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亦風和陸翊將霍政送到門口,絕塵而去的汽車帶起陣陣塵埃,直到最後消失爲一個小點,霍亦風仍然站在門口沒有移動,眼睛直直的看着那個方向。
陸翊將霍亦風被風吹得冰冷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裡,“進去吧,小風,該着涼了。”
霍亦風把頭微微靠在陸翊的肩上,“媳婦兒,你說,爸爸是不是不喜歡小風?”
陸翊一愣道:“怎麼會?”
霍亦風小聲的說:“可是爸爸都很少來看小風,小風知道自己很笨,小風也想變聰明,想讓爸爸高興,可是……”
“別說了”,陸翊止住了霍亦風有些哽咽的聲音,陣陣酸楚在心底抽搐翻騰。大概小孩子都會這樣,傻乎乎的以爲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能讓父母開心。就像自己,到了孤兒院裡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卻還在想,如果自己足夠優秀,那麼應該就不會被拋棄了吧。
陸翊轉而抱着霍亦風將他籠在自己的懷裡,霍亦風高大的身軀依偎在陸翊的懷裡,卻並不讓人覺得突兀反而意外的和諧。陸翊安撫地拍着他的背,“小風,在我心裡你是最好的,現在的你,就是最好的。”頓了一下又道,“父親也一定是這麼覺得的。”
霍亦風從他懷裡出來,眼睛已經紅了一圈,“真的嗎?”
陸翊笑了笑,颳了刮他的鼻子,“當然。”
霍亦風這才轉涕爲笑,舉起手隨意的抹了抹眼睛。陸翊拉着他的手往屋子裡走去,“快進去,外面風大。”
剛說完,霍亦風就一個噴嚏打了出來。陸翊瞪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迅速的將他扯了進去,霍亦風揉着鼻子,低着頭不好意思的傻笑。
“還笑,還不趕緊把你的頭髮吹乾。”陸翊見他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心下有氣。迅速拎着他上樓,把他丟到臥室的大牀上,又隨手把暖氣打開,“呆在這別動。”轉身下樓叫人把吹風機送上來。
霍亦風本就穿着睡衣,索性撲到牀上,鑽進了被子裡在牀上滾來滾去。陸翊一進來就看見一條大蟲子在蠕動。他苦笑不得的走到牀邊把被子掀開,讓霍亦風把頭露出來,“還不快過來,我幫你吹頭髮。”
霍亦風蹭了兩下,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個頭,“媳婦兒,小風的頭髮早就幹了。”
陸翊摸了摸,發現確實幹得差不多了,只是還有一點溼潤的感覺。但他還是坐到牀邊拿起吹風機打開開關,按住了扭來扭去不肯安分的霍亦風,“別亂動,剛纔讓冷風吹着,現在不把頭髮徹底吹乾了,明天還不得頭疼。”
霍亦風動了兩下,把頭枕在了陸翊的腿上,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好吧,媳婦兒,你快點,小風餓了。”
陸翊纔想起來還沒有吃飯呢,看了看鐘都快八點了,開玩笑的對霍亦風說,“剛纔霍伯叫你的時候不是很有骨氣的說要等我一起吃嗎?怎麼這才一會兒就變節了?”
霍亦風一下子說不出話,只能鴕鳥一樣把頭埋在陸翊的腿上緊閉着眼睛裝睡。
陸翊笑了笑,左手輕輕撥弄着他的頭髮,右手配合着用吹風機吹着。霍亦風的頭髮是那種硬刺型的,不管怎麼撫順都不能讓他安分的倒向一邊,陸翊剛把他的頭髮按下去,馬上就像彈簧一樣自己又立了起來,陸翊對此樂此不疲。霍亦風似乎是真的睡着了,除了平穩的呼吸就再沒有一點聲響。一時間,整間臥室就只能聽見吹風機呼呼的響聲。
逐漸升溫的臥室透露出幾分曖昧的氣息,霍亦風大概是熱了,將被子踢開一些,口裡呢喃着又翻了個身乾脆抱住了陸翊的腰。
陸翊把吹風機慢慢放下,摸了摸他的頭,好像真的睡着了?
