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金禧,你這是幹什麼?”
月芳急忙走過去,雙手拽着他的胳膊,要拉起他,“你起來,你不是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嗎?有話起來說。”
“月芳,我對不起成祥,都怪我……”梅金禧不肯起來,依然跪在地上,雙手抱着頭,顫抖着身體,只管流淚。
“金禧,你起來吧。”成祥平靜地說,“遇上這樣的事兒,誰也不能怪,只能怪我命不好。”
“不,成祥,要不是我,你不會差點搭上命,要不是我,你的胳膊也不會丟。”梅金禧說。
“金禧,你趕緊回去好好休息,這事兒再也別提了。”成祥喘了口氣說,“我累得很,你們都出去吧。”
恰在這時,大夫和護士走了進來,看到病房站這麼多人,便厲聲說:“病人需要好好靜養,你們留下一兩個家屬伺候,其他人都出去。”
烏海走過去,扶起梅金禧,攙扶着他走出病房。
烏江和其他人都出來,一起坐在樓道里的長椅上。
“梅叔叔,到底怎麼回事啊?”儘管父親不讓再說,但烏海還是禁不住有些好奇,到底井下發生了什麼,才讓父親差點丟掉命。
梅金禧抹了一把淚,看着烏海說:“阿海,你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你以後一定要對他好一些。”
烏海點點頭。
“但是,這件事,只能對你說,不能讓別人知道,知道我就完了……”梅金禧說着,將烏海拉到一邊,悄悄對他講述了井下發生的事情。
原來,那天採煤機發生故障,隊上緊急通知,電鉗班的人全體下井搶修。
因爲一直找不到故障原因,作爲電鉗班的班長,又是大拿的烏成祥堅守在工作面,一遍遍試驗操作,一遍遍尋找故障。
成祥曾勸梅金禧升井回去睡覺,但是梅金禧正好差兩個勤,補夠的話,就可以拿到全額獎金,所以他索性也一直守着。餓了就吃點隊上帶下來的餅子,困了就地打一會兒盹兒。
大概第三天的時候,因爲太困了,他實在堅持不住,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眯一會兒。誰知這一眯,就給睡着了。
成祥終於找到了故障原因,也修好了採煤機,就在大家要下班升井的時候,猛然發現梅金禧不見了。
成祥心下駭然,萬一出個事兒,怎麼向隊上,像張小妮和孩子們交代?
他便帶着人分頭去尋找。在不遠處半截廢棄的煤巷裡,他找到了梅金禧。剛將他叫醒,忽然聽到煤壁和頂板傳來響聲。
“不好,要冒頂!快跑!”
成祥說着,一把將梅金禧拉起來,往外跑。
誰知梅金禧因爲沒背工具跑得快,他的工具都烏成祥揹着,只是跑得慢了一步,頂板的煤層便呼啦一下垮塌下來,端端將他埋住了半截。其中一大塊煤,生生砸在他的右胳膊上。
電鉗班其他幾個同事一看,了不得了,一起圍上來要救他。成祥在煤堆裡還大聲喊,“別過來,還要塌!”說完又是一股煤落了下來,他們眼睜睜看着他又被埋住了。
同事們再也不敢等了,再等烏成祥的小命就交代在井下了。他們也顧不得還塌不塌了,一起上前,雙手亂挖亂刨。幸虧埋得時間短,煤又不太厚,烏成祥還活着。他們剛要背起他往外走,又一股壓力襲來,頂板上又塌下來一堆煤,但這回所幸的是不太多,幾個人只是被掉下來的煤塊打破了頭,擦破了皮。
就這樣,他們死裡逃生,可是,成祥卻失去了一隻胳膊。
烏海聽梅金禧說完,平靜地說了句:“梅叔叔,你欠我爸一條胳膊。你得記住。”說完,扔下愧悔萬分的梅金禧,走向病房。
病房裡,月芳坐在病牀前,呆呆地看着睡熟了的成祥。他即便是睡熟了,臉上還是痛苦萬狀的表情。
井下究竟發生了什麼?梅金禧剛纔爲什麼要那樣?月芳心裡亂糟糟的。她真想把成祥搖醒來問問他,可是,又一想現在問那些有什麼意義呢?該發生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失去的無可挽回,只能珍惜還擁有的。
這樣想着,她的心安定下來。
“媽,王叔叔來看爸了。”
病房的門被推開,王隊長領着一幫人走了進來,手裡提着水果,罐頭,雞蛋,均是面色凝重,一臉憂戚。
月芳急忙站起身,想推醒成祥,王根柱擺了擺手,說:“讓他好好睡吧,我們看看就走。”
“那您坐。”月芳急忙將凳子搬到他跟前。
王根柱坐下,看着月芳說:“本來呢,隊上應該派兩個人照顧成祥,但是現在隊上實在人手不夠,騰不出人來醫院。要不你就照顧着,陪護人員的工資發給你,你看行嗎?”
“能行。謝謝王隊長。”月芳趕緊答道。
月芳心想,別人能照顧好嗎?還不如自己照顧得周到些。
正說着,烏成祥突然大喊起來:“着火了,快跑!快跑!快跑……”一邊喊一邊搖晃着腦袋,渾身像在泥潭中掙扎一般,看上去痛苦萬分。
“成祥,成祥,你醒醒。”月芳實在看不下去,忍着淚將他叫醒來。
烏成祥醒來,睜開眼便看到王隊長及隊友們關切的目光。
“王隊,我再也不能給咱修機器了……”成祥哽咽着說道。
“沒關係,成祥,活着比什麼都強。”王根柱勸慰道。
“是啊,成祥,你不是還有一隻手呢嘛,啥都能幹。”一個隊友說。
“等你好了,我要跟你學技術。”另一個年輕點的隊友說。
“唉,我現在還能教你技術嗎?”成祥苦笑一下說道。
“可惜,我連個徒弟都還沒來得及帶呢。早知道,我早點帶個徒弟。”成祥又說。
“成祥,工作的事情再不要考慮,安安心心養傷。”
王根柱說着,站起身,又對月芳說:“家裡有什麼困難儘管說,隊上能解決的就解決,不能解決的礦上解決啊。”
王根柱說完,回頭在人羣裡搜尋了一會兒,問道:“我剛看着我家那臭小子在,怎麼轉眼就不見了?”
“王叔叔,大壯上廁所去了。”烏海忙給王大壯作掩護。
“哼!讓他早點回來,我有事兒要對他說。”
說完,便又帶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