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午後的陽光爬在小山包的頂上偷窺着,掩映在綠樹羣山中的小縣城像個慵懶的睡美人,簡凡一出門就覺得眼晃!陽光很晃眼、娉娉婷婷快步走來的小美女,花般嬌厴、白衣勝雪,更晃眼!晃得簡凡眉開眼笑,迎着佳人走來的方向殷勤問道:“蔣姐姐,您不是把東西拉這兒了吧!”
嘴裡說得輕鬆,可心裡七上八下,反正老一套,找個話茬,你找我理論我二話不說,立馬退錢;你要不是找我要錢,我鐵定裝傻!
“我……蔣姐姐?”小美女眼神霎那間怔了怔:“你……你怎麼知道我姓蔣?”
“剛纔不是你們相互叫的嘛,一個陳主席、一個於主任,高的叫許副局長、矮的是李秘書,還有倆個司機小郭大李……他們都不叫你蔣記者嘛?”簡凡笑道,除了記不住英文單詞和數學公式,記菜、記人特別門清。
“呵呵……你倒記性好啊,認識一下,我叫蔣迪佳,市大原日報社記者!”蔣迪佳遞給簡凡一張名片,大大方方地伸出來手了。
“噯噯……我不用簡介了吧!簡凡,簡約的簡、超凡的凡!………喲,蔣姐姐,您這姓氏好,跟委員長的姓。”簡凡笑着接過名片掃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塞進上衣口袋裡,有點受寵若驚地握握蔣記者柔若無骨的小手,很白很潤的小手,霎那時如遭電擊,幸好電流強度不大,強忍着沒摔倒!不過臉上又是坨紅一片,彷彿還有幾分害羞!
蔣迪佳又被逗得笑了笑!倒覺得小縣城裡這麼個陽光男孩,頗是有趣得很!
展顏一笑百媚生,笑得簡凡心裡這小鼓打得撲通撲通!這笑好看是好看,不會笑裡藏刀吧!?記者,記者不知道有派出所黑不!?不會咋唬我吧!?幹嘛認識我呢?莫不是被我玉樹臨風的潘安之貌吸引了不成!?
“蔣姐姐,您這是……怎麼又去而復返了!您是想採訪我還是想報道烏龍第一鍋!”
簡凡看着蔣記者不像興師問罪,話裡調侃的味道濃了點!
蔣迪佳淺笑着,落落大方地說道:“呵呵……都不是,我想問你一件事!”
“沒問題,您說!”
“剛纔你們店裡的酒不是玉米酒嗎?……烏龍縣最好的一種玉米酒叫芙蓉玉米黃,這次來烏龍縣我父親讓我捎幾瓶回去,這種酒在縣城裡能買到嗎?我想問問你這行家,省得我跑冤枉路。”蔣記者說明了來意。
“你……你居然知道芙蓉玉米黃,那知道這句打油詩嗎:楓林山間出奇香、疑是仙姝送瓊漿、千蒸百熬清洌泉、芙蓉酒坊玉米黃!”簡凡一驚,微微地詫異了幾分,笑着突然不倫不類地念了幾句。
蔣迪佳聽得這幾句,臉上詫異中驚喜不已:“呀!?你……你怎麼也知道這幾句,我爸也是這樣唸叨的!”
