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溫馨雅就興沖沖的去了莫宅。
莫老爺子正在書房裡練字,筆墨揮灑間,大開大合,一派磅礴的氣勢,收放自如:“女孩子家要貞靜穩重,說了多少遍,還是這樣毛毛躁躁的。”
溫馨雅悄悄衝着外公吐了吐舌,準備往書房裡闖的腳,硬生生的收了回去,然後故作一派溫婉貞靜,伸手敲了兩下門板:“外公,我可以進來嗎?”
莫公頭也不擡的說道:“進來吧!”
溫馨雅悄悄衝着外公做了一個鬼臉,這才進了書房。
書房裡瀰漫着淡淡的墨香,真正的好墨散發出來的香,不是那種油墨刺鼻的味道,而是那種馨雅沉澱後的墨韻,帶着厚重的韻香,很容易讓人沉迷。
溫馨雅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悄悄走到案邊,外公寫的是顏體行草書,一筆一畫神采飛動,筆勢雄奇,姿態橫生,有若流轉之篆書,前後一氣呵成,溫馨雅肅然起敬。
外公的書法,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
半晌,莫老爺子身上磅礴的氣勢一斂,一個提筆,骨力遒勁而氣概凜然的行草書,躍然於紙上,仔細觀之,墨灰濃枯,多有變化,得自然之妙。
溫馨雅連連讚歎:“沒想到外公的行草書寫得更具境界!”
莫老爺子放下手中的大毫,神色間帶着一絲緬懷:“我年輕的時候,不愛楷書,偏愛這字體張狂潦草的行草書,你曾外祖父,經常拿着竹條兒,追着我滿園子的跑。”
行草書就是那個時候學會的,總覺得寫行草書的時候,有一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寫完之後,出一身的汗,全身都帶着一種鬆快。
溫馨雅嘻笑道:“人不輕狂,妄年少嘛!”
在溫馨雅的眼裡,外公光華內斂自省,當以君子寬容如海之度,舉止從容有度,崖高自岸,風骨嶙峻,她以爲這樣的性子,是從小就有的,卻沒有想到,外公年輕的時候,也是輕狂之人。
莫老爺子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小丫頭,編排起你外公來了。”
溫馨雅嘻嘻一笑,拉着外公的袖子道:“外公,你既然不喜歡楷書,那你現在一手自成境界的楷書是怎麼學會的?”
提起這個,莫老爺子就笑了起來:“你曾外祖父實在管不了我,索性就不管了,後來有一次,你曾外袓父帶我去訪友,一羣半大不大的少年聚在一起,就比鬥起書法來了,我以一手行草書洋洋自得,但是行草書張狂無忌,看似潦草凌亂,哪裡有幾個人識得,大部分人甚至連字也不認得幾個,最後還嘲笑我鬼畫符。”
說到這裡,他的臉上露出笑容來。
溫馨雅捂着肚子眼淚差一點沒有笑出來:“外公,沒想到你當初還有這樣的狼狽,後果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莫老爺子笑了起來:“後來,正常人丟了臉,所想的應該都是,怎麼把場子找回來吧。”
溫馨雅笑得一抽一抽的,她大概知道了,外公當衆丟人,依照他心高氣傲的性子,哪裡受得了刺激,所以接下來肯定是努力練習楷書。
她覺得這件事肯定和曾外祖父脫不開干係,曾外祖父是個妙人。
莫老爺子見她笑得開心,自然失了威嚴,神色一整,淡聲道:“女孩子家要笑意嫣然有節制,像這樣笑容輕浮,成何體統。”
莫老爺子其實並不要求,馨雅做一個溫婉嫺靜的大家閨秀,只是自從馨雅和司亦焱廝混在一起之後,他深深有一種,外孫女兒被司亦焱帶歪了的感覺,所以就溫馨雅就挑剔了幾分。
溫馨雅連忙制止了笑容,只是微微扭動的面容,泄露了她此時愉悅的心情。
莫老爺子見她這樣,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問起了昨天的千金宴。
溫馨雅將昨天千金宴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外公,最後還得瑟道:“外公,我不負所望,以四藝之才,得了千金宴的魁首,你是不是該獎勵我呀!”
此時的溫馨雅,就像考試得了滿分,像家長炫耀討糖的孩子,滿滿的驕傲之外溢於其表,雖然她不在乎虛名,但是能讓外公高興,因此獲得外公的獎勵,沒有辱沒外公之名,她覺得很開心。
莫老爺子淡淡道:“不過一個千金宴的魁首,你就得意成這樣,我平時怎麼教你的?要豁達瀟灑,寵辱不驚,謙遜自省,不事張狂,你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馨雅起點高,但是底子薄弱,他教她琴棋書畫,並非純粹爲了教她才藝,琴練心,棋練智,書法練性,畫練趣,她學得不錯,但是身上缺少心、智、性、趣的沉澱,顯得輕浮而浮躁,只有將所學沉澱到骨子裡,才能收放自若。
溫馨雅的得意之色,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頓時冷卻了下來:“外公,我知道了。”
莫老爺子臉上的表情,放鬆了下來:“記住收起輕狂,浮躁,沉澱自身所學。”
溫馨雅點點頭,朝着外公眨眨眼,原地滿血復活:“外公,昨日千金宴上,博雅軒的主人當衆向我詢問您的身體,也提及了外婆,您和她有交情嗎?”
溫馨雅覺得,博雅軒的主人對她有敵意,提及外婆,也是不以爲然的態度,肯定和莫家有些恩怨的,她忍不住在心裡腦補,京城傾城又姝,同時愛上了外公,不過外公和外婆兩情兩悅,博雅軒的主人因愛生怨之類的……
莫公不知道她的腦補內容,如果知道了,鐵定又要教訓她的:“交情談不上,只是她和你外婆之間素有齟齬。”
溫馨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一臉的八卦求知慾:“什麼齷齪?”
她覺得自己真相了。
莫老爺子瞟了她一眼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莫老爺子覺得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溫馨雅連忙笑道:“博雅軒的主人對我有敵意,同處京城,我總不能這樣無緣無故的被人惦記吧!”
這理由好,溫馨雅悄悄給自己點了32個贊。
莫老爺子道:“當年你外婆和博雅軒的主人,並稱京城“傾城雙姝”,雖然並稱,但是名頭也有前後之分,自然就有了攀比和較量,因此而生出齟齬,也是理所當然。”
溫馨雅覺得事情的真相,肯定不止如此,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眼底更是八卦的興奮,她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