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的聲音微微顫抖。
她自己也察覺到了,可是卻完全無法控制。
然而,她顫抖的也不光是聲音,還有她的心。
心臟一抽一抽得,好像是缺血一般。
很難受。
還有些無法自控。
談晉承說的話,很合理。
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儘管她也對自己的狀況覺得很奇怪,可是一直以來,她都完全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失憶是因爲車禍這件事!
再具體一點說,是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叔叔的話。
叔叔跟她說的一切,不管是合理還是不合理,她都從來沒有懷疑過。
爲什麼不懷疑呢?
爲什麼已經發現了很多疑點,很多不合理之處,她卻還是不去懷疑叔叔呢?
雲初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她很清楚自己爲什麼從來都不會懷疑叔叔。
很簡單的,不是嗎?
她的一切都是空白,對於她來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
從醒來的時候,到情況穩定下來的時候,陪伴在她身邊一直給她信任給她關愛的人,就是叔叔。
從某一個角度來說,叔叔就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人生。
一旦懷疑了叔叔的話……
那她豈不是要完完全全地懷疑自己的存在,懷疑自己的人生?
不是不懷疑,而是不敢懷疑。
她一直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是想不到,而是不願意去想,甚至在這個念頭纔剛剛萌芽的時候,她就已經掐滅了它……
也正是這樣,她才裝傻充愣到現在。
而如今,她本來可以繼續裝傻下去的,卻被談晉承一語挑破……
雲初的心跳得很快,卻很難受。就好像是供血不足一般,儘管心跳在不斷地加快,可是血液卻依舊供應不上。揪着疼,很難受。
“抱歉,我……說錯了?”談晉承看着臉色發白的雲初,有些擔心。
雲初卻是深吸口氣,緩緩擡頭,“我沒事,你……也沒說錯。”
是的,談晉承沒有說錯。
車禍,可能是並不存在的,不管她父母是否因爲車禍而死,可是在她的身上,車禍可能是並不存在的,以及……她失去記憶這件事情,可能也跟車禍,無關!
然而跟車禍無關的話,她的失憶到底是跟什麼有關?
其實這已經不是最重要的問題了。
懷疑這顆種子一旦種下一旦發芽的話,就會很快地枝繁葉茂,本來可能只是一個嫩芽,但是很快就會長成參天大樹,只摘掉一片葉子,根本無濟於事,要把所有的葉子全部都摘掉,要把根,也拔出,才能殺死所有的懷疑。
那麼現在,對於她來說,懷疑的根,又在哪兒?
甭管她的失憶是否因爲車禍,當她開始懷疑的時候,首當其衝的,就是她的叔叔,她一直最爲信任最爲依賴的叔叔!
說她失憶是因爲車禍的人是叔叔,所以懷疑車禍,就是在懷疑叔叔。
而一旦懷疑叔叔……那緊接着要懷疑的東西就太多太多了。
她的父母真的是因爲車禍而死的嗎?她真的沒有其他家人了嗎?她真的是西班牙華裔嗎?她真的叫雲初嗎?以及……他真的是她的叔叔嗎?
當一個懷疑被扯出來的時候,就會連根帶起無數的懷疑,甚至是直指根源的懷疑。
這些懷疑,對於別人來說可能也就只是懷疑而已了,可是對於雲初來說,這些卻是她的根本,甚至是比她命都要重要的……根本!
如今,根本動搖了。
雲初的心臟很難受,頭也很疼。
她忍不住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試圖緩解頭疼,可是事實卻是,這種頭疼的狀況根本就無法緩解。
或許真正疼的並不是她的頭,而是她大腦之中的東西。
“你沒事吧?”談晉承有些擔心地朝她走近了一步。
雲初連忙搖頭,“我沒事,我只是……只是……”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那只是一個假設。”談晉承又走近了一步,“你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很不好……其他的,明天再談吧,你現在還是好好休息一下。”
雲初點頭,“好的,謝謝。嗯,另外,橙子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盡可能地照顧他的,他是我的朋友。”
“好。”談晉承點頭,遲疑了一下,又說道,“如果我請你抽時間告訴我談澤的事情,不用每天都說,三五天或者是一週,跟我說一次他的情況……你會答應嗎?”
雲初一愣,緊接着就笑了起來,“我可以告訴你談澤的日常生活情況,不過你要知道什麼秘密的話,那就不行啦,他可是我的朋友,他不願意讓你知道的事情,我當然也不會告訴你啦。”
聞言,談晉承的脣角也微微翹起,“我明白。只需要告訴我一些日常情況就行了,以及如果出現了什麼他無法處理的事情,也請告訴我,否則,他是絕對不會尋求我的幫助的。”
“可以。”雲初點頭。
“那你早點休息,我讓人給你送杯熱牛奶過來。”
“哎不用……”
雲初的話音還沒落下,談晉承就已經開門,走了出去。
她的話他肯定是聽到了,不過他似乎沒有要回應的意思。
果然,幾分鐘之後,吳媽就送了一杯熱牛奶過來。
喝了熱牛奶,不光是胃裡暖暖的,原本緊張而窒息的心臟,彷彿也舒緩了很多。
刷過牙,把手機調到震動,小心翼翼地上牀,躺在熟睡的談時身邊。
雲初瞪大着眼睛,有些睡不着。
難受的感覺已經過去了,可是她卻並不能好好入睡。
很簡單,心裡那顆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之後,就很難再將其連根拔起,這道坎,絕對不是可以輕易邁過的。
雲初微微地嘆了口氣。
叔叔,叔叔,你究竟……有沒有騙我?
雲初緊緊地閉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如果沒有車禍,那她是爲何失憶的呢?
如果叔叔不是叔叔,如果她不是雲初,那她又能是誰呢?
過去是一片空白,好不容易纔有了些許記憶,可如果這些記憶都是建立在虛假的基礎上,那麼究竟什麼纔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