不是餓了嗎?陸翊無奈的把他從身上弄下來,壓上被子把邊角按好,多大了還踢被子,
今天又溼着頭髮吹了冷風,恐怕得着涼了。
安置好了霍亦風,陸翊纔出了臥室,一出來就看見霍伯站在門口似乎已經等了不少時間了,又看了看他身後豐盛的餐車,道:“小風睡着了,等他醒了再送上來吧。”
霍伯道:“那陸先生先吃吧。”
陸翊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沒什麼胃口。”
霍伯也沒再多說,只是讓人把東西撤了下去。
陸翊隨着霍伯下到客廳,坐到了沙發上,茶几上還孤零零留着沒有動過一口已經冷透的大紅袍。霍伯上來親自泡了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放到陸翊的面前,又站到一邊。
陸翊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沉吟了片刻對霍伯道:“您坐下吧,我有些問題想請教您。”
霍伯微微躬身道:“我站着便好,陸先生有什麼事吩咐便是。”
陸翊皺了皺眉,他還是不習慣這種一板一眼的生活,更何況在他的眼中,霍伯始終都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讓一個這樣的老人站着和自己說話,實在是不符合他的道德觀。
但他也只是想一想罷了,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終究還是不能強求。
“明天的晚宴,您聽說了嗎?”
“是,請您放心,我會爲您打點好一切的。”
陸翊想得到的並不是這樣的答案,現在的自己一無所知,上了戰場卻沒有槍,只會成爲活靶子。
“您打算怎麼爲我打點一切呢?”陸翊擡起頭似笑非笑的問道,在“一切”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霍伯擡起眼看着他,而陸翊也毫不躲閃的迎着他的目光。
霍伯臉色不改,仍然是如死水般的語氣,“我當然不能爲陸先生打點一切,一切還是要由您作主。”
陸翊勾起好看的脣角,“那麼霍伯您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該做什麼或者說我可以做什麼?”
霍伯猶豫了一下,突然坐到了陸翊的對面,緩緩開口:“霍家支系龐大,關係極爲複雜。總的來說現在大致分爲兩派,一派是以霍家家主霍政爲首的革新派,主張破除古老繁雜的規矩和行當,開發新的產業。”
陸翊見霍伯坐到了他的面前,知道這就代表着在此時霍伯不再是站在家主霍政的立場上,而是站在他的旁邊爲他提供指引。
“新的產業是指?”
“霍家傳承已久,一直以來都是以第二產業爲主,也涉及一些房地產。不過對於第三產業也就是服務業卻涉及的很少,所謂的開發新產業,就是將加大霍家在服務業的產業投資。”
“那麼另一派呢?”
“另一派就是以霍擎爲首的守舊派。”霍伯看陸翊皺着眉有些困惑的樣子,解釋道:“霍擎是霍政的二叔,他掌握着霍家將近30%的股份,在霍家很有分量。”
陸翊想起了重生第一天,似乎確實從霍政的口中聽到了“二叔”兩個字,陸翊仔細的回想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是那個替自己說情的老者?
陸翊在心中冷笑,現在看來,既然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派人,那麼那天的所謂“說情”其實是更加激化了霍政的怒火,也讓霍政騎虎難下,不得不對陸翊下重手,如果那天不是霍亦風突然出現,給了霍政一個臺階下,恐怕最後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善了了。
陸翊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問道:“既然父親是革新派,那麼小風的身份?”
霍伯向他投來讚許的眼光,道:“不錯,這正是癥結所在。霍擎一派以既然要革新,那麼就應該全面革新爲由,要求家主廢除小風的繼承人身份,另立賢良。”說道賢良的時候,霍伯的語氣多了幾分嘲諷。
陸翊接着道:“父親自然不同意,所以霍擎一派又以此爲由處處制衡父親的改革。”
霍伯點點頭,“正是如此。”
陸翊沉思了片刻,又道:“霍擎一派的股權大多在固有的產業上,而父親提出加大第三產業產業投入,很有可能會讓他們的股權在實際上縮水,父親是爲了削弱他們的力量。”
霍伯欣慰的笑道:“後生可畏,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陸翊驚訝的擡頭望着他,發現霍伯今天所說的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爲什麼?疑問已經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口。
霍伯只是說了一句話:“希望你能保護好小風。”
這句話,看似輕飄實則沉重,壓在了陸翊的心頭。
陸翊知道,霍伯大概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畢竟霍伯不是霍亦風,不可能對這麼大的轉變視而不見。而他的選擇是將這個秘密埋在心底,這就代表着至少暫時霍伯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這也是他的一個警告,他在警告自己,如果對霍亦風有任何不良的企圖,他可以隨時戳穿自己。
“我一定盡我所能。”這是陸翊目前唯一能做的保證。
霍伯站了起來,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希望你值得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