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琴瑟和鳴上卷”這六個字,蕭琴忍不住翻開內頁。幾頁奇奇怪怪的字符,對於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了,這是本曲譜。
但幾頁之後,曲譜就消失了,變成一個白衣美女彈琴、舞劍的圖畫。連續十幾頁都是這個女子,身姿各異,神情動人,宛若仙子。更讓蕭琴吃驚的是,最後幾頁竟是這個女子的裸體圖畫,姿態嫵媚,攝魂勾魄。
蕭琴沒想到裡面竟然有這樣的東西,手一抖,書差點掉在了地上。
“他果然沒死,是嗎?”頓了片刻,蕭琴才顫聲問道。
南宮丙也問道:“大哥,二哥真的沒有死嗎?你快說話呀!”
南宮甲手中緊握玉佩,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更不知道他在哪裡。那日墓園一戰過後,我將爹和二弟的屍體安放在後院的靈堂,但準備火葬時,卻發現二弟的屍體不見了,只剩下這塊玉佩……”
“什麼?不見了?”蕭琴和南宮丙同時驚道。
蕭琴不知是喜是憂,聲音有些哽咽道:“既然你早知道他不見了,那臨走時你爲何要騙我?爲何不說實話?”
南宮丙也道:“大哥,你騙外人倒也罷了,爲何連我也瞞過?”
南宮甲搖了搖頭,道:“我怕打草驚蛇,除了雄管家,誰也沒告訴。”
南宮丙不悅道:“你信得過雄管家,卻信不過我嗎?你可知娘哭的有多傷心,幾日內接連死了兩個兒子!”
南宮甲面露愧疚之色,道:“我知道瞞你們是我不對,不過一旦二孃知道了,定會派人到處搜查,難免會走漏風聲。如果二弟真的未死,被仇家知道了,只怕會凶多吉少。”
南宮丙“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我知道這個家現在是大哥做主,但二哥可是我的親哥哥,這麼大的事情還希望能讓我這個做弟弟的知道。你怕娘會打草驚蛇,難道說這一個多月你什麼都沒做嗎?如果不是今天我心血來潮想來此散散心,發現了真相,你打算瞞我一輩子嗎?”
南宮甲道:“我已經派雄管家暗中打探了,但慚愧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二弟屍體失蹤,肯定是被人帶走的,至於是被救走還是被搶走,就不得而知了。可是,當時他的確斷了氣……”南宮甲也是一臉疑惑,隨即看向蕭琴,問道:“蕭姑娘,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蕭琴道:“一個月前臨走時,我覺得你的話聽起來怪怪的,而我又沒有見到二公子最後一面,很不甘心,於是,就……”她轉向尚意,低聲道:“這回真是多謝你了。”
尚意哪裡高興的起來,低聲道:“這可是我盜墓有史以來第一次被人發現,真是丟死人了!現在要怎麼辦?那兩個人看起來不是很好對付。”
南宮甲見二人低聲嘀咕,打量了一番尚意,只見他灰頭土臉,面目不清,不明白蕭琴爲何會與這種人在一起。
“你身邊的這位朋友究竟是誰?你一直袒護於他。我瞧他盜墓的本事不俗,在我南宮家重地胡作爲非一番,就想一走了之嗎?”
