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百媚千紅,唯你情之所鍾。
……
順天國一貫習文,大多是有聽曲聽戲的習慣,百年曆史,書寫傳奇,自然也興起了一種叫做評書的職業。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走過歷史看盡輝煌,每一個階段,每一個年華,世間千奇百怪的事情,皆靠評書人一張嘴,道盡天下。
“江湖有三盜,分別是盜賊漢舒文,盜聖林澤權,盜仙白幾子,話說這三盜所到之處,就沒有一家是倖免於難的,不論如何藏着掖着,那財寶眨眼就不見蹤影,不知去向。”
有人站在高高的舞臺上,雙袖掄起,眼眸放光的望着臺下坐着的各位客官,說話的聲音拿捏的極穩,“但這聞名天下的三盜,卻在昨日就被抓鋪歸案了,大家知與不知?”
臺下人有人應和,“官府張榜貼出來過,我瞧見了。”
“我也瞧見過。”
“我也是……”
“三盜聞名與耳,有好有壞,但他們三人是兄弟,便是衙門有心放那盜聖一馬,他卻甘願陪着弟兄,一同服刑。”說書人輕輕嘆謂,隨即又扯上了另外一個話題,“不過說起手足情深,那咱還得說說兩年前,靖安弟讓位五皇兄的事情。”
“長子讓位賢弟,這是常有的事情,但古往今來,賢弟讓位哥哥,卻是少之又少。”說書人手勢比劃着,慷慨激昂,“我們順天帝王不一般,少年奇才,小小年紀一統江湖,江湖老小皆服之;做事老練義薄雲天,身邊謀士如雲神醫相隨忠心耿耿;便是天生病弱,那也掩不住靖安帝的神采之處。”
臺下安安靜靜的聽着,聽的入迷之時連手上的飯菜都忘記夾了,直至發涼。
“先皇諸文帝在位期間,待靖安帝那是從來都不喜愛,只是卻如此出人意料的將皇位傳給了靖安帝,自然是看重靖安帝的才能,所以我順天這才能如此繁榮昌盛,如今上位的祈之帝亦然,視我們老百姓爲衣食父母,下達多條律令盡爲我們所用,真是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
祁之帝頒佈的是減輕稅收,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律令,靖安帝頒佈的是家中有孩子充當兵將的,一律給予補償與津貼,月月都有錢收,還給每個服兵役的兵將,有一個固定的年限,等熬過了那個年限,即可重回故鄉與家人團聚。
雖無戰亂,國家太平,但男兒志在四方,保家衛國實乃大丈夫所爲,服兵役守邊疆,是每個家都必須做的事情,國家如此做,更是討好了民心,又給了孩子與父母期盼。
着實是戳進了百姓的心尖上了。
有人嘆,“可惜靖安帝只在位三年,若非如此,必能爲我順天爲吾等百姓,做出更大的貢獻來。”
說書人捋着鬍子大笑,“非也,非也啊。”
他很瘦,但那雙眼睛談起故事來,如此神采飛揚,“方纔老朽說道的三盜,你們可知這是誰親手將他們送到衙門的麼?”
有人猛地站起身來,不可思議的反問,“不會是靖安帝罷?”
說書人笑而不語,只是隨口道了句,“居廟堂之高,處江湖之遠;有些人雖志不在此,但心之所向,爲民請福已爲本能,莫慌,莫亂,莫嘆。”
這話說的極其文雅,衆人尚未回味過來,說書人捋着鬍子笑了笑,又扯到了另一個話題。
坐在樓閣之上的女子淡淡的勾了勾脣,她看了一眼跟前的男人,微微搖了搖腦袋,“我便知道,陳大伯是一個管不住自己嘴巴的人。”
男人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喝了一口茶水,“也不曾直言是主子,你對他的怨氣何時能少一點?”
“若不是他不該說的說,該說的不說,我能有這麼大的意見麼?”
