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田家鋪窯工鬥爭

在一片喧鬧之聲的掩護下,李士誠身不由己地被拖下臺階,硬是被人架着胳膊走了十幾步,眼看着貢爺的偉大計劃就要實現了……

可就在這時,李士誠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妙,便大聲叫喊起來:

“放開我!放開!你們不要這麼無理!”

李炳池也看出了問題,趕緊對身邊一個擔任大樓守衛任務的軍官道:

“快!快!把李士誠搞進樓來,不能讓他們這麼胡鬧!”

那位軍官立即對空鳴槍,在對空鳴槍的同時,對手下的士兵命令道:

“快!衝下去,把亂民們打散,把李總經理搶回來!”

頓時,大樓廣場上的百餘名士兵蜂擁而上,用**子搗、用肩扛、用腳踢,打入了亂哄哄的人羣中,接近了被扭住的李士誠。這時候大兵們都沒有開槍,窯工方面也只是用拳腳進行反抗,沒有動用手中的武器。但當大兵們把李士誠搶到手、擁着李士誠朝大樓的方向撤時,地痞們惱火了,不知誰先掄起斧頭砸倒了兩個大兵,大兵們才紛紛勾響了手中的槍,隨着轟然爆響的一陣陣槍聲,幾個窯工慘叫着倒斃在地上……

窯工們被激怒了,手執棍棒、礦斧打上前去,和大兵們展開了一場兇險的拼殺,隱藏在人羣中的一杆杆**槍也開了火,霎時間硝煙四起,人們紛紛奪路逃命,可卻又逃不出,只好在人羣中橫衝直撞,亂喊亂叫。

正式的交戰時間十分短暫,總共不過十幾分鐘的樣子,最後,當李士誠、李炳池躲到大樓裡時,廣場上的士兵們也紛紛退進了大樓。守衛在樓頂的大兵們又放了一陣槍,才迫使廣場上的窯工們盡數退去。然而,這短暫的交戰,卻使窯工們八人死亡,十九人受傷;守衛公事大樓的士兵也死亡三人,傷十五人。

貢爺的綁架計劃落了空,這益發加深了他對公司、對**、對大兵們的仇恨!貢爺豁出去了!貢爺不和這幫烏龜王八蛋拼出個輸贏決不算完!

那晚,貢爺自己也受了傷,兩粒來自人羣中的鐵砂和貢爺的脖子發生了點小小的誤會,貢爺流了不少血!

貢爺流血了——貢爺沒撈到任何好處,卻流了許多血,貢爺能不拼一下麼?!

這日鎮守使張貴新卻沒在鎮上,他到寧陽城裡迎候北京委員團去了。

當晚,《民心報》記者劉易華在寫一篇題爲《大華公司窯工現狀之考察》的文章,公司公事大樓廣場前的一幕慘劇,他並不知道。早在三天以前,他便從公司的公房裡搬了出來,住到了分界街田家區一側的一家車馬小店去了,他覺着,在下等貧民居住的車馬小店更能知曉一些窯工的真實狀況,更便於他的調查工作。

掌燈時分,他已將文章寫了一半;他根據窯工們的敘述,加上自己的想象,寫下了下面一段有關窯下狀況的文字:

“窯中的情形難以想象,因公司不容外人入窯,加之地火燃燒,筆者亦無法深入其間予以實地勘察,故難詳述。但,據窯工之口述亦實可謂觸目驚心了!公司方面一味賺錢,視窯工性命如兒戲;窯內工程極爲草草,窯工操作,困苦莫加;頭戴一燈,手足並進,頸不得伸,臂不得直,佝僂而行從事採掘。而水患、巖崩、瓦斯時涌,生命之險常常懸於眉睫矣!且窯內低矮窄小,人氣、汗氣、土氣、礦氣混合爲一,聞之作嘔,着實不合起碼之衛生……”

正寫到這裡,田大鬧風風火火地闖進了客房,進門便氣喘吁吁地道:

“劉先生,不好了!我操,出事了!又出事了!”

