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笙,你倒是說啊,你母親究竟……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究竟是誰……”夏啓濤的聲音充滿擔憂心疼,又夾雜着隱隱勃發的憤怒。
“爸爸,你真的想知道嗎?”檸笙面容嚴肅,透着與實際年齡不符的成熟與理智。
夏啓濤在一瞬間突然感覺自己老了,他的兒子和女兒都已經長大了,並且他們有能力,他一直在找高雅,最終卻是他的兒女成全了他。他很慚愧,他浪費了十幾年的時間,活在自怨自艾之中。
“到底是誰?”他不能在逃避下去了,他不能永遠躲在自己的龜殼之中。
“一直囚禁着媽媽的是G市的市長婁衛國。”
話落,夏啓濤面露震驚之色,嘴巴微微長着,神情恍惚不安。
“爸爸,你怎麼了?”檸笙注意到他的面部表情變化,心中奇怪,就算婁衛國在G市的風評較好,深得市民的擁戴,是個平易近人的好領導,夏啓濤的反應也不該是那麼驚訝。
世上有不偷腥的貓嗎?
夏啓濤活了這麼久,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沒……沒什麼,那婁衛國是怎麼同意把你母親放了,他爲什麼要關着你母親?”
夏啓濤眼神有些躲閃,檸笙根本不相信,身爲一個丈夫,會一點都不瞭解他的妻子嗎?
檸笙疑竇叢生,雖然夏啓濤是她的父親,但若讓她完全信任夏啓濤,她根本做不到。在檸笙眼裡,夏啓濤就是一個碌碌無爲,連自己的妻子都守不住的男人。潛意識裡,檸笙對他是有所怨懟的。
“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你問……大哥吧!”檸笙差點舌頭打結,她還能心平氣和與夏啓濤談論夏桀,而不表露出厭惡來,已經是極限了。
夏啓濤略有失望,檸笙卻不放過他,步步緊逼:“爸爸,你究竟有多瞭解媽媽?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婁衛國爲什麼要囚禁她嗎?”
檸笙一步步地逼近他,夏啓濤在這個年輕的比他矮上一截的女兒身上,感覺到了逼人的氣勢與魄力,讓他啞口無言。
“爸爸,你覺得你是一個稱職的丈夫嗎?”
檸笙字字句句戳中了夏啓濤軟肋,他嘴巴張了張,有些口乾舌燥,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檸笙,我對不起你媽媽……”他慚愧低下了頭,喃喃地重複着。
“爸爸,算了,我們不要說這個了。”
檸笙覺得夏啓濤好像老了許多,半年多沒有見過他,兩鬢的髮絲變得灰白,眼角兩處以及額際衍生了不少的皺紋,神情疲憊,雙目灰暗。她突然就不忍心了,不忍心苛責他,自己彷彿成了一個惡人。
她並不願意扮演這種角色。
“好。”
夏啓濤用力的點點頭,多少有幾分寬慰。
第二天一早,夏啓濤就把高雅和檸笙帶回了夏家。
回夏家之前,檸笙問過夏啓濤:“爺爺知道嗎?”
夏啓濤極有魄力地說了一句:“我帶我的妻子回家,他有什麼意見?”
然後檸笙就不作聲了,父親這次真的不一樣了吧!
時隔半年,再次回到夏家,檸笙有一種陌生的感覺,也許是這裡有過太多讓她不好的回憶。
期間高雅醒過,但精神狀態不大好,說了一會夢話胡話,都是有關檸笙小時候的一些事
情,然後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
夏啓濤看上去有些失落,檸笙覺得也很古怪,照理說,媽媽總會有隻言片語是提到爸爸的,爲什麼一點都沒有?
再次見到夏善榮,他的身體大不如前。端坐在中式的木質雕花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跟死去的安耀祖學的,居然也拄起了柺杖,眉間的戾氣和氣勢卻是消減了不少,精神也沒有之前的那麼紅潤。
檸笙雖然不會看相,只覺得夏善榮全身散發着一種腐爛的感覺,好像是……死人!
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後,檸笙心一驚,雖然對老頭子沒有什麼好感,彼此亦是厭惡,檸笙真沒想過要咒他。
“爸。”
“爺爺。”
比起夏啓濤起來,檸笙確實有幾分勉強。
夏善榮閉着眼睛,在聽到了響動之後,方徐徐地睜開眼來,眸光比之從前少了幾分犀利,顯得平和。
“回來了就好,我已經讓管家把房間都收拾好了。”
呀?
夏老頭子吃錯藥了?檸笙的第一直覺。
她將疑惑的視線投注到夏啓濤的臉上,夏啓濤的面色坦然,並無異樣,好像早就適應了夏善榮的態度變化。
“好的,爸,那我先上樓照顧阿雅了。”
檸笙一直對夏善榮存在着莫名的害怕,這次回來主要是幫助媽媽恢復身體健康,所以能避免和夏老頭子的衝突,就儘量避免。
但是,夏老頭子偏偏不放過她。
“檸笙,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被夏老頭子指名道姓,檸笙停住了上樓梯的腳步,仍然有幾分不情不願。夏啓濤朝她點點頭,輕聲道:“沒事的。”
偌大的客廳裡,只有檸笙和夏善榮兩人。
夏善榮此時睜開了眼眸,定定得望着她。
檸笙端坐在他對面,這樣面對面的談話,曾經有過數次。不同於任何一回,檸笙沒有感覺到他的咄咄逼人。
“怎麼,很害怕我這個老頭子嗎?”夏善榮突然扯開嘴角,臉上的表情有幾分生動。
這話問的,倒像是在套近乎。
檸笙摸不着頭腦,面色平靜的回答:“沒有,您有什麼話請說?”