五年前那場局,寒墨夜和鬱唯楚差點就死在那裡面了,若如不是寒墨夜之前設想並且扭轉過局面,那事態還不知會如何發展……
當年皇后又只讓主子一人赴約,老遠的就開始監視他,不許他帶任何的利器防身,擺明了就是想要主子送死。
那時候,若不是主子說好,給他一刻鐘的時間進去周旋,若一刻鐘他出不來便要他們所有提前埋伏在那裡的人衝進去救人的話,他怕是真的就要這麼去了……
皇后面目可憎,將鬱唯楚傷的那麼重,將主子重創,那陳大伯不罵死她便罷了,什麼話都敢說,連十年前寧妃被人誣衊,被皇后陷害下蠱的事情,胡編亂造的也都讓它真相大白了,卻唯獨此事隻字不提。
他明明知道將此事傳出去,可以讓皇后遺臭萬年,卻是什麼都不說,能不氣她麼?
一提及當年的事情,女子便滿是怨恨,她永永遠遠也無法忘記,當年在那個深坑之中尋到寒墨夜和鬱唯楚的場景。
十指相扣,矢志不渝;血色瀰漫,生死不明。
“我不管,可惜當年皇后死的太快,祁之帝將她安葬的快了些,皇陵又難闖,否則我鞭屍泄憤的心都有了。”她死死的咬着脣,捧着手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反正陳大伯一日不說,我便一日有怨氣。”
年輕男子失笑,“都過去了,主子和王妃不是都好起來了?”
“那只是他們命大。”女子憤憤的捏緊了手中茶杯,“尤其是王妃,背後的傷疤至今還未徹底的消去,主子當年若不是幸運有曹家的人做了墊背,怕是當場就……”
那時候的記憶太疼,一旦觸動都覺得難受,女子眸底涌動起來,有些不可控的撥動着。
她連忙深吸了口氣,站起了身子往樓下走去。
男人也跟着起身,跟在她的身後。
……
此處並非盛京,不是在天子腳下,街市上卻依舊繁華如故。
街市上蹦蹦跳跳的孩童不少,活潑開朗的有,沉默寡言用着怯弱的目光打量周遭人的也有,就是沒見過這樣的學生,簡直是冥頑不靈。
穆誠將人帶回府邸,將孩子今日發生的事情,告知了鬱唯楚一聲。
順道補充了句,“老夫子說了,少主日後都不必再去了學堂。”
女人瞪圓了眼睛,怒道,“寒楚逸,你小子找打是不是?”
小娃臉上肉嘟嘟的,到底也才三四歲的年紀,一貫風趣的母親突然變臉,他着實是被嚇得不輕,但也秉承着父親慣有的冷靜,硬着頭皮垂着腦袋道,“孩兒錯了。”
穆誠牽着小娃的手,聽言立即就垂下了眼睛看他,小包子一路上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說他沒錯,那老夫子蠻橫不講理,燒了他鬍子都只是小事,都還沒有燒他頭髮呢,哪裡錯了?
如今在自家孃親的跟前,倒是一句話就慫了,可真是……
鬱唯楚使勁冷着臉,問他,“爲什麼要虐待你的老夫子,孃親沒和你說過要尊老愛幼?”
小包子擡了擡眼睛,隨即又極是冷靜的低下腦袋,雙手絞着,“孩兒錯了。”
鬱唯楚若是有鬍子,想必現在一定是吹鬍子瞪眼的形象。
她對小屁孩這種死活撬不出口的悶騷心理,着實沒有一點辦法,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他不說那隻能是問其他人,“下不爲例,再犯我就要好好處理你。下去尋落蘇姐姐玩。”
小包子應着好,轉身就離去了,一點也不猶豫。
嬌俏女人如今長髮全部盤起,不再是披在肩上,她望着穆誠,有些頭疼的揉着腦袋,“小包子今日是怎麼回事?”
