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樂教位於太原城西北郊的名樂山,此處三面環山,東邊有河流經,形成天然屏障。名樂山奇峰疊翠,高入雲表,山中有數處滴水巖瀑布,一瀉百里,頗爲壯麗,遠遠望去,似人間仙境。
蕭琴等人天剛亮就出發了。她與南宮乙、駱秋涼同坐於馬車內,環佩駕車,蘇風琬在車旁騎馬隨行。
蕭琴見水仙一路騎馬跟在車後,擔心道:“追魂莊的人一直在後面跟着,不打緊嗎?”
駱秋涼向窗外看了一眼,道:“這條路也是她回莊之路,只要她不惹事,我們也犯不着跟她過不去。”
“仙樂教和追魂莊很近嗎?”
“近的很,名樂山向東十里便是追魂莊。但只要過了河,他們便奈何不了我們。”
蕭琴奇道:“爲什麼?難道他們莊上的人都怕水?”
駱秋涼“噗嗤”一笑,“你當誰都是那個不會水的遊少主嗎?這條河是我們跟外界的天然屏障,易守難攻。其實早在十幾年前,我教和追魂莊沒少有過沖突,後來雙方都意識到這樣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於是你娘帶着我和冷冰凝拜訪了追魂莊,跟追魂夫人進行了一次商談,約定了我們在城中的勢力範圍。那之後的十幾年也算相安無事,而且我們還和追魂莊有生意往來。所以遊少主再怎麼不懂事,也不會輕易打破當年的約定,侵犯我教中人。”
“還有生意往來?我們能跟他做什麼生意?聽尚意說,他們追魂莊的名聲並不怎麼好。”
“那小子又懂什麼,你以爲我們仙樂教的名聲就很好嗎?很多人都以爲遊少主是個好色之徒,因爲傳言經常有姑娘被帶到追魂莊有去無回,其實不然。那些姑娘見了遊少主,一個個都跟鬼迷心竅一樣想要嫁他,但遊少主一個都看不上,便將這些姑娘打發給了我們。這些年新入教的姑娘,有一半來自追魂莊。聽風琬說,這些丫頭整日無所事事,不知練功習樂,就知道想男人。等我回教後,一定要斷絕這筆買賣。”
蕭琴大爲吃驚,不禁問道:“這跟販賣人口有什麼區別?”
駱秋涼橫了她一眼,“自然有區別,區別在於這些姑娘都是自願的。她們大多是無家可歸的女子,有的被賣到追魂莊做丫鬟,有的甚至出身青樓,仙樂教對於她們來說是一個不錯的安身之所。”
蕭琴又問:“那肯定也有被強行帶入追魂莊的良家姑娘吧?”
駱秋涼笑道:“你是說像你這種姑娘?”
蕭琴皺眉不語。
駱秋涼道:“說實話,並沒有。遊少主是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他能看得上的姑娘,八成也都有心嫁他,犯不着用強。也就是你這種來歷不明的姑娘纔會被盯上,而他手下的那幾個丫頭以爲你跟其他女子一樣,會迷上她們主子。”
“她們真的要給遊少主找少夫人?”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日後你我重掌仙樂教,自然少不了跟他打交道。你若對他感興趣,到時候可以親自問他。”
“我對他沒興趣,只是當成敵人防着而已。”
駱秋涼瞥了眼南宮乙,輕聲笑道:“我懂。不過你也犯不着把他當敵人,說不定日後還會有事相求。對了,二公子,你這一路無話,對於進我教做俘虜,就沒有什麼其他想法嗎?”
南宮乙一直沉默不語,仔細聽着二人的對話。此時他神情自若,淡淡一笑,道:“對於你們教中之事,我不瞭解,也沒興趣。我的目的只有兩個,一是陪着琴兒,二是作爲內應,適時揭露公孫家的陰謀。除魔大會正在進行,以公孫家的嘴臉,定會慫恿我師父以‘除魔’之名,率領一支‘正義’之師來剿滅仙樂教,我想這其中至少會有武當、峨眉、我南宮家、公孫家、唐家這幾路人馬。公孫家的目的之一就是讓我南宮家和你們仙樂教兩敗俱傷,到時候仙樂教將是一個是非之地,卻也是澄清事實的最佳時機。所以還請師姐對我多加照顧,保我安全,並在必要的時候給我自由之身。”
駱秋涼道:“你這一番道理說得我還真沒法反駁呢。保你安全自然沒問題,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琴兒坐上護教之位,免不了要跟追魂莊打交道,而要對抗你所謂的‘正義之師’,恐怕需要請追魂莊幫忙。那遊少主的心思嘛,你也是知道的,而有些事情琴兒該做還是要做的,希望你到時候不要太在意,以免琴兒做事思前顧後,畏首畏尾。”
蕭琴沒想到駱秋涼說的是這種事,一臉窘態,低聲道:“師姐,你胡說什麼呢……”
駱秋涼道:“我哪有胡說,這是很重要的事情。既然你選擇回教,就應該知道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如果太感情用事,一不小心就丟了性命也說不定,我可不想你重蹈我當年的覆轍。別忘了,你是帶着男人進教的,有時候危險不僅僅來自於外界,女人多的地方本身就是是非之地,有無數雙眼睛盯着你,更有無數顆心在羨慕、甚至嫉妒你。”
蕭琴聽她說“帶着男人進教”,羞得滿臉通紅,道:“師姐你放心,我自有主張,不會誤了大事。”
駱秋涼卻一雙妙目盯着南宮乙,在等他的迴應。
南宮乙道:“師姐你多慮了,無論琴兒做什麼,哪怕能顧及到一點點我的感受,我也就心滿意足了。至於那個遊少主,琴兒若無心,他做什麼都是白搭,琴兒若有心,我說什麼也都沒用。”
雖然南宮乙說得輕鬆,但蕭琴知道他一直都很在意遊驚魂的存在,擡眼道:“我對他從來沒有什麼心思,更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樣。你們這一路追魂莊、追魂莊的說個沒完,我都快煩死了……還沒問師姐呢,你昨天和尚意怎麼說的?爲什麼他大半夜敲門來跟我告辭?”
