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
長安露出疑惑的神情,俞敏能發現問題,提出來,如果沒有解決的方法,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會輕易說。只有一種可能,他的話沒說完,長安微微揚起下頜,挑眉,示意俞敏把話說清楚!
俞敏無可奈何,“我對盛世的瞭解還不如小姐深,小姐問我,我怎麼可能知道?但小姐不覺得,你一直都忽略商譽了嗎?”
這回,長安倒是稍稍沉吟片刻。她並非不信任商譽,也並非不認同商譽的能力,而是自從回到盛世集團,她就能感覺到,商譽並不願意跟她走的太近,而且私下裡,商譽肯定還在做着別的事情,對她有所保留。
她是這樣的上級,下級無論有任何跟公司有關的事情,都必須告訴她,做她的下屬,她要了解他的底細,才能完全放心。
這是她的好處,也是她的短板。俞敏其實很瞭解長安的短板,所以長時間來明知問題存在卻沒有說出,原因很簡單,長安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選擇完全信任商譽。
“小姐。”俞敏微微蹙眉,沉聲道,“我想,你和商譽的問題應該是因爲盛楠,在這方面,商譽對你有所保留,你需要接受。畢竟盛楠培養自己的勢力不容易,商譽不希望你以喬家掌門的身份奪走盛楠創造的一切,是情有可原的。”
“可我……”長安本來想說,可我於盛楠是不同的。
但她沒能說出來,一則,說出來心會疼,會難受;二則,於商譽來說,她又算盛楠的什麼呢?未婚妻?那是她妹妹嶽玲瓏曾經的身份。他的愛人?在他眼裡,她大概根本不是不配的,就算是又如何?商譽沒必要跟一個愛人坦白盛楠的一切。
也許俞敏是對的,相信商譽,就必須選擇接受他的有所隱瞞。
“我們先去吃飯。”長安拿起外套,邊說,邊朝外面走去。
俞敏跟上她的腳步,脣角帶着苦笑。就知道,長安是不會輕易接受他的建議。可她現在要做多少事情?怎麼可能事事親力親爲?早晚她都必須選擇相信商譽。
電梯裡,沉默的氣氛,有點兒低落。
下了電梯,長安突然站住,“我們去趟醫院吧。”
“哪間醫院?”俞敏不解的問,穆晴那裡,他還準備再放一放,明天再去,得讓穆晴自己受夠了再去才合適。
“喬家的醫院,我去看看阿囡。”長安說。
俞敏微微一怔,跟上她的步伐。回到濱城後,長安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尹佳囡,別人不理解,他理解,見到尹佳囡,她心裡會難受,所以她寧願選擇不見,寧願選擇逃避見面,這就是長安軟弱的地方,她的軟肋,其實就在她從前的那些朋友、親人、愛人上。
“小姐,你還沒吃飯。”俞敏無奈,提醒。
早飯吃一口,午飯沒來得及吃,晚飯總得乖乖吃下去吧?她是準備把自己餓死嗎?本來就已經瘦成麻桿了!
