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之人下得馬來,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約莫五十出頭,一臉儒雅之氣,年輕時定是相貌英俊、器宇不凡。跟在他後面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模樣與年長者極像,卻是一臉陰沉之色。其餘人似門下弟子,其中有兩人押着兩個白衣姑娘。
“是陸攻隊探子二隊的田笙和飛泉。”肖墨在蕭琴耳邊低聲道。
蕭琴見這兩個姑娘衣衫不整,臉上、身上滿是傷口、血痕,猜想她們定是受到了嚴刑拷打,不禁怒氣盈胸。
居正見狀,眉頭一皺,但客氣地說道:“原來是公孫老爺,你們來的可遲。”
蕭琴心中一凜,暗道:“原來此人就是公孫家主公孫謹。那他身後的年輕男子應該就是老二公孫暗了。”
她雖在南宮家墓園見過公孫暗的身影,但當時他蒙着面,此時方見到他的真面目。想到他們是仙樂教和南宮家的頭號敵人,蕭琴手心冷汗涔涔,不由得向右後方那艘船看了一眼。她知道扮成仙樂教弟子模樣的南宮乙就混在其中,希望他能夠沉得住氣。
公孫謹卻不急不緩地走向岸邊,看了蕭琴等人一眼,才轉頭對居正道:“路上有些事耽擱了,不過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不知剛剛是哪個丫頭說要我公孫家對質?”
蕭琴上前一步,昂首道:“在下仙樂教蕭琴。”
公孫謹毫不掩飾地對蕭琴從頭到腳進行了一番打量,上脣微動,淡淡地道:“原來姑娘就是蕭琴,前些日子在武當山還見過令尊蕭大俠,他作爲‘除魔軍師’與我等共商圍剿魔教之事,卻不知爲何他的寶貝閨女竟做了魔教的護教……呵呵,真是費解呀。”
公孫謹不說正事,卻提起了蕭琴的父親蕭何在,果真真是剛一開口,便盡顯老奸巨猾。他說得輕描淡寫,卻讓蕭琴十分難堪。自從她當上仙樂教護教的消息傳出武林,江湖中人都知道小魔琴便是仙簫魔琴的女兒,難免會有各種非議。不過公孫謹這番話讓教中的姑娘聽去,卻對她極爲不利。她已經聽到身後有些細碎的議論聲。
但蕭琴心知不能被公孫謹一番話嚇退,正色說道:“我做仙樂教的護教,與我爹無關。但公孫先生敢說在南宮家發生的事情與你們無關嗎?那日我親眼所見,在南宮家的墓園,南宮老爺和三位公子與你弟弟公孫謀和你的兩個兒子拼死相搏,最終兩敗俱傷。事後你們卻扭曲事實,欺騙武林中人。”
蕭琴一言,聽得對岸衆人十分驚愕。
“真的假的?”
“怎麼會有這種事……”
“定是那丫頭胡說。”
議論聲中,雲眉、堂皇等人都一臉疑慮地看向公孫謹。
公孫謹臉上一陣青白,憤然道:“丫頭你簡直血口噴人。謀弟和犬子明明是爲誅殺魔教妖人而慘死於南宮家,我們爲武林除害不成反而喪命,只怪我們技不如人,但也容不得你反咬一口。”
蕭琴道:“我在現場,說的都是我眼見的事實。而公孫先生不在場,公孫謀和公孫幻又都死了,你又如何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麼?當天經歷此事的人,除了我之外,還有南宮大公子。大公子,你倒是說句公道話呀。”
衆人的目光都紛紛投向南宮甲。
南宮甲看着蕭琴,一陣沉思猶豫後,終於開口道:“蕭姑娘所說不錯,當日公孫謀、公孫幻還有另外一個蒙面人與催命琵琶聯手,在我家墓園大開殺戒,我爹和二弟當場慘死,而公孫謀、公孫幻也死在墓園的機關之中。”
“什麼?”堂皇忽然衝到南宮甲身前大聲道:“在武當山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雲眉也一臉不可思議,“就是啊,當時你明明……”
“當時我什麼都沒說,是因爲除我之外,沒有人知道真相。如今有蕭姑娘作證,也有魔教的人在,我才能將忍了三個多月的真相說出來。”南宮甲上前一步,衝着公孫謹厲聲道:“公孫先生,你真的以爲我會一直忍氣吞聲,掩蓋你們公孫家的陰謀嗎?”
聽到南宮甲的話,蕭琴總算舒了口氣。
但對岸衆人卻像炸了鍋一般吵嚷起來。
蕭琴的話沒人信,但南宮甲的話卻難以質疑。南宮家是最大的受害者,南宮甲沒有理由幫魔教說話。
有些急脾氣的雲眉不禁問道:“公孫先生,究竟是怎麼回事?南宮大公子總不會騙人吧?”
“我爹究竟是誰殺死的?是不是你們的人?”堂皇也跟着沒頭腦地質問。
公孫謹故作鎮靜,臉上忽然露出一股悲涼之意,長嘆道:“只恨已死的人不能開口說話!老夫沒能親自去南宮家賀喜,卻接到弟弟和兒子慘死的消息,如今又被反咬一口,死者已矣,百口莫辯。我在家中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份冤仇要找誰去報?”
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說得悲傷無奈,倒讓人對他有幾分同情。
一旁的公孫暗忽然開口道:“爹,有人說叔叔和三弟對南宮老爺和公子們下殺手,我是怎麼都不信的。一定是魔教的人從中作梗,挑撥我們與南宮家的關係,結果造成了誤會,纔會動起手來。剛剛南宮大少爺也說了當時有魔教的人在,而據我所知,南宮乙就是死在催命琵琶劍下的。妖女,你敢叫她出來對質嗎?”
