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凱帶着無比失落的表情,搖着頭,捏着手機,默默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雖然早就知道,可能只是一場空,但心底的那種失落,還是不由自主的讓他感到悲傷。
歐陽先生,多麼好的一個人啊,難道真的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嗎,什麼也沒留下,上天對他來說未免太不公平了……
嚴凱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願望也很簡單,只是希望上天能夠給他一個奇蹟,讓他的恩人歐陽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很多時候,他並不知道活着反而更加的痛苦,有時候痛苦的活着倒不如爽快的死去。
正如他並不知道,在他離開這座小平房的時候,緊閉的門背後,一直有雙眼睛透過微微的門縫,一直看着他,直到他消失也沒有移開過視線。
屋子裡很狹窄,也沒有任何燈光,連蠟燭的柔光也沒有,放着很多打魚的工具,例如漁網之類的,屋子裡透着腥重的味道,彷彿要將漫長黑夜繼續,不允許白天進入。
黑色,就是這個屋子的主色調,無盡的鬼魅與神秘,也難怪那幾個小孩子一直叫嚷着說屋子裡住着怪物。
因爲,哪有正常的人是喜歡黑夜抗拒白天的啊……
柳眉兒趴在門框上,屏住呼吸,透過門縫往外看着,確定了嚴凱已經離開,才輕聲的,在黑暗中,似乎對怎麼個人說道:“漠,你出來吧,他已經走了,而且走的很遠了,我猜他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時候能夠聽到悉悉簌簌的聲音,從另一個房間裡傳出來,雖然整個屋子黑暗無邊,沒有任何光線,但依然能夠感覺到,從屋子裡出來的那道人影,是比黑暗還要黑暗的存在。
好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鬼,周身透着黑壓壓的沉重的氣場,只能存在於黑暗之中,而事實上,他本來就是從地獄裡爬回來的……
他,歐陽漠,一個按道理已經死了整整四年的死人,然而他還活着,像個死人一樣活着,見不得光,也見不得人,活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比螻蟻,還要低賤,還要卑微,還要見不得人。
柳眉兒聽到歐陽漠你的聲音,害怕男人行動不便摔倒,貼心的準備去將燈打開。
“別開燈!”
嘶啞的,扭曲的,如同怪物一般恐怖的聲音,帶着一絲絲強勢和恐懼,決然的命令道。
他,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人,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就海早就習慣了呆在黑暗裡,他害怕陽光,害怕任何光線,因爲他害怕面對真實的自己。
柳眉兒身體頓住了,透過歐陽漠身形輪廓,在黑暗中凝視着男人,有些心疼的說道:“漠,你,你這又是何必呢?現在沒有其他人在場,只有我在場,你不要活得那麼小心翼翼,也不用害怕的……你不能老是活在黑暗裡,你應該多見點陽光的,都過去整整四年了,難道你準備一輩子都蜷縮在黑暗之中,不去見人的嗎?”
能看出來,柳眉兒的言語之中是很在乎歐陽漠的,也很心疼歐陽漠。
能不在乎呢,要知道,他們可是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處,相互扶持了整整四年啊!
“我不需要陽光,我也不需要見人,我本來就是已死之人,就讓我這樣活着吧,挺好的!”
歐陽漠語氣悲觀的說道,配上他嘶啞扭曲的聲音,有種讓人說不上來的難過。
本來是高高在上的出身,名門的豪門公子哥,有着美好的前程,王的人生,但現在,卻只能在一個邊陲的小漁村裡,蜷縮在黑暗之中,連人也不敢見,活得螻蟻還要可悲。
螻蟻尚且能正大光明的在陽光之下,爬行着。去尋找屬於它們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而他呢,做黑暗還是黑暗,他已經沒有資格在陽光之下,痛痛快快,堂堂正正的生活了。
“漠,你不要那麼悲觀好不好,事情根本就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嚴重,在最需要的是勇氣,好好活下去的勇氣,你知道嗎?”
柳眉兒無比難過的說道。
在沒有遇到歐陽漠之前,她是一個積極陽光的女孩,雖然長得柔柔弱弱的,但性格很開朗,也樂於享受積極向上的人生。
可是自從遇到歐陽漠之後,爲了配合男人的習慣,她也就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了……
“呵呵,你以爲我想活下去嗎?其實我早就不想活下去了,你就說說,我這麼活着,有什麼意思?”
