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面,經歷瞭如此複雜的事情,每每以爲找到事情的源頭,卻每每又牽扯出更離奇更加無法解釋的現象之後,我幾乎已經徹底喪失了信心。甚至在潛意識裡都開始默認昕潔失蹤,我再也找不到她這件事情。以至於到後來,親眼看到凌志傑被王飛算計了去打黑拳那瞬間,我幾近徹底崩潰,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無能爲力,我已經沒法對抗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他像怪物一樣出現,像怪物一樣消失,像怪物一樣說着只有怪物才能說出的話,像怪物一樣做着只有怪物才能做得出來的事情……而我,只是一個凡人,又如何能知道這個怪物的想法,並抓住他?
算了,不去想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了,我打算把近來所有能得到的線索重新再理一遍,然後把明天要去精神病院見羅先梅丈夫的情景在腦海裡預先模擬一次,並把我想要得到並且有可能得到準確答案的點強化一下,做好充分的準備,爭取讓明天的見面一切順利。
但是,我想完了這些事情以後,仍然睡不着,翻來覆去,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咔噠!房門的把手突然轉動了,我整個人一下子警覺起來,差點從牀上坐起,但我並沒有真正坐起來,而是側了個身,半眯着眼睛朝房門那邊張望。
我看到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個人影悄悄地走了進來。因爲光線實在太暗,看不清楚身形,我只感覺到他在牀前站了一會。
我終於忍不住發出聲音問:“媽?是你嗎?這麼晚還不睡?”
但是沒有回答,那個身影只是湊到我胸前,將被子往我頭上拉了拉,然後就離開了,悄悄走出房間,並關上了房門。
我不知道後來是什麼時候睡着的,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母親早已起牀了,並做好了早飯,輕輕敲着房門,把我叫出去吃飯。
我喝着母親熬的熱粥,不經意地問道:“媽,您昨天睡得好麼?”
母親點點頭,問:“咋了?我就昨天睡得挺香的,大概看到你我就放心了,所以一覺睡到5點多起來給你熬粥,我就知道你們小兩口肯定不會自己熬粥。”
想起昨天深夜進房間的那個身影,又聽母親這麼說,我腦袋裡頓時有點暈,但依然想確認一下,於是問道:“媽,那您昨晚沒起來過吧?”
母親還是點點頭,神色凝重地問道:“寧兒,咋了?你是不是又有事瞞着媽啊?”
一見她點頭,我的冷汗就開始往外冒,但我不能表現出來,勉強做了個笑容,又趕緊扒拉了幾口粥,說道:“媽,沒事,我就問問,擔心你睡不好呢。”
“呵呵,你還擔心媽睡不着做啥啊,只要一見到你好好的,媽就睡的香了……哎,你慢點吃,別噎着!”
吃完早飯,和母親撒了個謊說我要去診所,今天有好幾位病人等着,我得趕緊過去,等忙完了,趁週末再好好帶她去逛逛,母親欣然答應,我便出了門。
打的到警局,見了老姚,和他商量了一些見羅先梅丈夫的細節後,我們便坐着警車出發了。
第三十二章 羅
這家精神病院所處的地理位置非常偏僻,是在郊區以外接近另一個縣城的山坳裡,難怪之前老姚找羅先梅丈夫用了這麼長的時間。作爲一個心理醫生,我和整個省裡面的幾乎所有精神病院都有過一定的接觸,但這家精神病院卻連聽都沒聽說過,更不用說來過。
所以,剛走進院門,看着院牆上設置的那種類似監獄才能用到的鐵絲網的時候,我感到非常奇怪,問老姚,這家精神病院到底是什麼來歷,怎麼看起來如此神秘。
老姚告訴我,這家確實不是普通的精神病院,因爲它專門收容一些有極端暴力傾向的精神病人,而在裡面的每一個病人幾乎都有過犯罪案底,輕的比如縱火,重的就是殺人而且不是殺一個兩個。所以,從實質上來說它是個監獄,專門關押精神病罪犯的監獄,而且這些罪犯通常都有過非常極端的犯罪歷史。
我皺着眉道:“那羅先梅丈夫怎麼會進到這地方來?他犯了什麼罪?”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去問問院長吧,看,那邊那個戴眼鏡的就是院長,他在等我們了。”
