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裡最受男人們歡迎的地方,不是青樓,不是酒館,也不是賭坊,而是游龍館。
文人俠士,官爺商賈,三教九流之人都喜歡聚在這裡。不爲別的,只爲一睹如雲美女的妙曼身姿。
游龍館是一處教坊,在外人看來,盡是聲色犬馬,靡靡之音。但此館的主人卻是太原城中最大的兩個勢力——追魂莊和仙樂教。
儘管很多人對此處嗤之以鼻,但慕名前來者絡繹不絕。
這日正午,一位世家公子打扮的青衣男子邁入了游龍館的大門。他面目英俊,儒雅瀟灑,一看便是人中龍鳳,高貴卻不高傲,這一路沒少惹姑娘們投來傾慕的目光。
但見他最終進入了游龍館,姑娘們傾慕的目光卻變得暗淡、不解。畢竟,這位公子看起來並不像是會光顧這種風月場所之人。
青衣公子並沒有在乎路人目光的變化,剛踏入游龍館,便迎來館內姑娘們更爲熾熱的眼神。
大堂裡一陣騷動。
姑娘們並非沒有見過俊美男子,但如此一表人才的公子手中握着一把罕見的寶劍,卻是城中少有。
館中的姑娘都是熟練劍術的仙樂教衆,她們一看這位公子的身形步法與握劍姿勢,便知他武功高強、劍法不凡。
守在門口的兩位美貌的白衣女子一左一右將他引入館中,徑直上了樓。
繞過一二層充滿靡樂的喧囂,兩位姑娘帶着青衣公子來到三層的一間大屋。
還在屋外,便能聽到與下面兩層截然不同的空幽高雅之樂。
青衣公子的嘴角露出一絲愜意之笑。
此間是游龍館最大的一間坊廳,可容納客人近百人。此時,兩側的長桌已坐了近六成客人。人雖多,卻不嘈雜,因爲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宴席中央席地而坐的藍衣姑娘所吸引。在屋外聽到的優雅琴聲便是由她所奏。
青衣公子撿了屋內離主座不遠不近的一個空位坐下,這個位置剛好能看見彈琴姑娘的秀美容顏。
嘴下青痣微點,眼中難掩孤高,雖不是刻意討人歡喜的臉,卻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青衣公子的目光也爲她停留了片刻,雖然他不識得姑娘所奏何曲,但琴聲之靈動優美,讓他的嘴角又不禁泛起一絲愉悅的微笑。
一曲終了,屋內響起了不絕於耳的叫好與掌聲,瞬間讓安靜高雅的氛圍變得俗氣了起來。
只聽對面一個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高聲道:“獨幽姑娘真不愧是仙樂教樂技第一人,今日大飽耳福,不枉此行啊。”
獨幽起身微微頷首行禮,卻什麼都沒說,走到靠近門口的末位坐下。她好像完成了任務一般對在場的客人不搭不理,眼睛時常盯着主座後側的小門,似乎再等待什麼人的到來。
兩個主座和兩側長桌的首位都是空着的,顯然還有大人物沒有到場。
但在場衆人似乎並不着急,酒肉果腹,歌舞養眼,即便這樣等上一天也不會厭倦。
十餘個身段婀娜的姑娘在廳中跳起了袖舞,大多客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卻有幾人心不在焉。青衣男子便是其中之一,他側頭環顧左右,似乎在尋找和他一樣別有心思之人。
他的右手邊就有這樣一人。
此人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劍眉星眼,沉着肅然,與此間的聲色之氣並不搭調。他一副劍客打扮,身着素衣,但看起來質地不俗。年輕的劍客右手搭在桌旁的劍上,左手端着酒杯似在飲酒,卻不見杯中空過。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桌子的左前方,但那明明什麼都沒有。雖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不過很明顯無心歌舞。
在青衣公子的正對面,坐着一個年近三十的瘦削男子。他的模樣並不出衆,甚至有些猥瑣。雙眼細長,額上青筋畢露,偶爾會對姑娘們凹凸有致的身段露出色眯眯的眼神。
青衣公子會注意到他,完全是因爲他懷中抱着的那把劍。青衣公子自是劍術高手,對佩劍之人總會多看幾眼。但此人的劍卻破破爛爛,與那素衣男子手中看起來價格不菲的寶劍完全沒得比。
不過有一點青衣公子可以確信,這個瘦削男子的劍法一定在素衣男子之上。原因很簡單,素衣男子的手上一點劍繭都看不到,而那瘦削男子的手即便離得很遠也能看出虎口處佈滿了老繭。
此間中,除了這二人與其他看起來就是富家商賈或幫派首領的客人不同外,還有一人讓青衣男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也是個年輕男子,一副書生打扮,沒有佩劍,也不見別有的兵器。儘管如此,他身上還是散發出無可掩蓋的江湖之氣。
一瞬間,二人對視了一眼,嘴角都是一絲抽動,似笑非笑地交換了眼神。
很顯然,二人相識,卻不相互拆穿。
這曲袖舞畢,姑娘們離了場,又迎來了一位美豔女子。她名爲紅袖,是這間游龍館的老闆,也是仙樂教的高等弟子之一,屬歌舞一派。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紅衣,窈窕動人,在這風月之所自然沾染了些風塵之氣,卻也難掩江湖女的本色。
“各位老爺公子久等了。”紅袖深深作揖,帶出一絲媚笑。
“紅老闆是要給我們唱個曲兒嗎?”
