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什麼?”路易斯眯起眼,似被這頭頂上燦爛的陽光刺傷了眼睛,葉天看不清他被光暈模糊的臉頰上究竟是何種神色,只是隱隱的,脊樑骨開始發涼。
他挫敗的垂下頭,低聲道:“被背叛,被打敗。”
路易斯的人生中唯有兩者是絕不接受的,一是被人打敗,二是被人揹叛!
“你有什麼想對我解釋的嗎?”路易斯勾起一抹溫和的笑,可那雙碧綠的眼眸深處卻涼薄得沒有一絲溫度,有的只是一片冷漠,空無邊際的冷漠,彷彿沙漠中的一座孤城,只有寒風瑟瑟的颳着。
葉天渾身一顫,牙根緊咬,許久,才艱難的道:“沒有。”
只兩個字,沒有任何辯解,沒有任何求情或者討饒,直到這一刻,他依舊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若說錯,他唯一錯的就是沒有親手殺了朱貝兒!
路易斯搖晃着酒杯的動作一頓,冷冽的視線猛地刺向葉天,紅脣微翹:“沒有嗎?”
近乎情人間低語的呢喃,卻帶着刺骨的冷意,葉天的頭垂得似乎更低了:“是!”
“咔擦--”
迴應他的是路易斯手中驟然碎裂的高腳杯,以及飛濺到他褲腿上的血腥紅酒,葉天慌亂的想要爲路易斯擦乾淨,卻被他側身躲過,手突兀的停滯在半空中。
他艱難的擡頭,撞入的是一雙冰冷的毫無溫度的碧色眸子,道上的人都說路易斯心狠手辣,一雙碧眸猶如毒蛇!這是他頭一次真真切切的體會到那些人說出這番話時,是怎樣的惶恐!被這雙碧眼盯着,就好像被一條吐着芯子的蛇徹底盯上,寒氣順着腳底板竄上頭皮。
“你是在挑戰我的耐心嗎?”路易斯譏諷的笑道,冰冷的右手撫上他微顫的臉頰,身體半彎下去,迫近他那雙美麗的宛如鮮血般醉人的血眸:“我對你很失望啊,葉天,連你也學會背叛了嗎?”
輕輕的耳語,卻帶着刀子,深深的紮在葉天的心窩上。
他的眼驀地紅了一圈,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被自己信仰爲神的人否定,被自己尊敬,深愛着的人否定,那種痛,不亞於千刀萬剮!
“我……Boss……”他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只無力的垂着頭,以一種屈辱般的姿勢跪在路易斯的腳邊,下顎被他的手強迫的擡高,路易斯溫柔的摩擦着他的臉頰,低聲問道:“告訴我,爲什麼?”
爲什麼背叛他!爲什麼要將朱貝兒的消息告訴三回合?
雙手在身側緊握,葉天一字一字,混着血和淚,斷斷續續的道:“她……那個女人不能留!Boss,只有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留在你的身邊!她配不上你!她只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葉天的左臉上,他偏過頭,臉頰迅速紅腫起來,一個駭然的巴掌印,印在他的臉頰上。
路易斯嘲弄的笑了:“她不配,誰配?”
葉天絲毫沒有顧及自己此刻有多狼狽,他只是倔強的看着路易斯,想要將自己的心意統統告訴他!他想要讓他的Boss清醒:“不管是誰,哪怕是一個乞丐,都比她好!一個高級警司的女兒,Boss,你難道忘記了嗎,我們在東南亞以及香港賣出的貨有多少是被朱有爲派人攪黃的?更何況,這個女人還和雲飛揚糾纏不清!這種
不知廉恥,身體不青白的女人,和場子裡那些鶯鶯燕燕有何不同?她怎麼配得上你啊?”
話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一滴滴滾燙的淚珠順着葉天的臉頰滑落,從不知,男人哭起來也是如此動人,那幾乎絕望的眼淚,那幾乎是生命到最後的絕唱,卻難喚起路易斯心底的半分情緒,他本就是冷清冷情的人,他唯一放在心尖上的只有朱貝兒,葉天和四鬼只是他的夥伴,是朋友,如果爲了朱貝兒,他不介意將一切反對的聲音抹殺!哪怕是讓刀刃割破自己夥伴的咽喉,他也在所不惜!
“所以你就私自把消息傳回香港,恩?”路易斯輕聲問道,五指驟然縮緊,葉天只覺得下巴似要被他生生卸掉!
“是!”他固執的點頭,不肯讓步,如果路易斯要殺他,他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只是爲了一個女人,Boss,真的會狠心到這種地步嗎?葉天在賭,賭路易斯捨不得殺掉他!畢竟他們可是十多年的夥伴啊,只可惜,這次他真的賭錯了,路易斯鬆開手,一腳將他踹到地上,葉天因慣性朝後跌倒,胳膊揮向小圓桌,桌上的桌布被他勾得往下掉,桌上的紅酒、杯子,丁玲噹啷滾落一地,碎片在陽光下反射着美麗的光暈。
路易斯的褲腿被紅酒濺溼,他只淡淡掃了一眼,隨即笑了,“看來你是真的很想死,對不對?”
“Boss!就爲了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你居然真的要殺了我?”葉天不可置信的高呼,“我跟了你整整十二年,你居然真的要……真的要……”
“啊,”路易斯含笑點頭,右手撥開風衣,露出腰間別着的銀質手槍,冰冷的槍身,宛如死神的鐮刀,葉天瞳孔一縮,驀地笑了,他笑得眼淚不停往下掉,近乎崩潰的道:“我該殺了她的!我真的該殺了她的!”