“你怎麼又問起我的事了……”駱秋涼忽然變得有些不耐煩,正欲回答,卻聽車外的蘇風琬敲了敲車窗,道:“還有不到五里路,你們準備一下。”
車內三人這才停止了尷尬的話題。
蕭琴拿出提前準備好的一罐豬血,往南宮乙身上各處灑了些,又在他臉上塗抹了些灰土,讓他看起來一副重傷憔悴的樣子。看着這幅模樣的南宮乙,蕭琴想起了幾個月前他替自己擋了冷冰凝一劍時的情景,不禁覺得有些難受。
“委屈你了……”蕭琴輕聲道。
“到時候記得帶一套乾淨的衣服到牢裡看我。”
蕭琴點了點頭,打開一旁提前準備好的箱子,抿嘴道:“請進吧。”
南宮乙無奈一笑,爬進了箱子。
“是不是用繩子把你綁起來比較好呢?”
“這個我拒絕,萬一發生了什麼事,我被綁着,想要幫你都不行。”
“那好吧,不過你不要輕舉妄動,有什麼事先讓我應付着,實在不行還有師姐。”
南宮乙點了點頭,看了眼蕭琴手中的追魂劍,尋思片刻,拿起自己的劍,道:“這把劍你替我保管,箱中藏有兵器定然會讓人懷疑。”
蕭琴接過劍,心想自己也不能帶兩把劍,便對駱秋涼道:“師姐,這把追魂劍你拿着吧,這本是你從遊少主那奪來的。”
駱秋涼身上並沒有帶兵器,思索片刻,說了句“也好”,便接過了劍。
蕭琴剛想把箱子蓋上,卻被南宮乙拉住了手。她見駱秋涼正向這邊看來,便想掙脫,但被南宮乙緊緊握住。只聽他低聲道:“剛纔我說的話你不要往心裡去,我是來陪着你的,不是來爲難你的。只要你事事小心,保護好自己,我便安心了。如果能常來探個監,我更是求之不得。”
蕭琴臉紅一笑,低聲回道:“知道了,一定常去看你……”
話還未說完,便覺馬車停了下來。
車外傳來了幾個女子的聲音,卻是蕭琴最不想聽見的。她將箱子蓋好,與駱秋涼一齊湊到車前,微微掀開車簾向外看去。
此處離入教的渡口不遠,左邊是寬敞開闊的河水,右邊是一片樹林。四周空曠無人,一派清涼之景。
只見前方有三個女子騎馬攔在車前,都是熟悉的面孔——追魂莊的金菊、木棉和火棘,再加跟在車後的水仙,遊驚魂手下的“四美”都到齊了。
只聽金菊朗聲道:“蕭琴蕭姑娘可在車中?”
蘇風琬騎馬上前,應道:“不知追魂莊的幾位姐姐有何貴幹?”
此時一直跟在後面的水仙騎馬行至幾個姐妹身邊,低聲與她們說了些什麼。片刻後,她大聲道:“廢話不多說了,我們少主想請蕭姑娘到莊上一聚,特派我們姐妹幾個前來迎接。大夥都知道蕭姑娘就在車上,也用不着躲躲藏藏,快下來跟我們走吧。”
雖說是“請”,但她的語氣中還帶着強硬的狂妄。
蘇風琬道:“幾位姐姐,蕭姑娘要同我一道回教,恐怕不能跟你們走。日後有機會,一定登門拜訪。此時我們有要事在身,你們追魂莊不會跟我們仙樂教過不去吧?”
水仙道:“我們追魂莊自然不會跟你們仙樂教過不去,但蕭姑娘又不是仙樂教的人,我們找她,與你何干?”
蘇風琬道:“她雖然現在不是,但馬上就是了。日後蕭姑娘會以我教新護教的身份去拜訪遊少主,到時候再聚,豈不更好?”
此話一說,四個姑娘都面面相覷。
水仙一臉詫異道:“你胡說,蕭姑娘爲什麼要加入仙樂教?”
