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從陽光明媚的下午走到星光初現的晚上。
雖正值夏末,道路旁排成一行的法國梧桐卻已漸次斑駁,等候着秋風的撫慰,那依然茂密的枝葉清一色的向上豎立着,虔誠至極,這不就是迎賓的隊伍嗎?迎接秋天,也迎接我們。
臨街的甜品店,咖啡館,各國料理店,還有花店,香水屋,不時傳來陣陣讓人愉悅的味道,而我們卻走馬觀花,樂得悠閒自在。我們的終點在前方,既不向右,也不向左。
我一直很興奮。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走多久都不會累。
再看看亞培,他的臉上總是不溫不火的樣子。有時候甚至走到了我的身後,我回頭叫他,他才快步上前。我以爲,因爲我的哭泣就可以翹班的他會趁此機會抓住我的手,牽着我一直走下去。但即使到了這段長路的盡頭,我們也相安無事。至此,我得出了結論,亞培看起來很奔放,其實內心裡卻是一個極度害羞之人——事實上他自己也證明了這點。爲什麼害羞?我用甜蜜的感覺封鎖了答案。
一路上,亞培聊了很多他大學裡的事情。
據說他曾經因爲文章獲獎而站到全校師生面前發表獲獎宣言,但是上臺之後,腦子裡一片空白,之前倒背如流的說詞全都跑得不見蹤影,他只能在臺上憋紅着臉,最後擠出一句話,“我感謝我的老師和同學對我的支持,謝謝!”臺下一陣鬨笑之後,隨即爆發出了一連串熱烈的掌聲。下來同學們都對他說,這是他們聽過的最精闢的發言。
這還不算最害羞的事情。
最害羞的事,是他暗戀他的某位學姐卻一直不敢表白。頭天晚上用滿腔激情寫下的動人情書,到了第二天早上總會葬身於他的打火機下,變成一抹紙灰被衝進下水道里。他就這樣循環往復,直到學姐大學畢業,身爲人妻,這段情纔不了了之。
“還喜歡她嗎?”我心裡酸酸的。
亞培吐了一口煙,在煙霧消散後淡淡地說,“時間從不停下腳步,我們又怎麼能回頭呢?”然後片刻的沉默。
他還說,他曾經是樂隊的吉他手。
“真的?”我
睜大眼睛望他。這人之前還說他害羞得厲害呢……
“當然,用不着騙你。”亞培說這話的時候有種自豪的感覺。“因爲樂隊是個團體,而我通常站在靠邊的位置。”
原來如此……
“什麼時候彈給我聽聽,我上大學的時候也差點學了吉他呢。”
“差點?”
“對呀,爬格子都沒學會就丟一旁了,連半途而廢都算不上。”
“你連成語都非得一板一眼的理解嗎?”
“開玩笑都不行呀?”
他掐了一下我的臉蛋。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於是問他道:“亞培,你不是比我小兩歲嗎,爲什麼跟我同一年畢業呢?奇怪。”
“這個嘛,哼哼哼,”他一副得意洋洋地表情,“因爲本人智商過高,在小學時連跳兩級,厲害吧?我還是市裡的高考狀元呢。”
我張大了嘴巴,“真的?這麼厲害!你老家是哪裡的?是專出狀元的吧?嘿嘿。”
他的表情馬上就暗淡了,“一個小漁村而已。”說完,又點了根菸。
看得出來他並不想多說,我也就沒再問了。
不知不覺,終點已到。
或許我早應該習慣這樣的不知不覺。
那是一家名叫客間閣的韓式燒烤店。
走了十幾站路不費吹灰之力的我和亞培,站在那家店的門前就像是凱旋而歸的戰士準備參加慶功宴會的模樣。
店裡,亞培熟門熟路,一下子就點了一桌菜,兩瓶酒。
“這叫真露,很多韓國女生都喝,比上次喝的葡萄酒度數要稍高一些,但味道極淡,喝起來挺舒服。你試試吧。不過我先警告你,不要像上次那樣一口喝光,真是不要命了你。”亞培就像是一位嚴厲的父親在教育他少不更事的女兒一樣。
我舉起那個還沒有我拇指高的透明玻璃杯,示意這比那天的高腳杯要矮多了。“可是我看《野蠻女友》裡的全智賢就是一杯喝光再滿上的呀。”
“可她不是還沒喝上幾杯就倒下了嗎?最後又被車太賢背到了旅館裡。”
說到這裡,他陰險地看着我,“難不成,你也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的臉一下子就被那噴張的血管上了色,握着酒杯的手也被冒出的冷汗變得冰涼,正準備否認我擁有這種潛在意圖的可能性時,亞培一把抓過我的杯子,“傻瓜,我是說一瓶……不要一口喝光。”然後鬼鬼地笑了。
“我又不是酒鬼!”我氣憤地在他的胳膊上烙上了一塊淺粉的五指印。
就這樣,尷尬被化解,氣氛又變得輕鬆了。但,打死我也不會像全智賢那樣,一杯杯地灌酒了。
他笑着把我的酒杯滿上,放在他的面前。
“先吃點東西吧。”他開始往鍋上放五花肉,肉片發出滋滋地聲音,那脂肪變成了香味濃郁的泡泡,然後碎裂成末,混入了周圍的空氣中,鑽進了我的鼻子,我直咽口水。
烤好後,他夾了塊五花肉,沾上醬汁,用生菜卷好後送到我的嘴邊,“張嘴,這是對若秋姐姐今天所受委屈的補償。”說完,又展露了由他那光潔的皮膚所孕育出的的迷人微笑。
我溫柔地張開我還算秀氣的嘴脣,然後將那塊五花肉卷一口吞進了嘴裡,上帝,這肉的味道怎麼那麼甜?
在我啜上第一口傳說中的真露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了那種味道,淡淡的,甜甜的,綿柔爽口,略帶一種燒灼感,這跟愛情小說裡描寫的初浴愛河的感覺十分貼近。
於是我像上癮了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來,開始的感覺就像在喝質感略顯厚重的白開水,到後來,感覺全身就像在發燒一樣。亞培並沒有勸我的酒,大概是因爲說好讓我放縱這一次的緣故,並且,他只分配給我一瓶。
可是最後我還是讓他失望了,不到半瓶,我又趴下了。
第二天醒來時,雨婷都已經上班去了。
她留下了紙條,上面寫道:弱弱,下次別這麼喝了,不僅麪包會有,還會有蛋糕,有鮑魚魚翅,等着吧。睡醒了喝點放在冰箱裡的綠茶,亞培買的。這人不知道是該打還是該罵,唉!
想來又是亞培把我安全送回家的。亞培,謝謝你讓我任性了一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