歐陽漠冷笑着,自嘲的說道。
從前的歐陽漠決不是這個樣子的,至少他不會這樣的悲觀,就是在最難的時候,也對生活充滿了希望。
現在,就如他自己所說的,根本就只是一個能夠呼吸的軀殼而已,毫無靈魂可言,這樣的軀殼活在世界上有什麼意思呢!
“是啊,你這樣的人活在世界上是沒有什麼意思了,那麼……你爲什麼還要活着呢?你活的這麼痛苦,你還要活着?”
“我……”
歐陽漠頓住,沒有說話。
柳眉兒卻帶着一絲心酸,犀利的說道:“因爲你捨不得她,因爲你還想看到她,給你活在痛苦,只要有一丁點她的消息,你就會覺得很幸福,就好像是一鍋很苦很苦的湯藥,她就是你喝藥時候的那一粒糖,爲了這一粒糖,換回你一輩子的苦,你都願意,不是嗎?”
“你……你別以爲你很懂我,別以爲你能看透我!”
歐陽漠有些惱羞成怒,聲音因爲情緒激動,更加的難聽刺耳。
“是,我不瞭解你,我也不懂你,但我和你朝夕相處的四年,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你在想些什麼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爲什麼你會發那些短信給嚴凱?爲什麼,每條短信都是對她的擔憂?你騙你自己沒問題,但你不用騙我,我就沒什麼意思了……”
柳眉兒平靜地說道。
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足夠了解一個每天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
柳眉兒本就聰穎過人,心地又善良無比,可以說,這世界上應該是沒有比她更瞭解歐陽漠的人了。
至少,如今的歐陽漠,等一個人,在想些什麼,沒有人比她更瞭解。
“對,你說的對,我之所以還活着,這樣痛苦的活着,完全是捨不得她,捨不得失去她的消息,捨不得這一世就與她一乾二淨,這又如何呢?很多時候,不是捨不得,就能夠改變什麼的,現在這個樣子,她現在那個樣子,我們是完全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根本就不會再有任何的可能,我來說,像一隻螻蟻一樣活在黑暗裡,在黑暗中思念着她,想着她,纔是讓我感到最輕鬆的,也是最應該存在的方式……”
當年,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歐陽家的大少爺,家財萬貫,風度翩翩,在面對安若溪的時候,他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自卑,不敢對女人表達他的愛意。
更不要說現在了,他變成了這個樣子,他甚至連面對面和女人說一句話的勇氣都沒有,哪還有那個自信去奢望其他呢!
“你……你這又是何必呢,你才三十歲不到,何必將你自己的未來定得那麼死,是不是你的生命裡只有她,沒有她,你就真的活不去了呢,你怎麼……你怎麼這麼執拗呢!”
柳眉兒不免感到心痛,爲歐陽漠心痛,也爲自己心痛。
“早知道你會變成今天這副消極頹廢的樣子,我就不該救你,不該那麼費盡心機地救活你,你知道當我看到奄奄一息的你漂浮在海邊的時候我是什麼樣的心情嗎,你知道,當我那麼艱難地將你救活,當你睜開眼睛,當你發出嘶啞的聲音,我又是怎樣的心情嗎?我請求你振作起來好不好,不要那麼頹廢好不好,不要讓我爲你所做的一切變成了白費!”
直到現在,柳眉兒依然記得,四年前的那個夜晚,她一個人在海邊散步。
像她這種從小在海邊長大的女孩,水性自然是不必說的,興趣來了便跳入海中,由自在地暢遊着。
這個時候,她發現了漂浮在海面上的歐陽漠,她費力的將他帶回了家,所有人都說這個男人死定了,讓她放棄,不要惹事。
可是柳眉兒很堅韌,一直都沒有放棄,費了很大的精力,終於將歐陽漠救活了。
可誰又知道,可誰又知道,人是活了,但是卻是一個活死人啊,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失去了求生的**。
“對不起,但是,活下來,真的不是我的一樣意願!”
歐陽漠很愧疚的說道。
像他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真不如死了,
“可是,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和她就結束了,其實你並不想和他結束的,對嗎?”
“你錯了,我早就和她結束了,她一直都愛着另外一個男人,只是他們之間現在遇到了一點麻煩,我很不放心她,我想要看到她倖幸福福的,這樣我才走的安心……”
歐陽漠,淡淡的說道。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想過要去打擾安若溪,他想要的,不過是安若溪能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