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二人按今日約定,南宮乙睡牀上,而蕭琴只能在桌上打坐歇息。
睡前,南宮乙傳授了蕭琴一套能夠快速靜心凝神的武當心法口訣,蕭琴依法修習,倒也沒覺得十分疲倦。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終究還是撐不住的蕭琴睜開了眼睛,輕手輕腳地下了桌子。她抻了抻手臂,向牀那邊瞥了一眼,忽然有些好奇南宮乙睡着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蕭琴輕聲走到牀邊,緩緩地掀開牀帳的一角,哪知就在剛剛窺到牀內之時,瞬間被裡面的人拿住了手腕。
“啊——”
蕭琴一聲驚呼,竟覺手腕被抓得生疼。
原來南宮乙並沒有睡在牀上,他如同之前每夜一般,在牀上閉目打坐。聽到些許動靜便立即醒覺,卻沒想到是蕭琴過來偷看。
南宮乙連忙鬆開蕭琴的手,抱歉道:“原來是你,嚇了我一跳。”
蕭琴揉着手腕道:“明明是你嚇了我一跳,你在牀上不睡覺,坐着幹嘛?”
南宮乙嘴角微微抽動,“不瞞你說,我自從傷好之後,就再也沒有躺着睡過覺了。”
“這是爲什麼?”蕭琴不解。
南宮乙嘆了口氣,“我自幼習武,雖不喜與他人相爭,但也算嚴於律己,同輩中人少有敵手。但幾個月前經歷的家難,卻讓我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弱小無力,保護不了爹,也沒能保護你。終歸還是我不夠強大,此番死而復生,我不能有一絲怠惰。”
“跟我在一起也要這樣嗎?”
南宮乙擡眼道:“琴兒,仙樂教對你來說是你孃的家。但對我來說……我是身處敵營,又怎能放鬆下來。”
蕭琴恍然大悟。
這可能就是這些日子她所感受到的南宮乙忽遠忽近、虛飄不定的原因所在。提出一同入教的是他,扮作階下囚的也是他。雖然早就知道南宮乙甘入“虎穴”絕不是爲了陪自己那麼簡單,但此刻聽他這樣說,蕭琴心裡難免又增添了幾分不安。
隔了片刻,蕭琴道:“你說的對,我們不能有一絲放鬆。若非我武功不濟,也不會受傷,更不會成爲你的包袱,害你差點喪命。我十分清楚入教是爲了什麼,所以對於餘長老的要求也硬着頭皮接下了。哪怕不爲仙樂教,我也願意爲你變得強大。”
蕭琴鼓起了十足的勇氣才說出這番話,她只希望南宮乙不要給自己過重的負擔,希望能與他並肩、爲他分擔。
“我……”南宮乙內心百般複雜,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只是拉住了蕭琴的手,怔怔地看着她。
蕭琴嫣然一笑,道:“我們一起打坐修煉。”
她鬆開南宮乙的手,將牀帳放下,輕輕一躍坐上桌子,吹滅了蠟燭,閉目打坐。
第二日清早,醒來的蕭琴發現自己是躺在牀上的。
她沒有多問,吃過黃鶯帶來的早點,便拿着琴和《神奇秘譜注》到屋後林間彈奏。
午後是練劍的時間。
針對蕭琴的長處和不足,南宮乙專門爲她制定了一套訓練之法。作爲陪練,南宮乙嘗試了單手接劍、雙手進攻,近戰、遠戰甚至是水戰、偷襲,他扮作各門各派的人與蕭琴過招,將能想到的一切對敵情況都進行了演練。
此時二人都使用木劍,無需擔心傷及對方,所以都動起了真格,招招過硬。
說到實戰,二人其實半斤八兩,所以在共同琢磨、相互對招的過程中,不僅是蕭琴,就連南宮乙也覺得大有提升。
傍晚,黃鶯如期而至,在與南宮乙的比試中檢驗蕭琴的琴技。
晚上,閒下來的蕭琴也沒有在屋裡待着,她尋到下峰段的百琴堂,能在裡面看上一個多時辰的書。
