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不理我,爲什麼?因爲我沒事找事?不!那是因爲我愛你。”
咸池對着涼亭內的雕刻自言自語,那是一隻抽象的老虎,顯然咸池誤以爲那是一隻真的活生生的同類,盤踞在雕刻周圍久久不能自己,一廂情願的對着塊石頭傾訴自濃郁的愛慕之情。
不遠處,螭吻的小隊蟄伏在樹林中,每個成員都在儘量不讓自己笑出來,饕餮猛吸一口氣,把自己的肚子憋成個大圓球,可沒多久它還是吐出了那口氣,不是因爲呼吸,而是實在受不了咸池那滑稽的舉動。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這傢伙難道沒長眼睛麼?連真的神獸和塊石頭都分不出來,呵呵呵,啊哈哈哈哈……”
“安靜,別讓他發現咱們。”螭吻一個甩尾將饕餮的大笑扇了回去,同時示意貔貅和麒麟拖走饕餮。二者雖然沒出聲,翹起的嘴角也很難平復。
“看來,我們這位兄弟遇到感情問題了,咱們得去幫幫他。”椒圖嘴裡雖然銜着圓環,口齒依舊清晰。
“怎麼幫?給他介紹個對象?你上哪去找那隻母老虎啊?何況這附近也沒有適配物啊。”
“不,我是說,心理疏導。”
“我不懂心理學,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其實,我也不懂。”
螭吻一點一點磨蹭着轉回身,形似鱷魚般肥碩的軀幹和但粗胖的四肢使得他特別不擅長動作。擡起頭,衝樹梢閒蕩的犼吹生口哨,後者展開翅膀滑翔下地面。
“咋的了,啥事呀?”
“交給你項特別任務,去找虎形適配物,無論材質、多大都行。”
犼扭頭望望亭子裡的咸池和他身邊的雕刻問:“眼前不就有麼?”
“那個不行,塑料的。”
“噢——,原來你想當一回月老啊。”
“少貧嘴,去幹活,找到回來告訴我。”
犼看看那猶自癡迷的咸池,衝螭吻曖昧一笑,展翅飛去。
楊餘生陪着我在公園裡散佈,這地方本是一出週末休閒的好去處,湖光山色亭臺樓閣,小型遊樂場裡的摩天輪直插雲霄,各色裝飾鮮明的玩具店裡有些還擺着布娃娃。套圈的柵欄緊挨着竹簾圍成的小型迷宮,後方是兩種主題的旋轉木馬,海盜船、氣槍攤、零食店、妖怪屋,一處接着一處,古建築的殿沿穿出繁茂的樹叢,青黃琉璃瓦映襯在無邊翠柏之中煞是好看,隔江相望的迷你高爾夫球場和卡丁車場已經粗略改造成田地,淡青色三角旗如同稻草人一樣佇立期間,花香馥郁。
“楊大哥,你認識豪組那誰麼?”
“叫我老楊吧,小唐,你說的那個人是李旭豪,聽說是軍警出身,也確實有點功夫,但是那個人太過鐵血,總想着趁亂壯大勢力,妄圖有朝一日變成梟雄,統一天下。可有時候他的手段也忒狠了些,像我這樣心中沒有力量的人不是他這種狂徒的對手。”
“心中沒有力量?你指什麼?”
“他說,慾望是力量之源,他的胃口是整個天下,而我只想着自己那條運輸線。”
“不,慾望是墮落與邪惡的源泉,而真正的力量在善良者的心中。”
“人善被人欺,我算是有過教訓了。”
有時候事實總是不盡如人意,我也不好強辯什麼。走累了,坐進在湖邊小廣場的鞦韆,晃盪着望着岸邊白玉欄杆出神。風景如畫,清風溫潤,草叢中新開的野花星星點點,淡香溢過,我幾欲沉醉在如此田園風情中長眠。
“我猜,你肚子裡的不是胎兒吧。”楊餘生坐在架蹺蹺板上肚子玩耍。
我下了鞦韆,走過去坐在蹺蹺板另一頭,上下流轉。
“你看到了,是我肚子裡的東西給了那些神獸模樣的物件以生命。”
“對,雖然不理解,但我還是想知道其中緣由,方便說麼?”
“這個,還真是不方便,等以後有機會的吧,而且其中原委我也不是全都知道,我,只不過一時善心發現,做了點有益於這些神獸的事而已。”
“您做的可不僅僅是一點,”腹中神龍沉沉說道:“您對我族存亡繼絕的大恩堪比再造。”
可能有點突然,楊餘生疑惑的停下上下搖擺,站起身,反而使我這頭瞬間蹲坐於地。震的屁股生疼。
“對不起,沒事吧?”他忙過來扶我:“你的——剛纔那是?”