“讓獨幽姑娘再來一首!”
幾個略顯輕佻的漢子紛紛嚷道。
紅袖拋過去幾個媚眼,笑着說道:“商談完正事之後,自然會讓姑娘們好生伺候各位爺。”說完,她立刻收起了笑容,朗聲道:“有請追魂莊遊少主。有請仙樂教教主坐下蕭琴護教,駱秋涼護教,肖墨護教。”
話音剛落,只見主座兩側的兩扇小門一一打開,一左一右分別有三人進入房間。
左邊爲首的是一個身着墨綠色長衣的年輕男子,他一入場,在座所有的年輕公子瞬間都遜色了一截。其俊美容顏即便是個男人也忍不住多看幾眼,但立馬又會被他冷峻肅殺的眼神逼退回來。
遊少主冷眼掃過整個屋子,面無表情地坐在了主座的左邊。
他身後跟着兩個白衣姑娘,一個嬌豔可愛,一個冰清秀美。二人靜靜守在遊驚魂的身後兩側,對屋中的客人熟視無睹。
席間衆人紛紛投來豔羨的目光。
但他們的眼睛很快就被右側進來的幾個女子所吸引。
爲首的姑娘一襲白衫裹身,個子高挑,長髮高束,雖不是刻意的男裝打扮,卻一臉粲然英氣,不讓鬚眉。其模糊性別的俊美竟與遊少主有些相似。仙樂教上下,這樣的人物也就只有肖墨了。
青衣公子發現他身邊一直斜眼旁觀的素衣男子,卻在肖墨出現的那一刻擡起了頭,盯着她看了許久。
肖墨在右邊長桌的首位坐下。
緊接着進來的是一黃衫女子。這一刻,屋中起了些喧囂之聲。不爲她嫵媚動人的容顏,也不爲她桀驁霸氣的身姿,只要她重現江湖,人們便會爲之所動。當世女子之中,唯有狂笛駱秋涼才能擔此名望。
但即便是小狂笛,也只坐在了左邊長桌的首位。她向對面末位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看了一眼,眉眼輕挑着送去了一寸秋波。
那書生臉上一紅,環顧左右,生怕被人發現。
但在座的客人哪有閒情看他,全都睜大眼睛,屏住呼吸,目光緊隨最後進屋的絕色少女。
少女一身翠色長裙,如空幽深林裡走來的仙子,沾染了些許人間煙火,更爲生動誘人。眉眼盈盈,可比千斛明珠。幾縷細長的髮絲自然垂於臉龐,讓人忍不住想爲她撩起青絲,繼而撫摸那白皙柔嫩的臉龐。
沒有人不去注目這位驚爲天人的姑娘。只見她擡眼淺笑之間,清冷中透露着一絲魅惑,讓人慾罷不能。
就連一直冷靜觀察四周情況的青衣公子,也不禁投過去熾熱的目光。
而目空一切的遊少主也側頭端詳着少女,直至她坐在他身旁。
能夠與遊少主平起平坐之人,自然是仙樂教新上任的三大護教之首蕭琴。
主座上,一對俊美的璧人看得衆人百般豔羨。如果他們穿着紅衣,這裡可能就要變成喜堂了。
只有青衣公子一陣粗粗的吐氣,對於衆人的眼光不以爲然。
主持大局之人都已到場。
坐定後,遊驚魂起身走到酒席中央,端起面孔高聲說道:“各路朋友,今日我追魂莊和仙樂教共邀各位來此,爲的是你、我乃至整個太原城今後的發展大計。三日前,仙樂教重選三大護教,蕭姑娘技壓羣芳,重現當年魔琴風采。我遊驚魂在此先敬蕭護教一杯。”
一旁的紅袖立即爲遊驚魂端上一杯酒。
遊驚魂轉向蕭琴,舉起酒杯微微躬身相敬。蕭琴淺笑起身,舉杯回禮,二人共飲起來。
不可一世的遊少主居然對旁人如此有禮,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這顯然是仙樂教和追魂莊事先商量好的,駱秋涼對此滿意一笑,也端起酒陪飲了一杯。
遊驚魂面向衆人接着說道:“自夫人與秦護教那一代,我莊上便與仙樂教交好,十幾年來相安互利,還共建了這座游龍館。如今蕭護教初任,已與我莊上互通續好之意,不爭雌雄,共拓財勢。這十幾年來承蒙各位看得起,除了不插手官府之事,我們今後依舊當仁不讓,願對城中一切安危利害負責。凡有危險爭端,必有我莊與她教之人出面擺平,說到做到。”
遊驚魂自十四歲起接手追魂莊大小事務,經八年磨鍊,早已駕輕就熟,威名遠播。因其爲人冷峻霸道,行事狠辣凌厲,城中人望而生畏,少有不服。
而他掌權這些年,正好是駱秋涼離教、仙樂教逐漸衰敗之期,少了可以與追魂莊抗衡的勢力,也讓城中人心惶惶,對其獨斷專行偶有抗議之聲。如今仙樂教確立新主,追魂莊也略降姿態,倒是讓人們更爲安心。只是他們不確定,那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小姑娘能有什麼作爲。
有人甚至猜測,她是不是靠美□□惑遊少主才坐上護教之位。
因爲人們無法想象在仙樂教中有人可以壓駱秋涼一頭,即便那人是魔琴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