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朗心淡淡的笑了笑,她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男人往後看去,“諾,這不是醒了麼。”
季悟順着她的方向望去,只見方纔還緊閉着雙眸的女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明亮的杏眸泛着血絲,看的出來是初醒,季悟坐下來,關切的問,“梧桐,你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江梧桐眨了眨眼睛,身子竟發軟的厲害,纖細的手指撐着牀沿邊上,卻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師兄,”她看着季悟,腦袋暈暈沉沉的,“我沒事,你有沒有事?”
季悟目光有些詫異,似乎是沒明白她所說的是什麼,“我很好,倒是你,怎麼剛走過來你就暈倒了?”
江梧桐摸着腦袋坐起身來,“我怎麼了?”
“我睡着剛醒過來,就聽見敲門聲,結果一開門,你就暈倒在我面前。”季悟給她倒了杯水,“你這一睡就是兩個時辰,怎麼叫都叫不醒,我怕你出事,便讓朗姑娘給你瞧瞧。”
江梧桐有些懵,腦海裡空白處有許多,她竟想不起季悟所說的場景來。
她好像……睡着之後就見着曲漓,然後又睡了回去,再後來醒過來,就瞧見曲漓去了後廚,而後……
思緒尚未理清楚,葉朗心便走上前來。
她握住了江梧桐的手,診着脈,剛想說些什麼,門外卻又響起了伍淑華的聲音,“師兄,該喝藥了。”
季悟應了聲好,江梧桐腦袋懵懵的,葉朗心的手指捏着她的手腕,衝她笑笑,“怎麼一副迷茫的模樣,一覺起來什麼都不知道了?”
印象中,她只見過曲漓一人,師兄卻說她來尋他,還無緣無故暈倒在牀上兩個時辰,那……
那是夢嗎?
還是……是現實。
她沒有迴應葉朗心的話,就這麼怔怔的看着季悟接過伍淑華手裡端着的藥。
記憶深處,似乎又浮現曲漓下藥的場景,她的手指忍不住蜷縮起來,心口處砰砰直跳,響動聲有些鬧。
葉朗心眸色淡淡的,瀲灩生波的脣若有似無的勾起,卻沒有任何的言語。
季悟擡手,正要舉着藥碗喝下,手背卻倏地一疼,藥碗如期摔在了地面上。
啪啦一聲,瓷器與地面撞擊的聲音,清脆響亮。
季悟微愣,不解的看向江梧桐。
後者已經甩開了葉朗心的手,站在了季悟的跟前。
她死死的盯着地面上撒開的藥湯,精緻嬌媚的容貌幾近森冷,豔紅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
伍淑華正想對江梧桐破口大罵,卻忽地看見葉朗心走上前,俯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地面上的湯藥,訝異的出聲。
“這藥湯……被人下了毒。”
屋內的人紛紛驚住,轉而看向地面上灑出來的湯藥。
只見那碗深褐色的湯藥溢出地面,帶出了一大片異常的白沫。
伍淑華的臉色驟然發白,“不是我,我沒有對師兄下藥,我……我沒有,肯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故意這麼做的!”
說完她便將視線投向了江梧桐,“肯定是大師姐,不然她怎麼知道這藥裡有毒不能喝,還故作好人打翻了藥,這不是典型的賊喊捉賊麼?!”
葉朗心替她開脫,“梧桐睡了那麼久,我和季公子都親眼所見,她在我們身邊,而且與季公子關係那般好,不可能會對季公子下手的。”
季悟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伍淑華瞪大了眼睛,不甘的辯解着。
“我也是師兄的師妹,何況師兄待我還那麼好,我做什麼要去傷害他,你瞎說什麼——”
她這話落下,屋內忽然死一般寂靜。
有個人,不僅有作案時間,作案動機,還有……前科。
江梧桐的脣咬的緊緊,下脣都有些泛起了白色,尖細的指尖嵌入了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
曲漓……
……
偏近黃昏之時,南陳的天飄起了小雨。
春夏交接之際,雨水偏多。
尚未天黑,但屋內已經點起了燭火,曲漓坐在書案前翻看醫書,有飛鴿飛進來,他掀了掀眼皮,看了那鴿子一眼,之後才起身,將綁在各自腳上的字條取下。
這件事他似乎已經習以爲常,並沒有感到有多意味。
自那日遇見秦風之之後,落蘇差不多隔個一兩日,便會與他傳書,說明寒墨夜的病情。
估摸着是秦風之已經和寒墨夜說過了。
他看了字條,上面說前不久的月圓之夜,寒墨夜病情發作有些嚴重。
深諳的眉眼皺起,他的手指摩挲着字條,沉默了一瞬過後,他提筆寫着不日將回,讓寒墨夜再派一個醫女過來,照顧季悟。
季悟始終是他的恩人,那次若非季悟替他擋了一刀,估計現在斷臂的人就是他了。
還是江梧桐的師兄,便是心中再怎麼不喜他,也絕不會讓他有事。
等字跡幹後,他便將字條捲成一小團,重新放進鴿子腿上的小竹筒裡。
剛要轉身,房門砰的一下就被人踹開。
視線微側,便見江梧桐怒氣衝衝的走進來,男人脣角微翹起的弧度斂下,不解的望着她,“怎麼了?”