“艾薩,叫楊叔叔。”
“我纔不恥吶,區區一個普通人,沒資格做我叔叔。”犟嘴的孩子天下皆有,可唯獨這個是我的,羞惱之餘又無計可施,看來慈母護犢之心也是天下相仿的。
“別,我受不起。”
“作爲我的救命恩人,你當的起的,沒關係。”
“好吧。”楊餘生扶起我,信步到湖邊倚欄而望。
“你一個人沒辦法照顧這麼多神獸,而且也沒辦法應付危險,也許,你需要個幫手。”
“我已經有了。”
湖面波光嶙峋,清風吹動裙襬,只是我沒用簪子綰住頭髮,不然活脫脫一個古裝美女。
湖面盪漾過幾圈波紋,可是看不到有任何明顯的東西接近,我悄悄鬆開欄杆後退小半步,卻發現裙角有幾絲晶亮的纖維從攀過白玉欄杆,繞到另一面去了。隨即重又扶住那欄杆,探出頭去觀望,原來是一隻古怪的神獸緊貼在岸邊石堤上,纖維叢正往它嘴裡灌輸着什麼,看樣子這隻神獸很像是昨天夜裡偷進房間的那批其中之一。
它的大眼珠很漂亮,發現我後並沒跑掉,也沒任何驚慌舉止,仍舊貼在青苔斑駁的石頭上,只是衝我笑笑然後看樣子就要自報家門。我用眼角瞥了下楊餘生,他離我有三米多,正遠眺對岸的鬱鬱蔥蔥菜地。然後用食指抵在嘴脣上,示意它別出聲。
“老楊,我有點渴了,能幫我弄點水麼?”
“哦,這個自然,你等着我去拿。”我知道他的組織爲什麼不能長久了,如此忠厚老成毫無心機的人怎麼斗的過黑幫?
等他走遠,我伸出手去夠那隻神獸。
“上來吧,安全了。”
它也沒推辭,爬到胳膊上,我順勢一提將它抱在懷裡。
“噫——,你可真溼。”
“剛從水裡上來,抱歉。”
“媽,這是我其中一個兒子,名叫螭吻。”艾薩收回纖維叢,聲音依舊低沉。
“螭吻,有點難記。”
“奶奶,不難記,你看我的尾巴就能記住我了,再說別的兄弟沒有我長的好看,你說是不。”我可沒有用來評價神獸長相的準則。話說回來,奶奶這稱呼我還一時半會沒法適應。
“是唄,我們螭吻最好看了哈。”
“那,趁此機會,您也見見我的同伴們吧。”
“好啊。”雖然昨晚裝睡時隱約見過,但還是正式認識下的好。
螭吻對着樹林一聲尖銳悠長的呼哨,很快幾隻不大不小的身影奔襲過來,圍成半圈,一個個眼巴巴的望着我,有的像是搖尾乞憐的家犬,有的站的筆直,挺身仰首,還有個看上去懶塔塔的肚子渾圓,一張大嘴令人膽寒。
“慢慢來,一個一個來,從你開始。”我指了指那個合不上嘴的懶蟲。
“我是饕餮,我很餓,奶奶給我點吃的吧。”
“呃,這個你得等到吃午飯的時候,好麼饕餮?”
饕餮撅撅嘴脣,依然合不攏口。
“奶奶好,我是麒麟。”
“奶奶好,我是貔貅。”
“奶奶好,我是犼。”
“奶奶好,我是椒圖。”
眼看着它們這幫奇形怪狀百態橫流的神獸報出這些似曾相識的名字,我連感嘆造化弄人的閒心都沒有,直想着我能組建一支宏大的異獸軍,踏平榮山、滅了豪組、踢垮紅幫,收服議會,還天下一份安寧。
“好,好,好,都好,都好,太好了。”
“奶奶,原來您這麼喜歡我們呀,以後可得多跟我們玩啊,別總是寵着那些小崽子。”貔貅除卻頭部以外身軀也像是獅子,而且眼前這幾隻無一例外都是四蹄或四足,有頭有尾,看來這大概就是普適的神獸形象了。
“呵呵,淡然,可我不能扔下那些弟弟妹妹不管呀,再說,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神獸出生,我可能都認不過來的。”
“對了,父王,”螭吻低頭對着肚子裡的艾薩說:“我們查看遍了整個公園,能夠賦形的東西只剩下游出水口處的兩隻銅牛,可惜有一隻的腿已經嚴重斷開,怕是不成。”
“還有,呵呵,說來好笑,咸池在和一堆塑料談戀愛。”貔貅一提此事,其它神獸都開始咧嘴而笑,看來這是個大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