尚意看了一眼被他挖得到處是洞的墓園,賠笑道:“其實你們再晚來一會,就不會發現的。我的技術很好,絕對會將墓園還原的和之前一模一樣,請你們放心。”
南宮丙怒道:“混賬!你居然還有臉說出這種話,破壞墳墓可是違法之事,看來只好捉你去見官了。”
南宮甲忽然擺了擺手,道:“算了,你們走吧,不要再接近我們家的墓園了。蕭姑娘,你也不要再來我們家了。我念二弟對你的情意,放你們走,但下一次絕不會饒你。”
蕭琴沒想到南宮甲什麼都不追究,便向尚意使了個眼色。尚意會意,趕緊拾起地上散落的工具,裝進包中。
“多謝大公子寬宏大量。”
蕭琴道了謝,正準備和尚意離開,忽聽南宮甲道:“慢着!蕭姑娘,你好像拿走了不屬於你的東西。”
蕭琴手中握着那本《琴瑟和鳴上卷》,她知道這個東西很多人都想要,尤其是仙樂教,南宮甲肯定不會讓她帶走。但她也不想這麼輕易就還回去,便道:“你說的是這個嗎?我看這只是一個曲譜而已,而且,裡面有很多奇怪的東西……”
蕭琴故意翻開一頁裸女的圖畫,遞到南宮甲面前。
南宮甲不禁眉頭一皺,又不好意思上前搶奪,正色道:“這是摩崖前輩交給我爹的東西,無論是什麼,我都不能讓你帶走。你偷看已是不該,不要得寸進尺。”
尚意聽到師父的名字,不禁心中一緊。雖然他很好奇師父將什麼東西送給了南宮老爺,但害怕暴露身份,只有默不作聲。
蕭琴也知道她在南宮甲這裡討不到便宜,看着他手中的玉佩,道:“既然是摩崖前輩送給令尊的,我還給你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想用你手中的玉佩作爲交換。這個……是他的吧?可以送給我嗎?”蕭琴懇求道。
南宮甲看着玉佩出了會神,又嘆了口氣,將玉佩遞給蕭琴,道:“你要好好保管,如果哪一天我找到了二弟,會告訴他到你那裡討回。”
蕭琴接過玉佩,心下感激,將《琴瑟和鳴上卷》恭恭敬敬地還給了南宮甲,道:“大公子好氣量,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表示我的歉意和謝意。那就,後會有……請多保重。”
南宮丙看着二人離去的身影,憤憤地道:“大哥,爲何如此輕易就放他們走?這也太過分了!”
南宮甲道:“真動起手來,我們未必能勝,徒增傷亡而已。而且,放她走,是我唯一能爲二弟做的事情了。一個多月了,都沒有他的消息,蕭姑娘知道真相後,會不會比我們更早找到他呢?……”
***
尚意和蕭琴回到馬車中,他知道蕭琴愛乾淨,便在一旁脫掉了髒衣服,又到河邊將臉、手洗乾淨後纔回來。
只見蕭琴靠在馬車上,雙手捧着玉佩怔怔出神,表情忽喜忽悲。
“再過不到兩個時辰天就亮了,我們就在此休息一下吧。”
“嗯……”蕭琴似聽非聽地答道。
尚意一躍坐上了馬車,看着蕭琴呆呆的表情,用手指在她腦門上一彈,道:“回來的一路上,你就只說過‘嗯’,到底怎麼了?這塊玉佩就那麼吸引人?”
蕭琴用手摸了一下被尚意彈過的地方,又把手指放到眼前看了一眼,好像在確認是否被弄髒了一樣。
尚意不悅道:“你放心,我手有洗乾淨。真是的,一直不理我,反倒那麼在意乾不乾淨。”
蕭琴看着這塊刻着玉兔的白淨玉佩,忽然問道:“如果你對任何事情都不是很在意,卻對一樣東西很珍視,這會是什麼緣故呢?”
尚意不明所以,隨口答道:“可能是一個很特別的人送給我的吧。”
蕭琴喃喃道:“很特別的人……他會有什麼很特別的人呢?”
尚意道:“這個我怎麼會知道……說起來我也算是爲你不遠千里、不辭辛勞了,你能不能跟我講講這其中的原委呢?我尤其好奇你和那個南宮二公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蕭琴這纔回過神來,看向尚意,只見他一臉疲憊,同時也是一臉笑意。
蕭琴既感激,又愧疚,尋思片刻,有些羞澀地道:“尚意大哥,這次太辛苦你了,小妹感激不盡。我知道你有一個親妹妹,但你介不介意,再多一個義妹?”
