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哪裡?”
檸笙看着窗外的景物趨於陌生,明明坐立不安,卻鎮靜地問。
夏桀鬼黠地笑了笑,“你不是要見你母親嗎,如你所願。”
雖然他這麼說,檸笙依舊不踏實,車裡的二人不動聲色地交鋒着。
“難道你就不怕我身上根本就沒有地圖嗎?”
夏桀突然踩住剎車,檸笙一個躲避不及,身子往前失重一傾,索性並無大礙。隨即他陰冷的話語如冷氣般透了過來,“你若是不想你母親由一個瘋子變成一具屍體,大可這麼做。”
檸笙靜默不語,心卻高高的懸起,面容一片冷肅,“東西我帶來了,但是我必須要親眼見到我母親。”
“放心。”
夏桀方滿意地收回了眼神,重新啓動了車。
油門一轟,奔馳疾馳在有些陌生的街道上。繞是檸笙的記憶力再好,夏桀似乎有意在兜圈子似的,最後七拐八拐拐到了小巷子裡,記憶便開始錯亂了。她算是看明白了,夏桀就是故意的。
“下車吧。”
在一條幽深的巷子口,車停了下來,夏桀催促着。
其實檸笙不擔心夏桀會誆她,夏桀的目的顯然不僅僅與此,她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前妻的兒子和繼母繼妹是天敵,是相互厭惡的,所以夏桀對她的母親遠遠沒有那麼友善,甚至是一種近乎變態的記恨。
但,她怎麼會忘了,夏桀本來就是一個血腥的變態。
爲了滿足夏桀變態的惡趣味,所以他一定會讓自己見到母親的。至於地圖,夏桀恐怕認爲是他的囊中之物,並不着急。
夏桀帶着她進入了一間老房子,然後掀開一處隱秘的地板,裡面居然有一條黝黑不見底的通道。
檸笙不禁腹誹:又是通道!怎麼一個個都喜歡挖通道,能不能有點新鮮的創意啊!
安耀祖是盜墓賊,倒還說得過去,夏桀和婁市長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他們不止和‘颶風’有聯繫?但是拍賣會上,婁建國的表現分明不知道杜青會突然搶奪地圖,難道這是婁衛國的詭計?不像。
比起婁衛國,或者靳凱和餘哲纔是烏鴉的同夥。警方逮捕了受傷的杜青之後,可是靳凱和餘哲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在E市銷聲匿跡。爲此,季浩也很是無奈。
隨着地下通道的深入,檸笙感覺地勢一直保持在平穩的狀態,二十幾分鍾後,漸漸地走高,她判斷,他們一定還在G市的市區範圍。雖然她並不能精確的推斷出東南西北的方位。
通道到了盡頭的時候,夏桀朝頭頂一翻,立刻便有了光亮透進來。
長時間呆在黑暗中,檸笙下意識地擋住刺眼的陽光,上去的時候有些困難,夏桀伸出手欲拉她,檸笙膈應了半天,實在是不想和這個男人接觸。
夏桀像是掐中了她的命門,在她的頭頂上方幽幽地說道:“不上來也好,你就在地下住一晚,不過,我們的交易取消。”
檸笙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她不情不願地伸出手,被夏桀冰冷的手指一拉,渾身不寒而慄,從手指到髮梢,無一不是。
她站穩之後,急切地想要擺脫夏桀,但對方似乎沒有這個意識,緊緊地拽着她的手,檸笙掙了又掙,怒視着他,“放手!”
白皙的手背上隱約多了幾道紅痕,尤其明顯。
“我親愛的妹妹,我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你不該對我這麼仇視和冷淡。”對於夏檸笙的態度,夏桀很是不高興,他是一個自相矛盾的人,無論是臉上的喜怒無常的陰險表情,還是對夏檸笙時而厭惡時而仇視又時而想要控制與佔有的想法,都不能達到真正讓他滿意。
“夏桀,我看不是我耳朵有問題,就是你腦子有病,你曾幾何時把我擺在妹妹的位置上過?”檸笙嘲諷道,小時候的各種恐嚇與欺凌給她的心靈蒙上了一層不可磨滅的陰影。
“你竟敢這麼跟我說話……”他眼珠子突起,五指寸寸收緊,臉上已是隱忍着發狠的表情。
手背處傳來鑽心的刺痛,檸笙眉心略蹙,眸光卻是死死地瞪着對方,帶着一抹倔強。
“夏秘書,老爺已經等急了。”
爭執之中,一道略顯低沉的男音打斷了二人。
“知道了。”夏桀嘴裡應着,卻是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檸笙的手。檸笙得到了自由之後,沒顧得上手傷,仔細打量了一下來人,五十多歲的年紀,管家模樣。他對夏桀的語氣一般,談不上非常的恭敬。
夏秘書?
難道這裡是……
檸笙詫異地往周圍環視了一圈,白色的圍牆兩面延伸出去,望不到邊際的感覺,遠處的建築物,英式的小洋樓和歐式超級大別墅十分眼熟,似曾相似,她卻始終回憶不起來。
這裡到底是哪裡?她的心裡反而升起了更深的疑惑。
“走吧。”
見檸笙愣怔着不動,夏桀催促道。
檸笙稍稍遲疑了一下,隨即跟上。
與此同時,安奕琛和葉晨在交警隊,密切觀察着各路段視頻。
“慢着。”安奕琛敏感地捕捉,警員立即在某個畫面點了暫停。他和葉晨從監視畫面中清楚地看到檸笙上了銀灰色的奔馳車。
“找到這輛車。”
“好的。”
夏桀,你究竟是想幹什麼?
