的,還有我恨得,恨着我的人,這其中就包括盛櫪、穆墨、穆白等等。我愛過盛櫪,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但恨說到底也是對他的一種感情,所以你說的沒錯,我被他傷了,我就是想讓他再明明白白傷我一次,這樣我就能冷下心來,用我所能用的最極端的手段對付他。至於穆墨,他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的男人,我在對穆墨下手的時候,大概也會考慮到她若是有天醒來,會不會恨我。而穆白,我們算不上朋友,卻從來不是對手,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穆晴的處境,我也沒辦法讓自己相信他是個心狠手辣到那種程度的人。可見了穆晴,我信了。”長安輕聲道,“相信我,我不是在找藉口,只是的確發現,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但這樣做很殘忍不是嗎?俞敏突然發現,她真是個只能對自己心狠的,色厲內荏的女人啊!
“小姐,我在你身邊的,隨時都會提醒你。”他說,有點兒心疼她竟然這樣對待自己。
長安笑着,鄭重其事點點頭,“是啊,俞敏在我身邊,猶如師長!”
俞敏尷尬了,手放在脣邊,咳了咳。
幸好此時,帶着人送了餐過來。
長安喜歡的生魚片粥,她最常吃的紅豆糕、綠豆糕,龍井茶香雞,荷塘月色,重口味的宮保雞丁、水煮魚、水煮肉片、蒜泥白肉、毛血旺等等,一小盤,一小盤,擺了滿滿一桌子,看的俞敏眼睛都有點兒辣。
他還真沒想到,長安居然和大多數女孩兒一樣,喜歡的是這種重口味的食物。要知道在喬家,在H國,她吃的都是極爲清淡的東西,連豬五花肉都不太願意吃!但卻是一臉的自信,讓長安趕緊吃一點。
長安抄起筷子的同時,眼角餘光裡就瞥到俞敏有些着急的動了動身體,他想提醒她,她不能吃辛辣,不能吃重油重鹽!但就在一邊,殷殷期待的看着她,他也不好意思阻攔,只能看着長安把筷子往那些菜裡放,夾起,吃下去,讚一句,“,還和原來一個樣子呢!”
“我都有三年沒下廚了!”呵呵笑道,“剛剛就怕味兒不對,你嚐嚐蒜泥白肉!”
“哎!”長安應聲,夾了一筷子吃下去,蒜香味,肉香味,頓時瀰漫口腔,入口即化的肉,讓她忍不住眯起眸子,“好吃!”那一臉享受的樣子,差點兒沒讓高興的跳起來,拍着巴掌直說,“你說好吃就行,好吃就行,哈哈哈!”
長安於是當着他的面兒,每道菜都吃了吃,每一道菜都能說的頭頭是道,眉開眼笑的聽着,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眼睛裡也直滾淚花。
俞敏終於決定,放棄勸長安。
他從未見她這樣開心過,從未見過她這樣生動的表情,尤其是,她眯起眼睛享受的瞬間,讓他覺得,她真的很美,很美,原來,當年無論盛櫪還是盛楠愛上她,都有一個任何男人都不能否認的原因。
因爲漂亮,因爲身邊的這個女人漂亮,所以,從見她的那天起,就想愛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