劉易華放下筆,站了起來,從牀鋪底下拉出一條長凳,擦了擦上面的浮灰道:

“又出什麼事了?坐!坐下談!”

田大鬧在長凳上坐下了。他抹了把汗道:

“奶奶個熊,剛纔在公事大樓廣場上,張貴新手下的大兵又和弟兄們幹起來了!死傷幾十個人哩!我操!”

“哦?爲了什麼?”

劉易華一驚,忙從破方桌上抓過筆和紙,準備記下點什麼。

“這事我最清楚,我操!這事壓根兒怪胡貢爺——貢爺想綁架李士誠,結果,人沒綁到,倒把那幫大兵們給惹毛了……”田大鬧罵罵咧咧地把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最後,又情不自禁地發了一通議論:“我操,幹事情哪能這麼莽撞呢?胡貢爺也他媽的太逞能了,他總認爲他比我們田家二老爺高明,其實呀,他可比我們二老爺差老杆子啦!別說我們二老爺,這事就是叫我田大鬧來幹,我也不會這麼莽撞!奶奶個熊,即便是綁人,也不能在這大廣場幹,更不能當着那幫大兵們幹呀!你說是不是?劉先生!”

劉易華卻沒說話。他的心情很沉重,在田大鬧說話時,他的心裡就有了一種預感,他覺着窯工們在胡貢爺、田二老爺的操縱下,一味這樣鬧將下去,結局可能會很悲慘的!他想,中國土地上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在對血腥的、惟利是圖的資本階級的鬥爭中,貧窮苦難的窯工們和並不貧窮苦難的地方紳士結成了聯合戰線,而這些地方紳士實則是一幫封建餘孽,這幫封建餘孽和資本階級一樣,統統應在打倒之列,貧苦民衆着實不應該受其宗法思想、地域觀念的影響,更不該與他們結爲一體!他斷定胡貢爺、田二老爺們並不是真正要主持公道,要爲窯工們謀權利,他們積極參與這場鬥爭是有各自的卑鄙目的的。這是中國民衆的悲劇,中國的民衆運動之所以難以有俄羅斯、法蘭西、美利堅等國似的聲勢和影響,很大程度上是因爲他們還沒有以一種獨立的姿態走上歷史的舞臺。細想一想,自巴黎和會上關於“二十一條”的真相披露以後,從北京、天津、濟南到上海、南京、蘇州,全國幾乎是一片抗議之聲,鬧得最兇的首推學界和社會上的知識階層,其次便是各地之商會,最底層之貧苦民衆並沒有顯示出自己反抗的力量——雖也有不少地方發起了工人罷工,可發動者並非真正的工人,大都還是知識階級的人物。由此可見,中國最先進之階級還是愛國的知識階級,愛國的知識階級有義務以先進之思想啓發民智,幫助工農民衆獨立地走上中國的政治舞臺,使中華民國真正成爲民衆之國……

想到這裡,劉易華極爲興奮,作爲先進知識階級之一員,他決心以畢生之精力來啓發民智。田家鋪的現狀使他感到不安,窯工們不斷地、無謂地流血使他感到痛心,他關心這場鬥爭,支持這場鬥爭,他不能不以摯友的身份對田大鬧們講些心裡話了,他有義務使他們從胡貢爺、田二老爺之流的手心中掙脫出來,獨立自主地走他們自己應該走的道路!

他們的命運只能由他們自己來掌握!

自從那日和田大鬧認識之後,他就對大鬧產生了異常的好感,他覺着他直率、坦誠,且又具有犧牲精神和獻身熱情,完全可以在這場鬥爭中有所作爲。後來,大鬧又邀了一些田姓窯工和客籍窯工來找他,他也同樣在他們身上看到了許多寶貴的東西,他認爲,他們完全可以擺脫胡貢爺和田二老爺的控制,成立真正的工人團體來領導這場鬥爭。

現在,他想就這個問題好好和大鬧談談。沉默了好半天,劉易華緩緩開口了:

“大鬧兄弟,你剛纔說得不錯,今日的流血衝突委實是不應該的;如果你來挑頭主事,決不會這樣做,對不對?”

