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這座擁有十萬人口的縣,在整個市來說算是個大縣,可地處位置四面環山,交通不便利,整體經濟發展較差。在這座縣有一個叫長盛的村莊,在老舊的柏油路國道旁岔口處轉彎,一條沿山彎曲的泥土路直達村莊,村裡住着不到百戶人家,每棟房子周邊都有大大小小不同形狀的水田,隔幾段田埂座落着一戶人家。這個村子的村民們未到日出就耕作,日落仍未作息經常打着個手電筒在田裡、土地裡勞作到晚上八九點是常事。
木每今年已經四十出頭了,幾十年前她就在這座村莊出生。她的出生並沒有給這個家庭帶來喜悅,反而增添了父母的心理負擔。她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一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在那個年代裡,山村裡的居民如果沒有兒子的家庭似乎是一個大笑話,男主人出門都得低頭三分。木每家裡也不例外,傳統的家庭希望她這胎生個男孩,可偏偏她是個女孩。她的家座落在半山坡上,家後50米處有一片墳地,房子是爺爺他們新修的土坯房,她和伯父伯母家住一起,兩層樓的土坯房,一樓有四間房,伯父伯母家有四個孩子用了兩間,另外兩間就是木每一家和奶奶一起用的,一樓與二樓間用木板隔着,二樓用來存放少許糧食、莊稼豆子花生的收成、還堆放着從山上打來的柴火。一個六十平左右的廳堂裡放有供臺,供臺上側面擺放着木每爺爺的遺照,中間放有供香臺,還放着觀音像,香火平常都是木每奶奶在打理,從來沒斷過香,客廳側面牆壁上貼着一張毛**的油畫。
木每的爺爺在木每爸爸很小的時候就病逝了,木每爸爸早年教書兼做一些村民們辦紅白喜事時幫人吹嗩吶的活養家,後來因爲木每奶奶的孃家有地主家世,故受到了影響被撤職後幹過很多體力活,平反後小學學堂缺教師,又恢復了他教書的工作。木每母親不識字,從外村嫁到了這個村子,她個子不高五官頗爲清秀,衣着樸素乾淨,常年梳着一條大辮子,話不多幹活特別麻利,每天起早貪黑操持着一家人的吃、土裡、田裡的莊稼活。
木每家是一分較爲貧困的家庭,遇到莊稼收成不好的年分,他們家交完公糧,有時還要借糧吃飯。從木每落地那天開始,她的父親就更加發愁,這個有着帥氣面孔的男人,經常緊鎖眉頭在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他們本來計劃生完木每後不再添小孩了,可是不遂人願,又得了一女胎,從傳統來說,繼這個女兒後他們還會繼續要孩子,以延續家裡的香火,可是口糧吃緊的很,靠他那點收入養家着實非常困難了,還得冒着計生被罰的危險再添人丁。
木每爸爸在村小學教書,認真、負責以及風趣的授課方式,受到孩子們的喜歡。村裡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孩子們逢年過節時會應家長要求送點手工糕點給木每家,木每家每次收了孩子們的糕點,木每媽媽就要想方設法做另外一些糕點去還人情,比如南瓜餅這些。糕點都是自己土裡種植物結出的果實,經她的巧手加工後味道倒也不錯,孩子們本身就缺吃,每次吃起糕點都是狼吞虎嚥,而木每家每逢自己做糕點,除了送人外,所剩下的只夠給自家小孩嚐嚐味道了。
在木每大概半歲的時候,木每爸爸聽說縣城有一戶人家的女主人沒有生育能力,想領養一個孩子,這戶人家家庭條件不錯。木每爸爸尋思着把木每送給人家養,說不定比自己養的好,於是便經人介紹找到了那戶人家。這戶人家相對木每家,經濟確實好很多,家裡是做小百貨生意的,有一輛小拖拉機,在那個年代,一輛小拖垃圾對於村裡的村民那可是了不得哩,木每爸爸私下稱這戶人家爲拖垃圾富豪。木每爸爸在與拖垃圾富豪交流後,覺得這戶人家還挺誠懇本分,他琢磨着把家裡的一袋米拿出來送給拖垃圾富豪,好讓他們今後好好善養木每,也算是對小女兒的一點補償。而拖垃圾富豪也提出了一個要求:領養後木每家今後不許到縣城來看孩子。木每爸爸忍着心痛答應了,在他們商量達成一致意見後,選了個黃道吉日開着那輛小拖拉機來到了木每家。
拖拉機很拉風的停在了木每家,村子裡很多人來看熱鬧,拖垃機富豪夫妻架着墨鏡,看了白白胖胖的木每後很是滿意,夫妻倆思量着孩子尚小沒有任何的辯認意識,長的也可人看上去很健康好生養,心中自是歡喜。木每的媽媽一直在哭,她雖然沒有文化,也明白家裡的處境,但是對於從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在要分離時,那種難捨的痛是真切的,木每在媽媽的哭聲中也許感到了不安,也一直哇哇大哭起來,木每一哭,反而加劇了媽媽的悲切感,她由剛開始的抽泣轉成了嚎哭,抱着孩子一直躲在裡屋不出來。大人的嚎哭夾雜着孩子的哭聲,讓看熱鬧的村民們議論聲一片。
木每爸爸十分焦慮,村裡人也開始在勸說他,說孩子隨便喂喂就長大了,忍幾年就熬過去了。木每奶奶經不住村民們的議論,這個有着良好家教並接受過文化教育的女人,原孃家是地主家庭,後來爲愛私奔了窮教書匠,先後嫁了兩個丈夫都經歷了早年喪夫,一個人拉扯幾個孩子長大走到今天因經濟要送走孫女實屬無奈之舉。她思量後着實不想因這件事成爲村民們議論的口舌,壞了她多年賢惠知書達理的好名聲,於是她吩咐着木每爸爸不送走木每了。木每爸爸躊躇良久,拿着家裡的半鬥米並且接二連三的道歉才送走了拖垃圾富豪。
拖垃圾富豪有點氣憤的離開後,木每爸爸又感覺心安又感覺內疚,心安是因爲到底是自己的骨肉,留下來了少去了別離的痛,內疚的是不能給孩子好的生養,也許送出去了她會活的更好。他感覺肩膀上的擔子沉甸甸的,壓得他難以喘過氣,手上不停的用紙卷着菸葉的碎末,用火柴點燃大口吸着,一圈一圈的煙霧圍繞着他,似乎只有這樣他的愁纔會趕走一些。
木每媽媽爲了減輕家裡的負擔,一直堅持母乳餵養,爲了有充足的奶水餵飽嬰幼兒的木每,她什麼食物都不挑,她明白就算生活再苦她都不能有任何的抱怨,因爲主要是她的不捨留下了木每,就算受再大的苦,也只能往肚子裡咽下,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孩子健康平安快快長大。雖然裡外繁重的家務經常讓她感覺喘不過氣,但看到孩子們她就有一股使不完的力量,什麼活她都乾得很使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