如此日復一日,二人拋棄一切雜念,專心練武,不知不覺中都感受體能、內功和招式的飛速提升。
最明顯的是到了第十日,在蕭琴的奏曲中,黃鶯最多能接下南宮乙七十一招。雖然距離一百招還差得遠,但黃鶯清楚,不僅是蕭琴,南宮乙也在變強。
而在劍法上,蕭琴從起初只能接下南宮乙十幾招,進步到最多能接下五十幾招。能接得南宮乙這麼多招的人這世上並不多,何況還是在沒有仙樂加持的狀態下。
轉眼間就到了第十五日。
傍晚來的卻不是黃鶯,而是許久不見的駱秋涼。
“秋姐姐,你怎麼來了?”蕭琴奇道。
駱秋涼撇嘴一笑,“這些日子,我們全教上下爲了準備禦敵忙得不可開交,你二人倒好,躲在這裡逍遙自在。”
“我們沒有逍遙自在……”
“聽餘長老說了,你在山中閉關修煉。我倒要瞧瞧你這半個月練到什麼程度,若是接不了我五十招,可別怪我不客氣,跟餘長老說你們在偷懶。”
蕭琴聽了,沒有絲毫猶豫,將一把木劍拋給駱秋涼,道:“這些日子一直跟他練劍,也覺得膩歪了,正好跟秋姐姐試試手。”
駱秋涼笑道:“膩歪了?當着男人的面,可不能說這種話喲。”
話音還未落,駱秋涼便持劍向蕭琴攻去。
一陣木劍碰撞的聲音,讓駱秋涼暗暗心驚。她本想以五成功力試試蕭琴,卻沒想到蕭琴的攻勢竟如此強勁,逼得她步步後退。
“不使全力,你過不了我十招!”蕭琴大聲叫道。
“嘿,厲害了,我的丫頭。”
駱秋涼不再託大,打起十足的精神。她看得出,這已經不是之前在擂臺上接了自己十幾招就開始面紅耳赤、氣喘吁吁的蕭琴,眼前的水柔劍柔中帶着凌厲,緩中藏着靈巧,魅惑不勝,颯颯生風。
蕭琴劍風的轉變讓駱秋涼有些吃驚,她猜想這是南宮乙調/教出來的結果——少了三分邪氣,卻多了七分威力。
轉眼間,四十餘招已過,駱秋涼久攻不下,索性甩手丟了木劍,抽出金笛與蕭琴近身過招。她知道自己在招式上佔不了便宜,便想通過內功壓制讓蕭琴落敗。
練了一天琴劍的蕭琴本就有些體力不支,硬接了駱秋涼四十幾招,感覺已經到了極限。此時被她近身相欺,手上抖得厲害,也只好將木劍丟掉,以掌法相接。
又十餘招過後,駱秋涼看得出蕭琴有些力不從心,而她自己也開始吃力。畢竟這只是一場簡單的比試,而且蕭琴已經接了自己五十招,駱秋涼便漸漸撤回內力,向後退去,最終收招。
“還不錯嘛,等哪天閒下來,我倒想認真地和你打上一場。”
蕭琴平復了片刻,道:“能接下秋姐姐五十招已經不易,真打起來,我肯定不是敵手。”
“我倒希望你能打得贏我,畢竟以目前的形式,我一個人力不從心。”駱秋涼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蕭琴問道。
“據探子回報,‘除魔之師’已在城外五里紮營。今日陸攻隊一隊的姐妹們前去打探敵情,結果被發現了行蹤,與他們動起手來。索性無人犧牲,但有兩個姐妹受了重傷。”
“他們已經來了?”
蕭琴和南宮乙對視了一眼,都有些驚訝。
“不錯,最遲明日一早就會攻來。所以你現在就隨我回嫋嫋峰,一同商議對敵之策。”
蕭琴和南宮乙回屋收拾了一下行裝,便隨駱秋涼一起沿着密道返回嫋嫋峰。
路上,南宮乙問道:“可有打聽到各門各派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駱秋涼道:“陸攻隊的姑娘也算是冒死摸了個半清。以武當爲首,你師父居正老道率門下一精英弟子和二十餘個普通弟子前來爲難我們。也不知那個精英弟子是什麼來頭,據說品貌不俗、劍術高超,不僅重傷了風瑤手下的得力干將,還逼問她關於琴兒的事情。”
“問我?”
