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沉手指點着杯子,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周圍的人對林暮沉當年的婚姻也有所耳聞,出事後,那幾乎成爲電視臺的顧忌,因爲林暮沉最討厭別人提起這些事,所以,再沒人敢提起。
更何況是在他面前。
但是夏佑竟然就這麼大咧咧的提了出來。
“是嗎,那真是巧啊。”更讓人驚奇的是,林暮沉臉上沒有一絲的怒氣,似乎只是在談論一些簡單的家常。
夏佑看着他的面容,繼續說,“是啊,我也覺得我跟林總真是非常有緣,所以一定要喝一杯了。”說着,就真的喝乾了杯子裡的酒。
林暮沉不語,只是默默的隨着他,也喝乾了酒。
放下了酒杯,林暮沉擡眼看他,又說,“其實早過這段淵源,我跟夏先生的父親,也早就有過交流,據說,夏先生的父親還是希望夏先生遵從夏老爺子的遺願,回去繼承夏家產業,好像夏先生的未婚妻,正是我當年的同學,楚梅小姐,楚家不錯,很有發展潛力,夏先生的眼光很好。”
夏佑看着他,脣角動了動,也是淡定的聽着他揭自己的秘事,“哦?林總還真是有心了,不過我一向沒有林總這份魄力,自認沒有能力接管一個這麼大的家族,對於楚小姐也只能抱憾了,我跟林總不同,對於商業聯姻,利用婚姻這種事,並不熱衷。”
衆人默默的捏着冷汗。
這兩個人是有什麼仇嗎?表面風輕雲淡,實則暗潮洶涌。
一個在那警告,一個在這諷刺,一個出明搶,一個來暗箭。
一場慶功宴,簡直成了這兩個人沒有硝煙的戰場。
林暮沉握着酒杯,倒了杯酒,“那麼我真要勸夏先生一句了,並不是貶低貴圈,隔行如隔山,我也不好說什麼,但是我多少有些耳聞,貴圈的少數人,習慣不怎麼好,就喜歡碰一些自己不該碰的人,惹上了麻煩,影響到名聲,真的很糟糕,比起來,貴圈還是亂了些,夏先生好哈的夏家公子不做,在圈子裡混着,別染上了什麼不好的習慣。”
夏佑笑,“哪個圈子不是一樣的,一隻老鼠屎,壞了滿鍋粥的人到處都是,我們這個圈子裡有這種‘少數人’,林總那個圈子裡,也總有一些‘少數人’。”
說着他眼神瞟了一下林暮沉。
林暮沉握着酒杯的手一頓,周圍的人冷汗都冒了出來。
但是他只是停了停,繼續端起酒杯,將一杯酒乾了進去。
夏佑是被人扶出了酒店。
他的經紀人在一邊嘮叨着,“哎,喝這麼多,真是,明天還要趕飛機,要去西班牙錄音呢,這個林總,怎麼這麼陰沉,說的可挺好,咬着人就不放,灌酒的老手啊。”
夏佑捂了捂額頭,看了看天。
“幾點了?”
“快兩點鐘了,喝的夠久的。”
他推開了經紀人,“我要去見一個人。”
“哎,明天七點的飛機啊,不趕緊的回去睡覺,見誰去……”
但是攔也沒攔住,他過去攔了車,自己就走了。
那邊,林暮沉沉着的走出了酒店,張琳看他腳步還沉穩,以爲應該喝的不多,往常他應酬這些事情,都是十分有分寸的。
卻不想,剛出了大門,他腳下就是一顫,扶住了一邊的牆壁。
張琳連忙過去扶着,“林總,怎麼樣?”
他搖搖頭,迷濛的眼中,是看不見的情緒。
“那,我送林總回家?”
他仍舊搖頭,看了看天,“去辦公室吧。”
去辦公室幹什麼?
