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膛裡彈出一小塊燃燒的木屑,嚴亦晃將書信揉成紙團丟進熊熊爐膛,拍拍手,用爐鉤通通沉積的灰,坐在一旁單手擺弄起爐鉤來。
“這麼說,她沒事。”索圖葉抱着膀子靠在牆上,低頭而語:“那些神獸呢?”
“神獸都死了。”
“啊?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冰兒的犧牲?這幫雜碎,我一定要……”
“別衝動,它們的身體沒了,但靈魂還在,你老婆用生命換回來的整個種族已經融合成一顆球,而那顆球,現在就在我老婆的肚子裡。”
“讓我想想,”索圖葉單手托腮,食指搓着下顎骨,臉上瞬間掠過無數種表情。
“知道了,光融合,核心裡所謂的靈魂其實是一束光,它可以被存貯,但是那麼多束光同時存儲在同一顆核心裡的話,壓力會超過材料承受強度,這就迫使核心裡的主意識將其它靈魂融合成有限的波束,還得把拓撲結點擴展……”
“哎呀,你說那些我聽不懂啦,你就告訴我晴晴姐有沒有事就行。”賈萌不耐煩的捂住耳朵問。
“她沒事,只受了點傷,沒有大礙。”嚴亦晃看看賈萌,又看看索圖葉,用爐勾撓幾下地面,刻畫出一小片糾結的混亂圖形。趙玉蹲坐在牀邊,給賈萌蓋好被子,也抱起膀子,低頭不語。誰都知道,嚴亦晃擔心唐晴晴,他無時無刻不想回去把她接出來,問題是就憑這幾個人回城裡除了自尋死路沒有別的下場,榮山那鋪天蓋地的勢力對他們來說無異於滔天洪水,這幾片枯葉根本連自保都不能。
“好了,既然她沒事,你也就不用操心了,早點睡吧,多攢點體力,說不定明天用得上。”
“晴晴一向是吉人天相,逢凶化吉,我不擔心她,我擔憂的是那個楊餘生。”
“一個送信的有什麼好怕的?”趙玉已經開始拖鞋,準備上牀睡覺。
“餘生的頭兒,他可不是普通郵差,再者你們注意到沒有,他管晴晴叫唐總,說明他們以前認識。”
“呵呵,我道是什麼,兄弟,你太狹隘了,你那麼寬的胸膛容不下一個情敵麼?何況還不是那麼回事。”
嚴亦晃旋動手中爐鉤,猛的插進爐膛下邊的灰坑裡,濺起一小團灰塵。
“我不管,我就是放心不下。”說着咬緊大牙,抿住嘴脣,眉頭深壓眼角,臉上的肉也顯得有些嬰兒肥。
“這樣吧,等明天天亮,我回城去探探風聲,可能的話把弟妹接回來。”趙玉已經蓋好被子,腦袋枕住雙手,側身而臥。
“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們兩個的目標又太大,這樣吧,讓萌萌和你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你不覺得我帶着這麼個天真爛漫活蹦亂跳的少女更引人注意麼?何況她的腳程哪夠呀,放心吧,我有這份自信。”
“可我不想再多一份擔憂,你們兩個都別動,還是我自己去吧,論腳程這沒人比我更快。”嚴亦晃跺跺腳,即將塵埃落定的菸灰又被震起。
“行,但是你得但應我們,不管找沒找到人,日落前務必回來,否則我們幾個就一起去找你。”
“放心吧。”說罷起身穿衣,即欲出門。
“現在就去?等明天……”
“等不及,索性我也睡不着覺,不如早去早回。”
“也好,帶上槍,路上小心。”
嚴亦晃拿起槍,想了想又放下,彎腰抄起爐鉤,揣進懷中。
“長槍不方便,還是這個管用,用着也順手。”說着嚴亦晃掖好衣衫,出門而去。
“呵呵,這小子,還沒忘小時候那些事。”索圖葉插上門閂,躺在另一張牀上。
“小時候?怎麼?”
“他小時候跟人家打架,家裡大人怕出事,把刀都藏起來了,他就拿個爐鉤去應戰,結果自己毫髮無損,對方那個小孩反而讓他紮了好幾個窟窿眼。”
“他小時候就這麼暴力呀?”
“性情中人,三歲定終身。”
“那,你擔心他們麼?”
“不會,因爲我瞭解,他們倆我都瞭解。”索圖葉說完,和衣而臥。
“就像瞭解我自己一樣。”
窗子裡透出的燭光掩映在繁茂的枝葉間,由於距離的關係,只給嫩綠的樹葉描上幾筆細微的淡黃線條,微風不燥,夜深人靜,連知了都還沒開始惱人的啾鳴,只有蚯蚓在潮溼的土裡拱來拱去,不知疲倦的疲於奔命。
然而,蚯蚓剛剛露出地表,就被一張大口叼住,灰白色的粗糙舌頭在蚯蚓身上滾了幾下,又一口吐掉。
“呸,這東西真苦,還是石頭來的美味。”饕餮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仰面朝天躺在灌木叢中,嘴角的尖牙互相磨蹭,以期減緩永無止境的飢餓。
“我說,哥哥們,咱爲啥要偷偷跟在他們後邊,暗地裡看着那幫小崽子啊?”說話的時候飢餓感會暫消,所以饕餮很久以前是個話癆。
“同根所生,同血所載,咱們的體型大些,能夠自持,當然要護着房頂上那些嬌弱的兄弟們。”麒麟依舊不肯坐下,似乎鐵了心又要站一輩子。
“房頂上,大哥,你不也在房頂上來的麼?你還比他們都高呢,咋?”
螭吻慵懶而緩慢地打了個哈欠,用魚尾扇扇周身空氣說:“就數你多嘴,吃飽了就廢話連篇。”
“那我有啥辦法,對不對,誰讓我生來就是隻饕餮呢,要不咱倆換換,你要不願意換,就把我吃了,省得我難受,對不對。”
“我不會吃你,但這不代表我不會揍你。”說着螭吻招呼一聲,樹梢上來回吊着做鐘擺運動的犼突然躍下,帶着高空墜落的衝勁雙腳直直踩在饕餮肥厚的肚皮上,又藉着彈力來回蹦躂了五六下。最後衝着饕餮呲牙尖叫一聲,轉身飛回樹梢。
“圖圖,把他栓上。”
椒圖不知從那棵樹上跳下來,嘴裡的圓環崩解開,無數纖維叢化爲長繩牢牢纏住饕餮的嘴。
“安分一會吧,別忘了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螭吻擡頭望向遠處的閣樓,燭光搖曳,寂然無聲。
“沒錯,可是大哥,爸給你下的指令是什麼?”貔貅不喜歡坐着,來回踱步,一身灰白的長毛顛來顫去,好不消停。
“稍安勿躁,指令很簡單,尋找適配體,找到後告訴我,我會去申請靈魂種子,然後激活,現在我們人少,儘量不要單獨行動,以免危險。這公園裡的適配體差不多隻有這些了,園外地形尚不明確,等天亮後讓犼到高處觀察下,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好吧,我們知道了。”貔貅出去巡邏,替回來的麒麟仍舊不願意趴下,就那樣站着打起盹來,椒圖回到樹上,蟄伏不動。
螭吻心裡清楚,大家都在等待日出。
嚴亦晃心裡也清楚,日出之後會有更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