爲了市長,還是爲了夏家,或許另有什麼圖謀。
能讓夏檸笙不惜選擇背叛他,那麼籌碼的份量一定是……比他重要。
安奕琛的眸光突然變得精銳起來,帶着某種危險又複雜的光。
檸笙跟着夏桀走到一棟英式的小樓,站在門口的時候,陡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零零碎碎的片段蜂涌而來。
她腳步一滯,面容微微發白:“這裡是什麼地方?”
夏桀回過頭,臉上的表情很是疑惑,“你不是來過嗎?婁……”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喉間的話未盡數吐完。
他細細打量着夏檸笙細微的神情變化,心中另一個懷疑得到了證實。安奕琛和她曾經在婁衛國家中留宿一晚之後,婁衛國便告訴了他事情的始末,夏桀不禁惋惜,如果當時把安奕琛給除去該多好……之後夏檸笙一直沒露過面,據說是處於昏迷之中,難道是失掉了一部分的記憶?
這麼明顯的漏洞,檸笙自然不會放過,她定定道:“果然是婁市長家嗎?”
夏桀不語。
無需帶路,檸笙自有一股錯覺。之前,雷和平非要說她和安奕琛來參加過市長的生日宴會,並且有照片爲證,她一直不相信,現在看來,卻不盡然。應該是那次催眠之後導致的後遺症。
一扇紅棕色的漆門前,夏桀停下了腳步,
走到一旁,示意她進去。
顯然夏桀並沒有打算進去的意思,檸笙伸出略微泛着涼意的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門扉“吱呀”一聲,幽幽的開啓一條縫。
她緩緩地移動腳步,一股刺鼻的黴味和潮溼氣息猛地鑽入了鼻孔之中。
檸笙略皺起了眉頭,徑直往裡走,裡面很暗,是那種暗無天日的壓抑與沉悶,檸笙的心緒緊緊地被牽動着。突然,整個房間亮了起來,是夏桀開的。
檸笙這纔看清楚房間的佈局,一張牀,兩個牀頭櫃,以及窗戶邊上的一張靠椅,靠椅上面坐着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
她的髮絲灰白相間,看不清臉孔。但是當檸笙站在她的面前時,對方突然轉過頭來,髮絲縫隙間,一雙近乎呆滯與麻木的眼眸略略動了動。
她是誰?
檸笙怔忡的黑眸與她對視了一眼,一種透骨的憂傷傳遍了四肢百骸,眼眶不由得酸澀腫脹起來,控制不住想掉眼淚。
“媽媽?”
檸笙低低地喊着,嗓音沙啞。
這一聲輕喚隔着十幾年的時光,在她心裡以及夢裡曾經出現過無數遍。她全都想起來了,原來上一次,她和母親竟然生生地錯過。
可惡!
檸笙無比的懊惱,她絲毫不會懷疑眼前之人的身份,她只懊惱,爲什麼當時沒有馬上把母親認出來,說不定當時,她和安奕琛就可以把她帶走。
她的母親,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檸笙的心像是被刀割般的疼痛。
“媽媽。”
她嘶啞地喊道,一個傾身,跪倒在她的腳邊。縱使,高雅身上的衣褲泛着酸臭的異味,她雙手顫抖着撫摸着她的雙膝,眼淚斷了線一般,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地板上。
靠椅上的女人似乎有了動靜,原本毫無光澤的眸子,目光漸漸有了焦距。她是誰?爲什麼叫她媽媽?
年輕女孩低低地抽泣,高雅不由自主地撫上了她的發頂,輕輕地揉摸着那光滑的髮絲。
“阿笙?”
她開口,聲音是如此沙啞,好像每一個字節,被陶瓷片割過一樣,又像是早已生鏽廢棄的枯井,發出腐朽的喘息聲。
檸笙將腫脹的腦袋提起,擡起一雙晶瑩的眸子,望着她,確認剛纔是母親在說話嗎?
“媽媽,我是阿笙。”檸笙哽噎了一下,將高雅的乾枯無肉的手心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母親的手很溫暖,雖然纖瘦了不少,卻讓檸笙無端的留戀。
“不、你不是我的阿笙……”高雅突然精神激動起來,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拼命搖頭反駁,“我的阿笙只有那麼點高,她有圓圓的臉蛋,兩個小辮子,你不是……你不是……”
“媽媽,我就是阿笙,我長大了,我們有整整十七年沒有見面了。”
檸笙無比的恐慌,她幻想過無數次和母親重逢的畫面,無論母親變成了什麼樣子,她都能夠接受,但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便是,母親不記得自己,不承認自己。
“不……明明她只有五歲,我們昨天……”高雅猛然停住,臉上的表情變得驚恐、猶疑不定,思維陷入了混亂之中,她喃喃自語:“我到底是什麼時候見過阿笙,我……我想不起來……”
看來母親的意識一直停留在她小時候,關在這陰暗的閣樓之中,完全不知道時隔了十幾年,不知今昔是何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