寒楚逸雖不太喜歡說話,但着實是很少讓人操心的。
上學堂來說,這還是頭一次惹事。
穆誠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聲道,“少主說,不讓屬下講給夫人聽。”
他們已經完全脫離了官場,穆誠自然不會用宮裡的稱呼,來稱呼鬱唯楚。
女人眯了眯眼,“是我兒子大還是我大,你是聽他的話,還是我的話?”
“少主說,如果夫人用這句話來壓屬下,便讓屬下答那麼一句話。”
鬱唯楚覺得那娃得好生教育教育,“那小子還教你怎麼做壞事?”
穆誠沉默片刻,決定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自保爲妙。
“少主說,盟主說過,男人之間的事情,女人不應插手。”
鬱唯楚,“……”
……
寒墨夜對於管教孩子這一方面,似乎比鬱唯楚更能耐些。
鬱唯楚是自己就和孩子打成一片,加之母愛氾濫,容易心軟。
但寒墨夜不是。
對鬱唯楚或許他能夫愛氾濫,容易心軟,但對於小包子來說,他絕對是一個嚴父。
嚴厲到小包子哭着鬧着要鬱唯楚陪着他睡,他也要死活倪着着小包子搭在女人胸前的手,並且是十分自然的將小包子的手挪開,黑着臉訓斥,“你要學會獨立。”
小包子很少鬧事,基本上一鬧事都是和寒墨夜對着幹的。
“孃親說了,我才三歲,我還小,我有資格讓孃親跟我一塊睡覺覺。”
當初嚴父是怎麼教育小包子的,他只用了一句話,便將小包子擊得潰不成軍。
“你娘懶,三歲時就跟你一樣只知道睡,你爹那時已經熟讀四書五經,手握刀劍,難道你也要學她麼?”
寒墨夜一語戳中關鍵點,小包子質疑的看了看鬱唯楚,女人當即扁了眼,“你們吵架歸吵架,互相看不順眼愛揭誰底揭誰底,揭我底能有什麼殺傷力?”
只是小包子卻不是這麼想的,十分贊同的嗯了一聲,小胳膊小短腿的從鬱唯楚的牀上爬起來,跳下去回了屋。
女人忙哎了一聲,“這麼晚了,你不是要睡覺麼?”
小包子頭也不回,“孩兒去背書。”
鬱唯楚目露驚色,男人從她的身後緊緊的抱住了她的腰身,閉上眼睛埋首在她的脖頸之間,深深的嗅着,鬱唯楚轉身看他,“你是不是揹着我,跟小包子說什麼壞話了?”
怎麼一提到她懶,他便自個兒走了?
寒墨夜親了親她的脣角,手指利索的解着她的衣衫,漫不經心的應着,“嗯,之前你做過一份早膳給他。”
鬱唯楚雲裡霧裡,“然後?”
“他覺得難吃,問了我一句,你是怎麼做出來的。”男人將她的衣裳全都褪下,隔着青衫便衣摩挲着她細嫩的皮膚,替她將盤起來的長髮放下,“我回了句,也許你當時在睡覺,所以放了多少鹽自己不清楚,稀裡糊塗的就端給他吃,他便記下了。”
所以,自此之後,一旦提及鬱唯楚懶,小包子必定能想到那碗粥,終身難忘。
鬱唯楚,“……沒理由啊,我怎麼可能做的難吃?”
男人將她抱上牀,細細吻着,他自是不會告訴她,當初那碗粥後期的調味,是他放的。
不過那時候他的確是無心的,當時鬱唯楚又睡着了,所以味道是他調的,後來不知怎麼有事走開了一下,沒來的及告訴鬱唯楚,等他再次回去的時候,小包子已經在喝着粥了……
既然可以讓小包子遠離鬱唯楚,他何不順水推舟一把?
不然鬱唯楚整日被他纏着,他都快沒什麼地位了。
“很晚了,不提他。”男人覆上女人柔軟的身子,漆黑的眼裡炙熱無比,他的聲音啞啞的,低醇似百年的陳酒,“腿擡高一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