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志傑已經死了……凌志傑已經死了……這是個無法被我的意識所左右的現實,這個現實是如此得清晰,如此得擲地有聲,就像數天前他開槍時說話的語氣那樣,狠狠地砸在我的腦袋上!
房間裡的溫度本來就已經極高了,火也越來越旺,我呆立了十幾秒,腦袋裡還是一片空白,直至聞到了肉燒焦的味道,才意識到,在這個房間繼續待下去,自己也要熟了。
但凌志傑仍然被裹在那團越燒越旺的火焰中……
我往那裡看了最後一眼,準備往房間門口逃出去。可就在我跨過滿地燃燒的雜物,剛衝到房間正中的時候,就聽到房門口傳來一個重物倒地的聲音,我眯眼看過去,是一排書架,燒塌後壓下來,剛好堵在了門口。
只是愣了一下,我繼續朝門口衝過去,我想我還是可以從那書架上方爬出門外去的。
我站在倒塌的書架前面,上下觀察了一下,找準了一個空檔,正準備鑽過去,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
這聲呼喚就像從另一個世界傳過來的一樣,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這聲呼喚只有三個字:親愛的……
這聲呼喚來自我的妻子董昕潔。
我驚恐莫名,回頭張望,除了熊熊烈火,卻什麼也沒看到。我確信聽到了這聲呼喚,但下一秒我又確信這是自己的幻聽,在烈火中幻化出的聲音……
只是,那一剎那,讓我感覺無比得恍惚。
就在我恍惚的時候,有什麼東西打在了臉上,瞬間讓皮膚的溫度驟降,我擡手摸了一下,是水,回頭朝門外看去,有幾個穿保安制服的人正大呼小叫着,擡着高壓水槍往房間裡沖水。
我感覺到一陣暈眩,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感覺到全身僵硬,動彈不了,所幸的是我還能睜開眼睛。
可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顏色,有什麼東西蓋住了我的眼睛,我依然看不到任何東西。
不過我能感覺到自己是躺着的,甚至能感覺出來身下是一張很狹窄的牀。我想轉個頭,但忽然發現連頭都轉不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爲什麼會這樣,但這種僵硬無法動彈的情形應該是腦部指令無法通過神經傳達到肌體組織上造成的,也就是俗稱的“鬼壓牀”。
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鬼壓牀”的情形,只是聽過很多病人有過關於這種情形的描述。此刻,這種滋味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我才感覺到無比的焦躁。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一些人的聲音,但極度模糊,像是耳朵浸在水裡時聽到的那樣,音頻很低,沉悶而壓抑,完全聽不清楚。
又過了一會,我感覺到身下的這張牀突然開始移動,彷彿有人在推着這張牀走。那些人的聲音也跟着變得嘈雜起來。我還隱隱約約聽出了其中的一個聲音,像是女人的哭泣,但隨即就被淹沒在更嘈雜的聲音裡面。
我身下的這張牀一直在往前移動,偶爾轉一個彎,過了很久,終於停了下來。這時候,四周圍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了,我聽到一扇沉重的鐵門被打開的聲音,然後牀又移動了,這次移動時似乎牀底被咯了一下,小小地跳動了一次,然後繼續往前移動,轉了個圈,停了下來。
這時候,我聽到有個人問:“都簽過字了麼?”
另一個人回答:“都簽過了。”
那個人又問:“有什麼特別要求?”
另一個人回答:“沒什麼要求。”
那個人說:“那現在就開始吧。”
突然間,我眼睛上方白茫茫的東西被拿走了,我能看到天花板,原本估計是乳白色的,但現在有點泛黑,就像被煙燻過一樣。我想轉個頭,但依然轉動不了,只能拼命轉動眼球想朝旁邊看,但目力所及的地方只能看到一個人,身材有點高大,穿着和被燻黑的天花板差不多顏色的衣服,背對着我,不停地在擺弄什麼,還傳來一些鐵器敲擊的聲音。
我想張開嘴巴大聲問這個人我在什麼地方,但讓我絕望的是,這根本不可能,我甚至連轉個頭都轉不了,更別說發出聲音了。
就在我越來越焦躁的時候,那個人轉過身來,我看到他臉上戴了個口罩,也是很髒很黑的那種,我起先以爲是個醫生,但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醫生,因爲醫生的白大褂和口罩沒有這麼髒的。
這個戴口罩的男人,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好像在哪見過,但一下子想不起來,這個男人看到我的時候,彷彿嚇了一跳,隨即喊道:“他的眼睛怎麼睜開的?!”
另一個人馬上衝過來,我看到他也是戴了髒兮兮的口罩,他看了我一眼,就伸出手往我眼睛上抹過來,我下意識閉上眼睛,聽到那個人在我眼睛上邊抹邊說了句:“不要太執着,安心上路吧!”
等他手抹過之後,我卻發現自己的眼睛怎麼都睜不開了。
但是我能感覺到之前那個白茫茫的東西又把我的頭蓋上了,然後身下的牀又移動了一下,靠在了什麼東西上面,發出哐噹一聲。隨即,我感覺到自己被整個擡了起來,放到了另一張牀上,但這張牀很冰冷。沒錯,我能感覺到很冰冷,甚至能感覺出來這張牀是鐵的,一下子將我身上僅剩的一點熱量全都傳導了出去。
也就是在這時候,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全身**的,什麼都沒穿,就那樣躺在一張冰冷的鐵牀上!
緊接着,我聽到頭頂不遠處傳來一個類似閥門打開的聲音,隨即有一股熱浪從那個方向傳過來,很燙很燙,讓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凌志傑那冒着熊熊烈火的房間。
我仍然沒明白究竟是個什麼狀況,突然感覺到身下的鐵牀猛然一動,我的頭就朝熱浪傳來的方向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