Boss爲了那個女人,真的瘋了!葉天不明白,那女人究竟有什麼好?她到底好在哪裡?竟能夠讓路易斯一次又一次爲她瘋,爲她癲狂。
路易斯瞳孔一縮,在葉天的崩潰聲中,槍聲無情的響起,一顆子彈筆直的穿過他的眉心,血如泉涌!驚得後花園中棲息的鳥兒展翅翱翔。
葉天死時,那雙血腥的眸子始終未曾閉上,他就像是死不瞑目一般,怔怔的,定定的看着路易斯,彷彿要將他的臉刻在自己的腦海中。
也許路易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曾有一個男人,愛他愛了整整十二年,愛他愛到將自己卑微進了骨子。
四鬼趕到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地,除了空氣裡瀰漫着的那股血腥味,就只有游泳池上漂浮的那具毫無生息的屍體,以及游泳池邊,悠然坐在躺椅上,用手絹擦着槍的男人,一切都是那麼美,可地上那灘還未乾涸的鮮血,卻好似在向他們訴說着,就在幾分鐘前,他們的夥伴,在這裡失去了生命。
黑鬼腳下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白鬼和青鬼也是一臉不忍,紅鬼臉色慘白,一幫保鏢幾次欲言又止,他們看了看若無其事的路易斯,又看了看池面上那具漂浮的屍體,心中皆是一陣冷意,葉天的死,讓他們無法接受,更讓他們不可相信的是,爲了一個女人,Boss居然真的狠心除掉了曾跟他出生入死,是他左右手的葉天!
這還是他們那個英明神武的Boss嗎?
四鬼心頭都是一陣膽顫心驚,他們隱隱覺得,葉天的下場,或許也是他們五個的下場。
路易斯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們,傷了朱貝兒,哪怕是跟隨他多年的夥伴,他也可以毫不留情的除掉!
“把屍體處理掉。”路易斯閉眼靠在躺椅上,無情的下着命令,他好似根本不在乎身後五人詭異的心思,又好似完全不在乎他剛纔殺掉的,是跟了他十二年的葉天,這樣的冷酷,讓四鬼紛紛寒心,個個紅着眼,讓手下將葉天的屍體從游泳池裡給撈出來,用白布裝好。
白鬼率先冷靜下來,他走上前,語帶哽咽的道:“Boss,我們想爲葉天舉辦葬禮。”
“一個背叛了我的人,你們還要爲他風光大葬,恩?”路易斯似笑非笑的反問了一句,眸中蘊藏着殺戮,白鬼心頭一跳,垂下頭,支支吾吾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
一向最是火爆的黑鬼這下真的忍不住了,他一把衝到路易斯面前,齜牙咧嘴的哭訴道:“Boss!你就爲了一個女人殺了葉天!現在居然連葬禮也要剝奪,你到底還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黑鬼!”其他四鬼齊齊驚呼,就怕黑鬼火上澆油,他們可不想在失去葉天后,再失去他!
“呵,我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呢?”路易斯虛拍了下身上的風衣,微笑着道:“我不是剛處理掉一個企圖背叛,哦不,應該是已經背叛我的叛徒嗎?爲一個叛徒風光大葬,傳揚出去,我這教父是不是也該讓位了?”
他的視線挨個掃過四鬼,所到之處無人敢直視,哪怕是黑鬼,這一刻,也在他冷冽的目光中垂下頭來!路易斯的威嚴,有目共睹!他的心狠手辣,不僅是對敵人,對自己人也是如此,以前的他強大、無情,而現在,有了朱貝兒,他似乎更絕情了!就好似他作爲人該有的感情,全部被擱置在了朱貝兒身上,旁人再難分到一丁半點!
最後葉天的葬禮在路易斯嚴厲拒絕下,還是沒有舉辦,只黑手黨內幾個長老,幾個堂口老大,以及四鬼悄悄的將人火化,青鬼帶着葉天的骨灰來到意大利一個田園小鎮,在一個森幽的森林深處,將他埋葬。
單膝跪在地上,一杯薄酒灑在地面,青鬼紅着眼,啜泣道:“一路走好,葉天,我們來世再做兄弟!”
樹葉在風中沙沙的刮動着,似誰在無聲的迴應。
一個沒有碑銘的墓,一個鮮少有人來的森山,埋葬了一個年輕人的一生。
葉天的死在黑手黨內徹底震動,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路易斯竟親手處決了葉天,只因爲他將朱貝兒的下落告訴了雲飛揚,所有人都在懷疑,這個人還是他們信賴的教父嗎?還是他們尊敬的教父嗎?幾個長老再也坐不住了,葉天的死,讓他們人人自危,唯恐路易斯什麼時候再爲了那個女人,將死神的鐮刀向他們靠近!
當晚,幾個長老就來到路易斯的家中,要挾他除掉朱貝兒,或者將朱貝兒賣給蘇麻,要不就放她回香港,總之不能讓她留在意大利!
可想而知,他們的下場有多悽慘,幾乎是被古堡內的保鏢壓着扛着給丟出去的,老臉丟得精光,經過這一次的事件,在沒有人敢對朱貝兒的存在妄議半分!誰都不想不得罪一個明顯已經瘋掉的男人,每個人都在張望,在祈禱,祈禱着朱貝兒這個紅顏禍水能夠出什麼意外,祈禱老天開眼,把她給收走。
而這一切,朱貝兒完全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已有一個人,因她而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