“呵呵……蔣姐姐,剛纔上桌就是產自楓林鎮芙蓉酒坊的玉米黃!開芙蓉酒坊的人姓簡,叫簡放!伯父沒說過嗎?”簡凡得意的賣了個小關子,得意地看着美女驚訝的眼睛瞪得格外圓,喜色外露的時候,看着蔣迪佳更靚了幾分。
“也是你們家的?”蔣迪佳明白了。
“對,簡放是我爺爺!這個酒坊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原來叫楓林酒坊,坊主姓劉,文革的時候斷了一段時間,七八年重開的,到現在也快三十年了!我奶奶就叫劉芙蓉,坊名是我爺爺用了我奶奶的名諱,這就是傳說中的芙蓉酒坊,名字很雅,酒色金黃、味道甜醇,價格卻很低,不過可惜的是產量並不大。第一鍋店裡,賣的都是自產的芙蓉玉米黃!”簡凡笑着說道,言語裡不無驕傲。爺爺當年招女婿招劉家之後,這個百年酒坊就姓簡了,這是簡家最成功的一次聯姻。
美女拍着小手一臉興喜:“那太好了!我正發愁抽不出時間去楓林鎮呢!可省了我的事了。”
簡凡不無殷勤地說道:“蔣姐姐,您說吧,要多少,我立馬給你打去!後院十二口酒缸,現在還有一半是滿的。”
“噢,不不,我現在下鄉,可能在烏龍縣要呆幾天,知道你們這兒有就成了,我返程的時候來吧。”小美女婉拒道。
“沒問題,隨時歡迎!”
“那,再見了,簡弟弟,呵呵……烏龍縣的人可真好!”
菜品美味之極、簡凡又招待解釋的殷勤之極,蔣記者看樣也高興無比,淺笑着和簡凡再見,這次,車可真的走了。看來虛驚了一下下。
驚鴻一現之後,一切又恢復平靜了。
直目送着車離去,多多少少有點失落的簡凡笑着搖搖頭,有點美人顧盼兮,可顧盼的不是自己的那種失落。
店裡,表妹桃花見不是找後賬的,長舒了口氣,不無慶幸;時間已經三點多了,水生和三強開始收拾桌子掃地了,桃花端了幾層摞着的碗往廚房裡送,一會兒便響起了叮叮噹噹的鍋碗瓢盆聲音,洗淨抹乾之後又將準備晚飯了。這個時候簡凡就可以閒下來了,端着粗瓷大碗隨便勺幾樣自己喜歡的菜,蹲在後院草草吃上碗。
飯店裡,什麼人都能碰到。每天的生活就是如此,迎來送往,胖的、瘦的、俊的、美的、醜的、氣宇軒昂的、猥瑣下作的,千人千面不一而足,從小到大混在飯店裡,時間久了,只要來人一進門,誰是錢燒的來擺譜、誰是蹭吃的來沾便宜、誰是當官的吃了報銷、誰是趕路的不分好賴一眼便知。能留下印象的人並不是很多!今天有點意外,不是宰了多少錢,而是那個翩翩白裙、婉人倩影一直晃在眼前。一顰一笑,杏眼細眉……哎喲,比我媽還漂亮幾分!
簡凡笑着,從心底裡泛着笑,美食常有而美女卻不常有也!要放在幾年前上高中,碰上這等美女,簡凡八成會吹着口哨撩拔,恬着臉上前搭訕,即便是捱上幾對衛生眼,被呸幾句口水也不在乎!要放在上大學的時候,那更不得了,說不定會挖空心思想着,怎麼去認識這姑娘、怎麼套出電話來、怎麼設計個約會去………
可現在,很平靜。這種女人,身上穿載着頂得上店裡的傢伙什、屁股下坐的車頂得上這家老店,這個階層,可不是自己夠得着的!
輕狂的歲月已經過去了,畢業了、失業了,不但對生活現實了,對美女的觀感也現實了,自慚形穢的感覺卻是越來越強烈了,這種美女對於自己就像現在渴望的行政編制、渴望的一份體面工作一樣,再可望也不可及!
工作、工作………
剛剛的一干人,身上帶着大城市來的氣息!那也是簡凡曾經經歷過的生活,不過僅僅是在大學作爲旁觀者體會到的,直到現在仍然與自己無緣!曾經自己也以爲,會成爲其中的一員,可一出校門,戶口、工作、薪水、獎金、車、房子,這些在大學從來沒有考慮的問題一夜之間都到了眼前,那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是毫無防備的忙亂,自己依然是一無所有。
一畢業,有本事的自己開始創業了、有關係的早就業了、即便是沒本事沒關係,稍有點本錢的,也留在省城了,而自己像沒頭蒼蠅一般在省城逛悠了幾個月!不是不想留下,也不是不願意留下,甚至簡凡還嘗試着去找過幾份工作,實在那個文憑夠嗆,三本的,說是本科,其實也就掛個某某大學的名字,後面再加“第幾分院”幾個字就敗興了,畢業前夕用人單位就把招聘桌擺到了校園裡,大公司、大企業,和中國移動、中國網通、石化、大鋼、煤運一些大企業但招的都是一本、二本的畢業生,三類本科,招聘的人會直接無視之,偶而有要這些人的單位也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基本是在招山寨產品的推銷員!
