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昏暗,半月的月色投在鬱唯楚的臉上,顯得並不清晰甚至模糊的厲害。
“既然你這麼說,不如你幫我勸王爺,讓他自己放棄求親,我會主動離他遠遠的。”
天地可鑑,鬱唯楚說這話完全是出自真心,而且自問語氣方面都是請求多一點。
然此話落在冷曦月的耳裡,卻莫名成了一份挑釁。
尖細的指甲直接嵌入了掌心,她緊緊的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唸的很是清楚明白,“蘇涼你真的是個禍害,我當初就不該救你,再這樣下去,王爺遲早會死在你的手裡。”
鬱唯楚皺眉還想說什麼,但見冷曦月深深的吐了口濁氣,顯然是氣的不行,妒意怒意恨意一同溢出來脣齒。
“你一個殘花敗柳,憑何能得王爺喜愛,嫁與王爺,還不快滾出去?!”
她突然罵起來,鬱唯楚還未來得及迴應,不遠處便驀地傳來一聲呵斥,“放肆!”
……
男人的聲音一貫溫潤如玉,聽着很舒服,但疾言厲色起來也是相當的具有威懾力。
鬱唯楚黑白分明的眼眸往身後看去,便瞧見一襲淡藍色華服長袍的男子疾步朝她們走過來。
冷曦月的面色一白,怔怔然的看着他走前,走到鬱唯楚的身邊,看着他伸出手將鬱唯楚拉到他的身邊護着,眉目微微涌起一絲狠戾的望向她,“你可知,隨意辱罵皇家郡主之人,該處以什麼刑罰?”
冷曦月緊緊的咬住脣,緊扣的雙手死死的攥着手中的繡帕,面色悽然的凝向他。
“曦月不管誰是郡主誰是公主,曦月只要王爺好好的……”
鬱唯楚曾聽陸清清說過,冷曦月心中是有心上人的,並且那個人,還不是鳳瀾。
可眼下看來,卻又似乎未必。
她見過忠心耿耿的部下,落蘇也是女子,也曾因寒墨夜的事情故而遷怒與她。
卻從不會讓人覺得妒意恨意甚濃,只是單純的護主。
指不定就是有什麼姦情,更何況這個曦月姑娘,還是鳳瀾的側妃。
只是因爲蘇涼的問題,故而鳳瀾一直不曾對她敞開心扉。
思及此,她看了看鳳瀾,又望了望冷曦月,有些乾乾的笑了下,“那什麼……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言罷,鬱唯楚轉身便要走,然胳膊驀然一重,被人緊緊的扣住了。
她回頭看過去,男人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只是朝冷曦月道了句立即離府,而後便牽着她的手,帶着她往後走。
鬱唯楚哎的一聲,鳳瀾沒有理她,徑直將她帶離原地。
冷曦月眼眸一震,狹長的眼眸裡倏地就滾出了熱淚來。
她站在原地眸色悽悽而怨恨的瞪着他們二人的背影,攥着粉紅色繡帕的手撕拉一聲,被她尖細的指甲戳破,留下了一個破洞來。
蘇、涼!
鳳瀾將鬱唯楚帶到了書房,單手扣在了她纖瘦的肩膀上,用力的摁着她,迫使她坐在了椅子上。
他也坐了下來,並且坐在了她的對面。
溫淡矜貴的氣質依舊,男人漆黑的眼眸染着絲深意,薄脣微微抿着,狀似有些不安。
“方纔她說的話,不許你往心裡去。”
鬱唯楚沒有料到他一開口就是這樣的話。
剛纔冷曦月跟她說了什麼
大意好像是說她殘花敗柳,配不上鳳瀾。
鬱唯楚倒是從來沒想過,自己殘花不殘花,敗柳不敗柳的,本來就沒有想過會和鳳瀾成親,也不曾想過還要再招惹誰。
更何況,鳳瀾喜歡的人是蘇涼又不是她,她喜歡的人是……反正不曾對鳳瀾動過男女之情,自然不會在這方面徒生自卑,也不會覺得在這方面是她的痛處。
“方纔的事情,我沒有放在心上。”
鬱唯楚看着他,語氣盡量平靜端莊些,以顯得認真一點,“我來尋你,主要是想談談我們的婚事。”
鳳瀾緊蹙的眉宇略略舒展開來。
他的眼睛對上鬱唯楚的眼睛,脣畔噙着笑意,“嗯,你喜歡什麼樣式的嫁衣?”