“打電話給悅來齋,送到醫院吃吧。”長安快速做出決斷,卻被俞敏攔在即將上車前,他看着長安,長安不解的看着他,但片刻後,她從他眼裡讀到了不認同。
到醫院,見到尹佳囡,她可能真的就什麼都吃不下了。長安垂眸,“先去吃飯。”她屈服了。
俞敏這才滿意,送她上車。
但那頓飯,吃的依舊匆匆忙忙,從餐廳離開的時候,追出來,把一隻餐盒遞到俞敏手中,低聲道,“放在車上吧,不太容易壞,她餓的時候可以取出來吃兩口。”
俞敏一怔,已經塞進他懷裡,轉身走了,邊走,邊搖着頭嘆息。那一會兒,俞敏突然又明白,長安爲何總會對濱城的人難以釋懷,爲何總是把最柔軟的一切都留給這個地方,哪怕只有一個人在關懷着她,可是,這裡一定有比更柔軟的記憶留在她的心裡。
抵達醫院。
長安僅僅憑着記憶,就找到了尹佳囡所在的病房。
所謂近鄉情怯,很快就要見到分隔多年的,曾經最好的朋友,長安站在走廊裡,反倒遲疑的無法靠近。俞敏遠遠站在走廊盡頭,觀察着周圍情況,時不時看她一眼,她低垂着頭,手指在身側輕輕握着拳頭,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
但此時,有腳步聲在相對空蕩的走廊裡響起。
他和長安都是下意識的回頭,沒想到,和剛剛下電梯走過來的商譽撞個正着。商譽愣住,手中捧着一束花,站在走廊盡頭,一瞬間因爲意外,變得有些手足無措的,呆呆望着長安。
而長安也看着他,神情中有些奇異的尷尬。她早該來,只是不敢來,卻不知道商譽能不能理解她的心思,會不會覺得她冷酷無情,居然對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沒有一點點的眷戀,回來,連看她一眼都不看。會不會覺得她和穆墨一樣,是純粹利益的人,因爲覺得尹佳囡沒用,就不來?
想到這些,長安垂下了頭。
可是,商譽卻整理好了心情,邁步,直直的走向長安。在半路上,俞敏想攔住他替長安說句話,卻因爲商譽身上那股子‘生人勿進’的氣息,而不自主的選擇了不上前,只是眼睜睜的看着他走到長安面前,停住腳步。
俞敏不由自主的緊張,他擔心商譽說出什麼冷酷的話,長安那最柔軟的地方,實在已經潰爛成災,再不能受到任何傷害。
“來了。”商譽開口,只有這兩個字。
長安點頭,張了張嘴,想解釋什麼,但商譽卻只是看着她,把目光收回,走過她,朝着尹佳囡的病房走去。長安無措的遲疑了下,有點兒像個孩子似的,跟上商譽的腳步。
其實她很想解釋,卻說不出來,只能沉默的跟在商譽身後,隨着他走進病房裡。
病房,和長安離開前的那年幾乎沒有變化,商譽插好花,回過頭,看到長安正直直的盯着牀上的尹佳囡,眼裡有些許的驚訝。
任何人都會有些驚訝的,醫院裡的醫生也是如此,他來,常常會聽到他們說,“商先生,我們從醫這麼多年,見過無數尹小姐這樣的患者,卻從來沒見過哪位竟然能像她一樣,幾年來一點兒變化都沒有,好像……好像真的是童話裡的睡美人。”
想到這些,商譽忽然開口,“他們都說,她是睡美人。”
然後,他的脣角就揚起自豪的笑容,那是一種,聽到別人誇讚自己珍愛的東西很美的時候流露出的笑。長安靜靜看着他,看到商譽笑的都有點兒不好意思,才收回目光,繼續把目光投注在尹佳囡那過於安靜的睡顏上。她走過去,俯下身,輕輕拉起她的手。
很奇怪,她的手指並不是特別僵硬,甚至有些微的溫度,不至於涼到入骨,甚至她的臉上,隱隱還透着些病人所沒有的紅暈,她還是那麼漂亮,即使閉着眼睛,睫毛仍然生動的就像從前她見到她的每個日日夜夜。
小時候,女生之間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矛盾,有一次,有個女生對長安說,“許長安你個傻缺,人家尹佳囡跟你在一起,是爲了襯托她好看!”那會兒的長安,平凡無奇到從不會有男生多看她一眼,可就在她愣怔的時候,尹佳囡不知從哪兒衝出來,擡手就給了那女生一個耳光,大聲問,“那我毀容行不行?是不是我毀了容,你就高興啦?你以爲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樣蠢得嗎?”然後,她靠在長安身上,挽着她的胳膊,親暱的笑着,“長安,我可以爲你毀容的!”
“胡說什麼呀!”長安急了,急歸急,那時候心裡產生的一點點小小別扭,也因爲她的話,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