現在的夏善榮想要用母親來威脅她,恐怕不能了。老頭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也看到了兒子的決心。
“檸笙,我是你的親爺爺,以後說話不用帶那麼多的敬語。”他沉默了一下,深深凹進去的眸子裡彷彿帶着幾分難以窺探的情緒,“過去的事情,是爺爺對不住你,你……”
檸笙感覺莫名奇妙,爲什麼今天夏家的人變得古古怪怪的,她的父親夏啓濤就算了,就連夏善榮也裝出一副慈祥的長輩模樣,隨便說幾句軟語,就能彌補過去的一切嗎?
大團圓的結局誰都喜歡,但接受不接受的了,並不是旁觀者或者任何人能夠真正體會到的。
“您到底想說些什麼?”檸笙再度重複。
她努力讓自己的情緒沒有任何的起伏和波動,極盡禮貌和尊重。夏善榮和夏啓濤不同,就算他此刻態度軟化,不代表他沒有任何企圖。
“我前段時間去醫院檢查,腦子裡長了一個瘤,大概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夏善榮指着太陽穴的位置,異常平靜的說道。
檸笙微露詫
異,隨即神色一冷,有些質疑他話語中的詬病。比如老頭子明明就有私人醫生,爲什麼發現腫瘤的時候已經是晚期?根本不合理。
“不用懷疑我說的話,兩個月之後你就知道了。或者你以爲你是安奕琛的女人,我打算利用你……我已經沒有那個精力了,唉……”夏善榮微微嘆了一口涼氣,眼中充滿了無奈。
“就和安耀祖一樣,我們老了,終究逃不過一死,即便擁有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又如何?”
“爸爸他知道嗎?”無論他是否在演戲,檸笙都無所謂。
夏善榮點點頭,“我養了三個孩子,一個是你爸爸,他這一生都太怯懦,活在我的權力陰影之下,變得碌碌無爲。一個是夏桀,我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我縱容他,包庇他,給了他一切最好的,他的確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但是……”
檸笙靜靜地聽着,一言不發。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喘息,說明他的情緒比剛纔略微激動,蒼老的眸光之中卻是帶着幾分失落的無奈:“那小子的野心太大,小小的夏氏集團,他不放在眼裡。這次回來之後,我就看出來了,他的心不在夏家。”
“好在你母親現在回來了,你父親能夠重新振作起來,我也沒有什麼可反對的,年紀大了,沒有幾天了,這段時間總是想東想西的……”
後來夏善榮又絮絮叨叨地拖着檸笙說了會兒話,後悔之類的詞彙雖然沒有冒出來,總歸是一反獨斷專行高高在上的姿態,差不多也就是那類意思。
檸笙不是矯情,可能是不適應吧,換做誰都一下子很難接受夏善榮的改變。他由一個老謀深算陰險狡詐的老頭子變得開誠佈公,平易近人,檸笙儘量以一種寵辱不驚的態度來面對,至於他陰謀不陰謀的,時間久了總會暴露的。
信人信三分,檸笙不敢全部卸下心房。既然人家長輩主動示好,她自然不可能將姿態擺的老高。
檸笙和女傭費了一番功夫,才把高雅從頭到尾在不弄出大的響動的情況下,洗乾淨。
剛纔高雅醒過來的時候,喊了幾句“阿笙”,檸笙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反覆的喚着她“媽媽,媽媽。”高雅似乎聽進去了,眼睛半睜半開,檸笙餵了一些營養粥,高雅再度睡了過去。
眼下,檸笙和夏啓濤兩人爲了誰留下來陪牀,而爭執不下。
最終,還是檸笙退讓了一步,“那好吧,爸爸。”
旁邊的女傭納悶了,這種陪睡的活兒,父女倆搶着幹,真以爲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嗎?半夜裡端個茶,遞個水,上個廁所什麼的,一個晚上都別想睡好。這兩人倒好,簡直是在爭着找罪受。
折騰了一天,檸笙纔回到自己的房間。
其實夏善榮說什麼房間裡的東西,屬於她的根本寥寥無幾,跟客房沒有什麼不同。坐在牀頭,讓自己變得忙碌就不會想到其他,但是一閒下來,安奕琛總會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腦子裡。
他一定很着急吧!
如果他現在很生氣的話,說明已經知道她動過地圖……
猶豫再三,檸笙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
才兩秒鐘的時間,安奕琛就接起了電話。那天的溫柔繾綣,耳邊的纏綿情話彷彿未曾散去,兩天沒有見到他,她很想他,卻又不敢與他見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