張琳奇怪,但是還是不敢有異議,忙扶着他上車。
“說起來咱們也是有淵源的,當年我一個朋友嫁給了林總。”
“我跟林總不同,對於商業聯姻,利用婚姻這種事,並不熱衷。”
坐在了車上,林暮沉一拳打在了車門上。
“哎……”張琳嚇了一跳,看着他緊緊的抿着脣,黝黑的眼,滲透進夜色裡,很難辨認。
張琳嘆了聲,趕緊去找藥箱,“林總你這手上的傷,好了壞,壞了好,好了再壞,您是不想讓它痊癒了啊。”
林暮沉默默的任她包着,突然又說,“行了,不回辦公室。你先走吧。”
張琳知道,他說的話,沒有人能改變,點了點頭,下了車。
“去公寓。”他對司機說。
宋衍接到了夏佑的電話時,已經睡了一覺,看一看時間,已經兩點鐘了,夏佑說,你在哪裡,我現在去找你。
她以爲是有什麼急事,想了一下,報了離這公寓兩條街的地方,然後隨便換了身衣服,趕緊跑了出去。
剛到了那條街沒多久,就看見一輛車飛馳了過來,車窗打開,夏佑的臉,在夜色中漸漸清晰。
他一手搭在車窗上,扶着自己的臉頰,側頭看着她,酒色瀰漫的臉上,帶着溫潤的表情。
看起來,真是很好看。
他笑着,說“嘿,我們結婚吧。”
她一愣,就趕
緊自己好像是在做夢一樣,一點也不真實。
她覺得,夢裡,小景哥哥也不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很久以後……她支着腦袋,看着新娘穿着白色的婚紗,對着帥氣的新郎,微微一笑,那甜蜜的模樣,她在心裡,又想起了夏佑那時的樣子。
從他以後,我們結婚吧,變成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告白。
而那時,她只是那麼呆呆的看着他,他也望着她。
她呆愣的表情,真是可愛。
他搖搖晃晃的推開了車門,身子有點不穩。
她一看,趕緊過去扶他。
“怎麼搞的,喝這麼多酒,還敢開車。”
他對她甜甜的一笑,“嗯,我一定要來。”
她心裡一個慌亂,“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
“小景哥哥……這一點都不像你了。”
“你心裡認識的我,其實根本就不是我。”他仍舊笑着。
她無奈,“夏佑!能不能別醉了。”
他拉開了她的手,正面看着她,扳着她的肩膀,“你看着我,我醉了嗎?”
這還不是醉了嗎?連結婚這種話,都可以隨便亂說起來了。
“我沒醉!”他說。
宋衍舒了口氣,“好好你沒醉,小景哥哥,我送你回去吧。”
她說着,忙過去攔車,已經凌晨兩點,這地方又不是繁華地帶,根本就沒什麼車。
他還在一邊搗亂,“小衍,當年的事,我都知道。”
她低頭,“嗯。”
“小衍,你愛他嗎?”
她搖頭,“早就不愛了。”
“那你恨他嗎?”
她還是搖頭,“不恨。”
他皺眉,“爲什麼?”
她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我幹嘛要恨一個不相干的人?”
他這才笑起來,“沒錯。”
是啊,對他來說,恨都是一種奢侈。
“那我們結婚吧……”
宋衍無語,低頭推着他,正在犯愁,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忙過去拿,一看上面顯示是他的經紀人,她連忙接了,說了地址,沒多久,他的經紀人就急匆匆的殺了過來。
看着他將小景哥哥帶走,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小景哥哥也有這樣醉的不省人事的時候啊。
她一個人慢慢的走回去,兩條街的距離並不遠,但是她走了好久。
夏夜的風,帶着點溼潤的空氣,她裹着身子,腦海中不斷的想着,愛他嗎?一定是不愛了。
恨他嗎?她卻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不恨。
即便是恨,她也不想給他,但是,她終究是個俗人。
回到公寓,她打開門,換了鞋,將自己的運動鞋放到一邊的鞋架上,回過身,卻忽然看見沙發上那個孤寂的影子。
她嚇了一跳。
張嫂每天白天都在,晚上看着她睡了,她才離開。
宋衍想,大概是林暮沉這麼吩咐她,以免自己不睡在這裡。
說是來照顧她,其實,還是林暮沉不想荒廢了這一百天的契約。
即便林暮沉自己不屑留下來。
所以晚上了,張嫂早就走了,那麼沙發上的人是……
她的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後,那個影子也越加的明顯起來。
是林暮沉,他正僵直的坐在那裡,一隻手放在一邊的沙發背上,一隻手放在身前。
他正盯着宋衍看,眼睛一眨不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