江梧桐劍指與他,眉眼生冷,“滾,馬上滾出我的視線。”
曲漓笑了聲,擡手欲要揮開她手上的劍,“早上你不是說,要我給你點時間冷靜,既然我忍住了沒去找你,你就不該讓我滾。我們講點道理好不好?”
江梧桐沒理會他的嬉皮笑臉,揚手便舉着劍朝他刺過去。
曲漓全然沒想到她來真的,只是本能的側了下身子,但又怕她生氣,於是便站直了不敢動。
胸口一陣鈍痛,血腥的味道傳入了鼻尖,桃粉色的脣瓣下,往上揚的弧度僵在了嘴角。
曲漓的瞳孔驀然睜大了幾分,他望着眼前的女人,“江梧桐……”
她比他想象中的要冷漠,或者說,是陌生,我說過,你若敢對師兄下手,我絕不會饒過你。
他不懂她這話什麼意思,只是她的眉目依舊精緻,卻是如此的森冷陰戾,望着他的眼神像是灌入了無限的冷意,毫無溫度。
不僅如此,她刺了他一劍,順勢還將劍身拔了出來,生鏽的氣味瞬間瀰漫在空氣中。
殷紅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滾落地面,曲漓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一刻的時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江梧桐沒看他,收了劍便轉身,她擡腳欲走,似又想到了什麼般,冷冷的警告。
“你最好馬上離開,師兄若有個三長兩短,傾盡此生我都會將你除去,爲師兄報仇。”
言罷她冷着一張臉要離開,身後傳來呵斥聲,“站住。”
她沒轉身,但腳步卻是應聲而停。
男人擡手捂住傷口,朝她走上前,低沉的嗓音裡帶了絲啞然。
“你口口聲聲說我害了你師兄,你師兄是死了還是怎麼了,這次又有誰看見我對他怎麼了?”
“你住口!”江梧桐猛地轉身回看他,明亮湛黑的眸底掀起一抹血紅,“你騙我還嫌騙的少麼,我信你所以不如何,但你利用我對你的信任,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師兄不利,若是師兄真的出事,你是不是想要我這輩子都寢食難安?”
他是她的人。
她帶上的梅花劍派。
她護了兩年的人。
師兄是師父較爲重視的弟子,否則也不會爲他破例,給他兩次歷練的機會。
一旦曲漓傷他,真的害了師兄的性命,就算他是護法之一又怎樣,師門豈會善罷甘休?
更何況,她實在是無法接受……
“師兄如此幫你,替你掩飾掩護,”她仰着臉,緊緊的咬着脣,“你卻還想要奪走師兄的性命,簡直是……”
簡直是,什麼?曲漓看着她痛恨難耐的模樣,扯着脣角緩慢的問,“你是不是想說,我簡直是心狠手辣,無惡不作,和你在一起都玷污了你,嗯?”
血液還在低落,在他站着的小圈子裡佔有一席之地,臉色的血色也逐漸消退,江梧桐撇開了臉,沒應他的話,只是冷着聲音開口。
“這次是給你個警告,下次若還這般……”
後面的話她沒說完,但其意思不言而喻。
曲漓冷冷的扯了扯脣角,譏誚的出聲,“說到底,你無非只是不在意我而已。”
否則……怎連一個解釋都不屑給他,便拿劍刺了他?
江梧桐深吸了口氣,邁出了一兩個步子,便聽到身後響起一道極其壓抑陰戾的嗓音,“你要是走了,我就真弄死他。”
她的腳步一頓,身後的聲音繼續響起。
“今日我沒踏出房門一步,有店小二可以作證,你若是不信,我們可以查。”他還是擡眸癡癡的看她,漆黑深邃的眸裡染着一抹希冀,“你若有一丁點的喜歡我,你就留下來給我包紮傷口,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江梧桐背對着他,他看不見她的神情。
從他的位置上,只能看見她的手指攥的很緊,他的臉色有所緩和,抿着脣正要上前,牽住她緊攥成拳的手,她卻在同時,毫不猶豫的邁步往前,手提着劍,頭也不回的離開。
男人的手錯落在半空,一點點的,慢慢的,緊攥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