蘇風琬輕蔑笑道:“你們連蕭姑娘的底細都沒摸清楚,還好意思請人家做客?她是仙簫魔琴的後人,是我教上一任護教秦水柔的女兒,入教是理所應當的事……”
蕭琴不想蘇風琬再多言,便掀開簾子跳下馬車,走上前去說道:“幾位姑娘,上次我進追魂莊是因爲寡不敵衆、失手被擒,之後若非我自己願意,絕不會再踏進追魂莊半步。回去跟你們少主說,今日之邀我暫且回絕,改日定當登門拜訪,討回我的東西。如果你們還要糾纏,就是與仙樂教過不去,也是與當年我娘和追魂夫人定下的約定過不去。我可不想我回教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與追魂莊爲敵。”
蕭琴一臉嚴肅,語氣中沒有分毫客氣。
水仙見蕭琴態度如此強硬,臉上一怒,正要發作,卻被金菊攔了下來。
金菊翻身下馬,走到蕭琴面前,微微打量,笑着說道:“蕭姑娘,好久不見,你硬氣了不少嘛。你放心,我們從未想過要與仙樂教過不去,只是少主盛情相邀,你卻拒絕,這讓我們怎麼回去覆命呢。難道要少主親自相迎,你才肯賞臉?”
蕭琴見她們還不肯罷休,有些不耐煩,便順着金菊的話應道:“不錯,遊少主若想請我到莊上做客,就親自來請。說不定到時候我會賞他一分薄面,前去坐坐呢。”
金菊沒想到蕭琴會這樣說,倒沒了主意。
她身後的水仙卻沉不住氣了,怒道:“喂,蕭琴,你少狂妄,你可知這城裡想進追魂莊的姑娘有多少嗎?少主看得起你,纔會相邀,你不要敬酒不吃……”
話還沒說完,便覺身後一陣馬蹄聲急,惹得衆人都無心聽水仙說些什麼,一齊向後看去。
只見不遠處數匹快馬奔來,聲勢浩浩。馬上均載着白衣女子,細數起來,一共六人。黑馬白衣,隨風而動,甚是俊美飄逸。
雖看不清馬上女子的容貌,蕭琴卻也不禁讚歎:好一副駿馬美人圖!
衆馬行近,蕭琴認出爲首的女子是綠綺,而其他幾個也都是年輕姑娘,身後均揹着琴,想必是教中琴派的姐妹。
蕭琴大喜,向前走了幾步。蘇風琬也下了馬,跟着迎了上去。
綠綺率衆人騎馬至水仙等人的身旁,任馬兒嘶叫了片刻,才停了下來。她向追魂莊衆人看了一眼,冷冷地翻了個白眼,又用眼神示意身後的姑娘們,六人一齊下馬。
綠綺走到蕭琴身邊,拱手道:“蕭姑娘,綠綺率琴派的部分姐妹們來接你了,這裡可是遇到了些麻煩?”
蕭琴微微一笑,道:“沒什麼麻煩,等一下就打發了。你先來給我介紹一下身後的姐妹們吧。”
綠綺轉身道:“姐妹們,快來見過蕭姑娘。”
五個姑娘都上前一步,從左到右依次拱手說道:
“在下冰清,見過蕭姑娘。”
“在下飛泉,見過蕭姑娘。”
“在下海月,見過蕭姑娘。”
“我叫清輝,是海月的妹妹,見過蕭姑娘。”
“在下玉壺,見過蕭姑娘。”
蕭琴見這些姑娘都跟自己差不多大,名字與綠綺、環佩一樣,都是名琴之名。她們各個聲音清悅,甚是好聽,肥環燕瘦,各有姿色。蕭琴心中一喜,拱手回禮道:“各位姐姐妹妹有禮了,在下蕭琴,此番回教,還望衆姐妹多多關照。”
綠綺道:“這只是琴派的一部分姐妹,我們奉餘長老之命,特來享樂亭迎接蕭姑娘,自巳時等到這會兒。剛剛遠遠瞧見一輛馬車行來,等了半天也不見動靜,我們怕有閒人招惹姑娘,便騎馬過來瞧瞧。”
綠綺說話聲音不低,水仙等人都聽到了,均是臉上不悅。
水仙又想插口說些什麼,卻聽蘇風琬道:“各位姐妹辛苦了,我們這就回教吧,別讓餘長老等得不耐煩了。”
蕭琴點頭道:“如此甚好。”她側頭看了眼河岸的景色,又道:“我不想坐車了,你們誰的馬借我一騎?”
玉壺將她的馬牽過,道:“姑娘騎我的馬吧。”
蕭琴道了聲“多謝”,接過繮繩,翻身躍上馬背。馬兒擡蹄嘶叫了兩聲,便溫順地晃了晃腦袋,轉過了身。
蘇風琬讓玉壺和環佩一同駕車,她和綠綺騎馬跟在蕭琴馬後,冰清和飛泉護在馬車兩側,海月和清輝跟在車後,一行十餘人朝着前方不遠處的渡口行進,再也沒有理會追魂莊衆人。
衆人奔出一里路,似乎還能聽見身後水仙怒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