簡凡倒更希望得到找一份體面一點的工作,曾經還真找了這麼一份。在南方電信在北方剛成立分公司,屁顛屁顛跑了兩個月,勉強熟悉了業務之後,公司組建一完成,上層是內定的,中層是跳槽過來的,下層就像簡凡這樣的散兵遊勇,本來還應了業務經理的名,越混越慘,新營業廳一落成,簡凡被扔到營業廳收費!就這還是長得帥被照顧了,要不就得出去跑業務,完不成營銷任務連工資都有問題!
將心比心,誰不是娘生爹養;可將薪比薪,自己還就不算人!
簡凡一氣之下卷着鋪蓋回老家了!不是受不了罪,而是受不了那白眼,每天在領導面前點頭哈腰、在客戶面前哈腰點頭!要一個月掙個三五千白領工資也算,總不能爲了一千多塊自己不把自己當人吧!
烏龍縣雖小,可起碼不會每天一睜眼就摸摸口袋裡是不是還有錢,想想今天的吃飯是不是有問題;不用日盼夜想着等着發工資、不用擔心那天一進公司門有人通知你被炒魷魚了、也不用像地老鼠一般三天兩頭租房子換地方………即便是沒工作,即便就在這裡當小跑堂,簡凡都覺得這裡生活的不無愜意,很適合自己這懶散的性子!
從美女想到了城市、從城市生活想到了大學時代、從大學時代又想回了自身的際遇、想到了現在的生活,簡凡有點惡狠狠地狼吞虎嚥,家鄉的大碗不同其他,方口圓底,一大碗一會消滅了,再擡眼的時候看着老爸簡忠實詫異地盯着:“小凡,你今兒怎麼啦?平時沒見你這麼能吃啊!”
“爸,今天你做得特別好吃!……晚上我值班,可幫不上您了啊。”簡凡笑着放下碗筷。
“去吧!早點回家。”
老爸頭也不擡,往爐膛裡填木柴,再熬上幾個小時,晚上的湯鍋就全乎了!
……
………
飯店一清閒,派出所不值班,就是業餘的休息時間了,簡凡回了一中小區的家裡,老媽不在,估計學校坐班,回了家心不在焉地開了電腦,大學時代買的國貨神舟筆記本,已經有點落伍了,聲音比臺式機的還大,經常死機崩潰,不過勉強能用。開了QQ,看看香香的QQ圖案是暗的,沒有上網,發了個短信,香香回過來的說是在業務培訓,沒時間!
有點悻悻然,蒙着被子小睡了一回!
現實不但催殘人的個性,而且催殘人的感情,和香香曾經如漆似膠現在已經變得若即若離,剛回烏龍縣的時候,晚上開視頻聊天,不用簡凡開口,香香就會甜言蜜語捎帶着把身體某幾個部分暴露在視頻下,白花花晃眼的一片,老勾引着簡凡三天兩頭往市裡跑!不過崗前培訓一開始、工作一忙、簡凡又隔三差五值夜班,這聯繫就越來越鬆了!激情永遠消磨不過時間,知道香香快轉正的消息之後,簡凡倒還覺得還真該去市裡跑一趟了!
不是互訴衷情,得去看看,是不是到吹燈拔臘的時候了……
十八點,上班的時候到了,換了一身警服的簡凡從一中小區出來,筆挺筆挺的警服,掛着“治安協警”的臂章,這份光榮的臨時工作,到今天爲止,簡凡已經幹了五個月零二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