鬱唯楚搖了搖腦袋,“我不會答應你的求娶,但我不想你丟臉,索性你便自己入宮請旨,將這句話收回罷。”
精緻的下巴微微擡起,不躲不閃的迎上男人的視線,看着男人深沉斂着的黑眸裡翻卷出了一絲不悅,鬱唯楚繼續輕聲的開口。
“我已經記起了和寒墨夜曾經發生過的故事,不論日後還會不會喜歡他,但現在,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王爺,我還喜歡他。”她的脣角微微勾着,“愛一個人,可以在時間中被抹去痕跡,撫平傷口,但在短暫的時間內,我的確無法做到釋懷,很抱歉,我真的沒有辦法嫁給你。”
空氣中霎時死寂一片。
這段話,鬱唯楚沒有打過任何的草稿,就是順着心意說出來的。
鳳瀾不相信她不是蘇涼,那她便當作自己是蘇涼,當作自己是被寒墨夜傷過的蘇涼,若他真的愛蘇涼,必定會尊重蘇涼的決定。
至少他會願意爲她延後時間。
實在不行到了最後她要跑,也可以有一點時間可以準備一下。
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緊緊的盯着她,“你說的這些話,是真心的麼?”
鬱唯楚一看有戲,面上更是維持着鎮定沉穩的神色,重重的朝鳳瀾點了點腦袋。
鳳瀾的眸色一暗,細長濃密的眼睫驀然垂了下來。
涼薄的脣角勾起的笑容也漸漸的斂了起來,他坐在原位上,久久都不曾動過一次。
悲愴的涼意在靜謐的室內悄無聲息的蔓延開來,直擊鬱唯楚的內心深處。
鳳瀾是真的很喜歡蘇涼的,鬱唯楚可以感受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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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她利用蘇涼的身份,與他說蘇涼的心中有其他人,便是鳳瀾不說,他心中也必定難受萬分。
可眼下也別無他法。
愧疚的感覺瀰漫在心底,鬱唯楚抿了抿脣角,搭在膝蓋上的雙手有些忍不住的揪緊了衣襬。
“真的很對不起,你有什麼辦法可以將此事平息下去,我會竭盡全力配合的,哪怕要在我身上潑墨水,只要不會傷到你,我都不會在意的。”
鳳瀾驀然笑出了聲。
“蘇涼。”他嗓音低低的喚着她的名諱,清俊的容顏微微擡起,站起身來俯身將手臂撐在鬱唯楚身側的扶手上,將她整個人圍困在椅子和他的胸膛之間,“沒有辦法平息的。”
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到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近到可以將對方的眼睫都看的十分仔細,薄脣溢出一個字一個字的字音,低啞而晦暗,“本王已經對你君子十餘年,不想再當謙謙君子了。”
“如今本王無權無勢,你若夠狠心,捨得拋棄本王,你便放手來,也叫本王再嚐嚐……什麼叫做蝕骨噬心的滋味,嗯?”
……
鬱唯楚從六王府中渾渾噩噩的走出,恍恍惚惚的上了馬車。
男人有些沙啞溫淡的聲音依舊在她的耳邊縈繞着,他犀利而又深斂的黑眸緊緊倪着她的神情,不斷的重複在她的腦海中重複。
【“眼下你不喜歡本王,本王可以等你,十年都等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
【“忘了告訴你,今日做出了兩份喜帖來,其中一份作爲樣本,另外一份,本王已經派遣出去了,,你這樣看本王也沒有用,他來與不來都無所謂,但你嫁與本王,他是必須得知情的。”】
這是男人之間的挑釁。
鬱唯楚很明白。
當初寒墨夜以爲她和鳳瀾有,染,不也曾深深的忌憚卻又挑釁過鳳瀾?
只是鳳瀾比他更不安。
至少這個婚事,他還需要讓她這個還喜歡着其他男人的女人,點頭。
而送到寒墨夜手中的喜帖,將是她最好服帖認同婚事的最大緣由。
畢竟,她已經記起了前塵往事,知道報復前任的辦法,就是嫁給前任最討厭的那個人。
鬱唯楚走後,鳳瀾獨自一人在靜謐無比的書房裡坐着。
錦書被傳喚,進來的時候只是敲了下房門,便邁開了步子,朝鳳瀾拱手行禮。
男人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掀,低沉的嗓音卷着一絲冷意,“遣人把下午做好的喜帖,送到靖王的手上。”
錦書一愣,而後應了句是。
“切記一點,不論本王與涼兒的婚事在何時,喜帖都必須是在他回了順天之後,再交於他手上。”
“屬下遵命。”
錦書領命告退,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子依舊坐在原位上。
【“不論日後還會不會喜歡他,但現在,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王爺,我還喜歡他。”】
【“愛一個人,可以在時間中被抹去痕跡,撫平傷口,但在短暫的時間內,我的確無法做到釋懷,很抱歉,我真的沒有辦法嫁給你。”】
黑沉沉的眸子落在桌面上散開來的文案中,女人清脆乾淨的聲音又不由自主的響蕩在耳畔,男人搭在書案上的大手倏地攥緊,他深深的閉上了眼,喉間像是被哽住了一般,竟一時的難以發聲。
如果當初,他聽了她的話,隨她離開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今日……還會不會聽到如此碾碎他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