大鬧點了點腦袋:

“我操!那自然!”

劉易華皺了皺眉頭,馬上想到,窯工們長期處於無文化、受壓迫的地位,自然而然地沾染了一些惡習,這應該加以引導。說話就說話麼,何必要加個“我操”呢?從語法上講是多餘,而且太不文明!

“那麼,你和工友們就沒想過拋棄胡貢爺、田二老爺,獨立自主,自己來幹麼?”

這個問題提得太突兀,田大鬧根本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他愣愣地看着劉易華,彷彿受了極大的刺激似的:

“劉先生,這……這怎麼可能呢?我操!我田大鬧只是個窯工代表,貢爺他們組團時,連個團長也沒讓我當哇!”

大鬧頗有些委屈。

劉易華激動地站了起來,在狹小、潮溼的客房裡踱了幾步:

“爲什麼要由他們來讓你當?他們憑什麼來支使你們呢?田礦面臨的問題,是你們窯工自己的問題,理應由你們窯工自己解決!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在這場瓦斯爆炸中,那位胡貢爺和田二老爺家死了什麼人?他們與這場災難究竟有什麼直接關係?他們這麼積極地參與其間,究竟是爲了什麼?”

田大鬧愣頭愣腦地道:

“可他們是我們地方上的名人,又是我們田、胡兩家的長輩;我們田、胡兩姓有事,就是他們有事,我操,他們……他們當然要出頭嘍!”

劉易華道:

“問題就在這裡哩!這是封建的宗法觀念和地域思想在作祟……”

“宗法觀念……地域還……還有思想?”

大鬧聽不懂。

劉易華扳着大鬧寬厚的肩頭,熱情地解釋道:

“對!宗法觀念就是以家族爲中心,按血統之遠近決定其親疏,並以此爲基礎,施之於社會的一種落後而愚昧的觀念。而地域思想呢,簡單地說,就是以地方區域來劃分親疏。這兩種東西掩飾了許多實質性的矛盾,比如說,同是一個田姓,你田大鬧和他田二老爺是一回事麼?你下窯出力賣命,他田二老爺也出力賣命麼?你穿破衣爛衫,他田二老爺也穿破衣爛衫麼……”

“我操!這我明白了!奶奶個熊!”

劉易華又聽到了兩句髒話,忍不住很莊重地道:

“大鬧兄弟,還有一個事,我得提醒你,就是不能張口就罵人,什麼‘我操’啦,‘奶奶個熊’哇,不文明麼!”

大鬧撓撓頭皮道:

“唉,口頭語,習慣了!”

“壞習慣也得改一改麼!”

“我改!我操,我要不改……”

“看,又來了!”

大鬧尷尬地笑了。

接下來,劉易華又很耐心、很熱情地向大鬧講了許多道理,鼓勵大鬧和窯工代表們好好串連一下,大家要團結,千萬不要再分什麼田姓、胡姓,不要再分什麼土籍、客籍,爭取儘快使窯工代表團獨立起來,擺脫胡貢爺、田二老爺的控制。這使得大鬧很興奮,大鬧答應幹!既然胡貢爺、田二老爺連個團長都不讓他當,他爲什麼還要聽他們的支使呢?

大鬧覺悟了,說話便也斯文多了,他對劉易華道:

“劉先生說得對!我先和弟兄們串通一下,也請先生有機會再和其他代表談談——主要是胡姓代表。”

劉易華很高興,他認爲他啓發民智的工作已獲得空前的成功,遂應道:

“那是自然的,不但胡姓代表,那些雜姓窯工代表我也要談的,見一個談一個,直到你們真正團結起來,把這場偉大的鬥爭進行到底!”

“那麼,劉先生,我現在就回去串連!”大鬧準備告辭了。

“好!多多保重!遇事多用點腦子,不要輕易聽任人家的擺佈!”