公孫暗又將矛頭轉向了仙樂教。
蕭琴還未來得及說話,忽聽身後船上一個聲音道:“我師父都死了,怎麼出來跟你對質!你們不要再狡辯了,四個月前,公孫謀和公孫幻專程秘密拜訪過我師父,商討在南宮家作亂之事,當時我們四個弟子都在場,你們休想抵賴。說到底還是你們公孫家將我師父拉下水,休想將髒水都潑給我們!”
聽聲音,蕭琴知道這是冷冰凝的二弟子邱風玥。她雖然是證明公孫家陰謀的有力證人,但她是仙樂教的人,所說的話未必會有人相信,就算信了,仙樂教也難以撇清關係了。
公孫暗怒道:“妖女,你再敢胡言亂語,我就……”
“夠了!”公孫謹忽然打斷兒子的話,“在南宮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我都不在場,多說無益。如果你叔叔和弟弟是受奸人挑撥,我們自當爲他們報仇。但如果他們是挑撥者,那就死有餘辜!”
衆人都沒想到公孫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就連蕭琴也大爲吃驚。
公孫暗驚道:“爹,你怎麼能這麼說?”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魔教都脫不了干係。”
公孫謹走上前來對南宮甲道:“南宮少爺,你我兩家世代交好,只是我極少理會江湖中事,才讓二當家代我赴宴。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既痛心,又感到後悔無奈。事到如今,我已無法探明事情真相,唯一能做的補償,就是今日一舉殲滅魔教。這不僅僅是爲報你我兩家的私仇,更是爲武林除害!”
話音還未落,公孫暗忽然目光一橫,傾身而動,瞬間欺身至蕭琴身前,手指成爪,直取蕭琴的咽喉。
蕭琴一直在觀察公孫謹的動靜,完全沒有料到公孫暗會突然出手。眼見他的利爪近在咫尺,來不及閃避,忽然右後方伸來一隻手,穩穩地拿住了公孫暗的手臂。
回過神來的蕭琴立即後退了兩步,卻見是肖墨及時來救。她抓住公孫暗的手臂,以擒拿之法攀沿向上,手指變爪,向他的肩頭插去。公孫暗以同樣的手法抓向肖墨的另一隻手臂,二人一陣僵持,似在比拼內力。
蕭琴一時間愣住。
毫無疑問,肖墨的爪功與公孫暗如出一轍。
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只見公孫暗對肖墨怒目而視,低聲喝道:“滾開!”
肖墨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與之較勁。
蕭琴見狀,便抽出竹簫,以仙簫點穴法向公孫暗的腰間點去。公孫暗上半身受制,無法閃避,但就在此時肖墨忽然撤爪,與公孫暗對擊一掌,結束了僵持。
蕭琴心中一陣疑慮。剛剛肖墨明明救了自己,此刻卻故意放了公孫暗,她究竟是什麼意思?她和公孫家到底是什麼關係?
蕭琴滿臉寫着疑問地看向肖墨,肖墨卻避開了她的目光,退回到駱秋涼的身旁。
蕭琴只好暫且不去想這個問題,轉身對居正道:“居正掌門,你們今天是鐵了心要與我教爲難嗎?即便知道幕後真兇是公孫家,也要先來對付我們?”
居正一臉爲難,伸手捋了捋鬍鬚,說道:“不管怎樣,我徒弟南宮乙總歸是死在催命琵琶手下,而我此番率‘除魔大軍’來此,也是希望能夠解決魔教長期爲禍武林之事……”
其實在場衆人心裡都明白,南宮家的命案只不過是個導/火索,武林中人早就想將魔教一舉殲滅。而催命琵琶已死、魔教羣龍無首便是個最好的時機。不過他們都沒有想到,魔教的新任護教如此之快就確立了,其中之一還是曾經名震江湖的小狂笛駱秋涼。
無論南宮家命案的真兇究竟是誰,打着“懲奸除魔”旗號的“除魔大軍”都不會放過這次除掉仙樂教的機會。而作爲統帥的武當掌門自然不能臨陣退縮,儘管他知道此事十分難辦。
“居正掌門的意思是要將我教五百多人斬盡殺絕?”
蕭琴刻意強調了“五百多人”。
公孫謹忽然“呵呵”一笑,冷冷地道:“不要以爲你們人多,我們就怕了。實話告訴你們吧,‘除魔大軍’不僅將這裡重重圍住,就連河的上下游也都封鎖了,別說你們五百多人,就連一隻畜生都別想從這裡出去。”
居正道:“公孫先生言重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們並非要將魔教斬盡殺絕,如果能夠滴血不流解決此事,就好再好不過了。”
蕭琴道:“那居正道長倒是說說,究竟怎樣才能滴血不流解決此事?”
“很簡單,你一聲令下,解散仙樂教,從此江湖不再有魔教,我們‘除魔大軍’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居正道人的這句話惹惱了仙樂教的姑娘們。
“你放屁!”
“老道士胡說什麼呢?!”
“我們死拼到底也不會離開的!”
蕭琴無奈一笑,說道:“居正掌門,我對您一向敬重,但這個玩笑開的有點過了。你讓我仙樂教解散?是想讓我們上百位姑娘到哪裡去呢?”
居正嘆了口氣,道:“從哪裡來,就到哪裡去。”
蕭琴搖頭道:“我教姑娘有半數都在教中出生,難道你要她們回到孃胎裡去嗎?”
船上姑娘和岸上衆人一陣鬨笑,弄得居正極爲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