蕭琴和南宮乙均是心中一凜,這個精英弟子除了上官靈鈺,還會有誰?想到會與他刀劍相向,蕭琴的心情又沉重了起來。
駱秋涼看出二人表情有異,卻不動聲色地接着道:“峨眉派掌門雲眉師太也帶了二十多個女弟子,不過都是女流之輩,姑娘們也就沒放在心上。想來雲眉老尼的大弟子都慘死於你們家,除了師太本人,峨眉派也沒有其他厲害的角色。”
駱秋涼對峨眉派的輕視不言而喻。
南宮乙卻有些在意他的青梅竹馬薛冰豔是否一同前來。她師姐慘死,而江湖傳聞自己死在魔教催命琵琶手下,依照她的性子,不會不來。如果雙方真的交起手來,只盼她能保護好自己,不要被魔教的人傷到。儘管南宮乙對薛冰豔並無男女之情,但他們自幼一起長大,待她總會與別的女子有所不同。
蕭琴看出南宮乙心事重重,以爲他顧慮自家之事,便代他問道:“那南宮家呢?”
“說實話,南宮家很讓我意外。”
“怎麼說?”南宮乙一陣緊張。
“我本以爲你家沒了家主,又知道內情,應該不會大動干戈。但你們家來的人卻是各門各派中最多的。”
“來了多少?”
“你大哥帶了四十多個家丁。”
“四十?!”南宮乙難掩驚訝之色,“我們家雖然人不少,但是真正會武的人也不超過三十個,是不是消息有誤?”
“我相信陸攻隊的探子不會有誤。據說其中有三十人看起來與普通家丁不同,像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他們都聽命於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卻不知是你們家哪一號人物。”
“三十多歲的男子……難道是雄管家?他什麼時候養了一批殺手?”南宮乙不解。
蕭琴聽到此處,卻想到了另外一批人——那批曾在樹林裡伏擊她的灰衣人。但她什麼都沒有說,想到南宮夫人與仙樂教的恩怨,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駱秋涼接着道:“唐家大少爺堂皇率門人二十有餘前來送死,也是可笑。而其他門派也來了不少蝦兵蟹將,烏泱泱的能有上百人。雖說他們都唯武當馬首是瞻,但其實是一盤散沙,分散四處,不足爲懼。”
蕭琴皺眉道:“但這個數目也很讓人頭疼了,畢竟我教一共也就只有五百來人,還都是女子,要對付上百烏合之衆,也不是易事。”
“我教三面環山,一面靠河,易守難攻。這幾十年來也不是沒有人來叨擾過,都是無功而返。對付蝦兵蟹將,靠水防隊單獨作戰也有八成的勝算。但武當、峨眉連同幾大家族同時來犯還是第一次,我不怕他們人多,只怕他們強人不少。”
“對了,公孫家呢?他們都來了些什麼人?”南宮乙問道。
駱秋涼道:“這便是我頭疼之處,與其他幾家不同,他們來的可是正主公孫大老爺公孫謹。”
“公孫大老爺?”南宮乙心中一驚,“聽爹說過,公孫大老公孫謹雖足不出戶,極少與人打交道,但傳聞他的陰爪功獨步天下。同是外家功夫,比之上官家的千佛掌要高明很多,其武功恐怕不在我師父之下。此番他親自出馬,無論是實力還是聲勢,恐怕都很難撼動。”
“也不奇怪。幾個月前他死了弟弟和一個兒子,不能明着找你們南宮家報仇,便將矛頭轉向了我教。隨他一同前來的還有老二公孫暗,以及家衆二十餘人。聽說你跟他們家老二交過手,跟你比如何?”
“拼拳腳,不相上下。若我能使劍,他活不過三十招。”南宮乙面無表情地說道,眼神中卻閃爍着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