老姚和我快步走上前去,一陣場面話的寒暄之後,直奔主題,院長親自帶着我們往羅先梅丈夫的房間走去,而我,趁機打聽到了羅先梅丈夫進到這裡的原因——縱火。他確實在半個多月前回過老家一趟,把村裡的祠堂給燒了,村民們把他抓起來以後,發現他神志不清,一會裝別人去世的老父一會裝別家淹死的小孩,村民們怕他再犯事,就送來了這裡。
院長還告訴我,由於羅先梅丈夫犯的罪是縱火,他們怕他再次犯病一把火將整個精神病院燒光,所以就把他關在房間裡,只有早晨以及傍晚時分各有10分鐘時間允許出門散步。而現在已經過了散步時間,接近中午,他正在房間裡。
院長將我們帶到後就離開了,留下一個看守陪在房門口,老姚按照之前我們商量的那樣,說服看守留在門口,讓我一人單獨進去和他談話。
看守倒是非常樂意,他用鑰匙打開門鎖,開了門,用手捂住了鼻子,大聲朝裡面喊了句:“0428,有人來看你了。”然後示意我進去。
我走進房間,身後的門就立馬關上了,關得出奇地快,彷彿怕什麼東西跑出去似地,但我很快就明白其中緣由——一股惡臭瀰漫在整個房間裡,令人作嘔。
我尋找着惡臭的來源,一下子就看到平板牀的被褥上一坨黑黃的東西立在正中,那不是一小坨,而是非常大的一坨,很顯然,這麼大的一坨不是一次性能製造出來的,保守估計至少在5次以上。
我實在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將整個房間環視了一圈,忽然發現,這個房間里根本沒人。我皺了皺眉,正欲轉身拉開房門出去問看守,卻沒想到在我背後突然出現了一張臉,將我嚇了一跳,倒退幾步纔看清楚,這人正是羅先梅丈夫,原來他躲在門背後。
羅先梅丈夫看着我被驚嚇的表情,陰陰地笑着,這笑容跟那天我在醫院轉角看到他擡頭的時候一模一樣。我趕忙定了定神,友好地笑笑,說道:“老大哥,很久不見,我還真被你嚇了一跳呢,呵呵……我今天來看看你,是想問下上次的事情,因爲我一直找不到你,所以只能拖到現在纔來處理,希望不會太遲。”
他還是陰陰地笑着,也不說話,就那樣直勾勾地盯着我。
儘管他現在的相貌和神態看起來的確很像精神失常,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其實是正常的,這些表情只是他裝出來的。不過我不便於當面拆穿他的僞裝,我按照之前計劃好的那樣,從裝作“認爲他瘋了”開始。
“老大哥,對不起。我知道,您現在所經歷的痛苦很大一部分是我造成的,是我害死了梅姐,從而害得你變成現在這樣。但是,我後來諮詢了律師,他告訴我主要責任不在我,那次事件純屬意外,我不需要承擔任何法律上的責任。不過,我始終覺得,梅姐是因爲我而死的,要不是我那天的舉動把她嚇到了,她也不會滾下樓去。所以,我心裡一直非常難過,想找到你把事情解決,苦於一直找不到你,不知道你去了哪裡。今天,終於又見到了,可是你因爲梅姐的去世已經變成了現在這樣,我心裡更加難受。我決定私人賠償你20萬元,不知道老大哥能否接受?”
我將20萬元這個字眼說得特別重,一邊說一邊觀察他表情上的變化,但是,他並沒有像正常人那樣一聽到這個數字就出現很明顯的心理波動,而是從始至終由原來陰陰的笑容逐漸地轉變成非常陰沉的臉色,這種轉變彷彿是因爲我不斷地提到他死去的老伴而造成的,至於我加重的那個20萬元的字眼對他來說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而且,他仍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不笑了,更加陰沉地盯着我。
“老大哥,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我知道20萬並不算多,但這也是我能夠賠償您的最高限額了,怎麼樣,您可以接受麼?或者,您想要我怎樣賠償?用其它的什麼方式,如果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盡力。”
他還是不說話,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搖了搖頭,然後走到牆角,蹲下去,把頭埋進了膝蓋裡。整個人的姿勢,就跟那天在醫院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在抖。
突然間,我感到非常的恐懼,也許僅僅是因爲他抖的樣子,又也許是害怕他再次擡起頭來,對着我一臉地陰笑,這種恐懼讓我感覺到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