送走大鬧以後,劉易華根據大鬧提供的具體情況,又寫了一篇題爲《田案情形繼續惡化,軍閥武裝槍擊窯工》的報道。在這篇報道里,劉易華有意隱去了胡貢爺圖謀劫持李士誠一事,只說窯工在公事大樓廣場迎候談判代表,不期發生衝突,慘遭大兵槍擊云云。與此同時,《益世導報》記者郝文錦也寫了一篇目擊記,題爲《窯民暴亂,竟欲劫持公司總經理》。

由此開始,《民心報》和《益世導報》爲田家鋪窯工鬥爭一事展開了激烈筆戰……

第51節 重新控制了橋面上的局勢第40節 貢爺對這個問題卻不感興趣第58節 通往希望的道路第26節 打破資本階級對輿論的壟斷第42節 二老爺卻誤會了第9節 他的第十三次失敗第3節 巨大的災難發生了第14節 第一根洋火燒完了第44節 意外之變第72節 鮮血擦亮了她們的眼睛第49節 中華民國正面臨着重大危機第21節 男性的魅力第76節 墳場的寂靜第5節 胡貢爺犯了一個政治錯誤第58節 通往希望的道路第78節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民國九年第9節 他的第十三次失敗第56節 一個陰謀第56節 一個陰謀第36節 一場慘烈的、緊張的搏鬥第75節 一個悲慘的夜第54節 作出公道的評價第4節 證實了田東勤的猜想第60節 他們這幫人完全瘋了第15節 還有什麼比這更殘忍的呢第75節 一個悲慘的夜第72節 鮮血擦亮了她們的眼睛第15節 還有什麼比這更殘忍的呢第43節 我什麼時候捅亂子了第33節 夜無戰事第49節 中華民國正面臨着重大危機第55節 我殺人了第27節 封井之事第20節 田家鋪的沒落第5節 胡貢爺犯了一個政治錯誤第58節 通往希望的道路第13節 他和那女人結了婚第78節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民國九年第70節 二牲口還是趕上來了第6節 我們知錯了第59節 他勝利了第49節 中華民國正面臨着重大危機第69節 他幾乎完全絕望了第11節 做好了拼命的準備第39節 不能讓東亞公司的陰謀得逞第6節 我們知錯了第42節 二老爺卻誤會了第58節 通往希望的道路第53節 二老爺真的捱打了第56節 一個陰謀第36節 一場慘烈的、緊張的搏鬥第48節 罷工勝利了第44節 意外之變第7節 他也不能不去解救他們第30節 這極爲惡毒第2節 家族戰爭第19節 第一次搶險宣告失敗第72節 鮮血擦亮了她們的眼睛第30節 這極爲惡毒第69節 他幾乎完全絕望了第33節 夜無戰事第33節 夜無戰事第62節 他錯怪了一個多好的人呵第9節 他的第十三次失敗第70節 二牲口還是趕上來了第63節 一場小小的風波第36節 一場慘烈的、緊張的搏鬥第20節 田家鋪的沒落第9節 他的第十三次失敗第10節 搶險隊全軍覆沒第8節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記錄第41節 田家鋪窯工鬥爭第40節 貢爺對這個問題卻不感興趣第53節 二老爺真的捱打了第60節 他們這幫人完全瘋了第20節 田家鋪的沒落第3節 巨大的災難發生了第3節 巨大的災難發生了第66節 第一輪攻擊第27節 封井之事第47節 生活真會欺騙人第40節 貢爺對這個問題卻不感興趣第43節 我什麼時候捅亂子了第24節 名聲是拖累人的第41節 田家鋪窯工鬥爭第54節 作出公道的評價第62節 他錯怪了一個多好的人呵第57節 他看見了他的窯神爺第2節 家族戰爭第74節 貢爺嚴厲地命令着自己第29節 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騷亂揭開了序幕第74節 貢爺嚴厲地命令着自己第77節 他非一刀捅了他不可第77節 他非一刀捅了他不可第16節 民變一觸即發第34節 崔復春死了第70節 二牲口還是趕上來了第31節 識破了張貴新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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