尚意一怔,隨即笑道:“求之不得。”
蕭琴抿嘴一笑,靠在馬車上,低聲道:“其實結拜兄妹這種事情我也不懂,只是覺得,有些話我不想和外人說,但是要跟大哥說的話……”
尚意心中一動,道:“說,你說,大哥我聽着呢。至於結拜什麼的,不重要。只要你心裡把我當大哥,我把你當妹子,這就夠了。”
蕭琴一臉欣喜,“那小妹就先謝過了。從今往後,你可以叫我琴兒,不過我還是叫你尚意。”
“好,你說叫什麼,就叫什麼。那你快點告訴哥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蕭琴撇了撇嘴,道:“也用不着這麼快就擺出哥哥的架子。”
當下,蕭琴將在南宮家發生的一些事情簡單地跟尚意說了,包括和疏野、玄遠的相識。不過隱去了和仙樂教有關的事情,對於上一輩的恩怨,也只是一句帶過。
尚意認真地聽着,嘆道:“沒想到你和我兩個師弟還有這段淵源,難怪剛剛南宮甲會提起我師父的名字,但這件事我一點也不知道。不過更想不到的是,南宮家的命案還有這麼曲折的內幕。”
蕭琴道:“雖然我並不在乎南宮家、公孫家和仙樂教的鬥爭,但這件事卻使他身陷其中。如今他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哎,他若還活着,也不應躲起來,總該回去見見家人吧。尚意,你說他會在哪呢?”
尚意想了想,道:“他會在哪我不清楚,不過如果他還活着,卻不回家,說明他處於不能自由行動的狀態,比如是在養傷。”
蕭琴點了點頭。
尚意又安慰道:“我覺得你大可放心,二公子是有福之人,定能逢凶化吉的。”
蕭琴奇道:“你怎知他是有福之人?”
尚意笑道:“能被你這樣念着,還不是有福之人嗎?說不定老天嫉妒他,非要給他點罪受。”
蕭琴臉色微紅,擡頭仰望夜空,喃喃道:“那老天一定也在嫉妒我了,要不然爲何會讓我如此難過……”
尚意怕蕭琴又胡思亂想,便道:“對了,我看你一直揹着琴,臨走時秋娘也送了你一把琴,但我從沒聽你彈過。能不能爲我奏琴一曲,就當是慰勞我呢。”
蕭琴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她將玉佩纏在一條紅繩之上,掛在腰間。隨後解下後背的琴,下了馬車席地而坐,道:“的確好久沒有彈琴了,就給你彈一首我剛記的曲子吧。” Www ⊙тTk дn ⊙¢ o
琴聲劃過夜空。
初時有種陌生之感,後來如冰水過蜜,生澀纏綿,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蕭琴覺出曲中有異樣,雖然沒有運功,彈得卻很吃力,有幾處還走了音。到後來,曲調忽高忽低,竟銜接不上。但她並沒有停下來,憑記憶好不容易纔將曲子彈完,深深地舒了口氣。
“‘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果然琴聲如何,彈出來才知道。說實話,我一直很在意你的琴,今日一聽,卻與想象中的大不相同。雖然曲意纏綿,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而且不是很連貫。”尚意聽完,有些不解地道。
蕭琴揉了揉手腕,道:“這是我憑記憶彈奏的《琴瑟和鳴》,就是剛剛從罈子中掉出來的那本曲譜。這曲子果然大有蹊蹺,如運功彈奏,定會走火入魔。”
尚意奇道:“我見你只是掃了一眼,竟將曲子都記了下來?”
蕭琴道:“我從小就彈琴,對曲譜自然是過目不忘。不過這曲譜顯然不完整,琴瑟和鳴,有琴無瑟,又怎會和鳴?看來只有找到下卷,才能彈奏完整的曲子。”蕭琴想起當日蘇風琬跟她提過曲譜的事情,說《琴瑟和鳴》下卷一向在魔琴手中,但母親從未跟自己提起過。看來這次回家,要在家中仔細查找一番。實在無果,就去問父親。
蕭琴向尚意歉意一笑,道:“剛剛那首曲子不算,我只是怕自己忘了,才勉強彈奏一遍。我再給你彈一首《高山流水》,你若困了,可以聽着曲子睡去。”
“好!”
尚意也下了馬車,席地一躺,將頭懶洋洋地靠在蕭琴腿旁,閉上眼睛道:“看看我能不能從你的琴聲中聽出‘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的景象。”
初秋的夜晚暑氣未消,蕭琴的琴聲中透着一絲涼意,聽得尚意好不舒服。
寅時,天上彎月散星,林中一車兩馬,延綿不絕的琴聲彷彿囊括了天地,這世上就只剩尚意和蕭琴二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