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細雨紛紛,送來陣陣清冷的涼意,而屋內,一股火似乎要被點燃。
“我決定和他在一起了。”若秋看着那個叫陶翼的男人說。
“什麼?!木可現在這樣,你卻說要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他……”話沒說完,雨婷衝過來死死地捂住他的嘴,拼命向我們遞着眼神,意思是讓我們快些離開。
於是我帶着若秋匆匆離去。若秋一臉心事,應該是被剛纔那人說中了要害,她不是一個無情的人,卻做了一回最無情的事,心裡自然難受。
“別難受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不想見你這樣。”
“回不去了,我的心已經回不去了。亞培,我們離開這個地方吧,不然,杜娜遲早會找到你的,那時候我們都自身難保,還談什麼擔心別人呢。”
“我就是這麼想的,這是我們唯一的路。這裡,或者天寧,已經不是我們可以呆的地方了。我們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怎麼樣?”
“好。”
這時若秋的電話響了,是雨婷打來的。她問若秋現在的位置,說一會過來叫我們等她。於是我們就在附近一家小飯館裡叫了兩個菜,邊吃邊等。
雨婷撐了把傘出現在店門口,然後急急忙忙地過來坐下。一邊收着傘一邊發問:“說吧,是怎麼回事,沒急事你倆不會一起來找我,對吧?若秋,別跟陶翼計較,他說的話也別往心裡去,木可跟他親如兄弟,他現在的境況也確實很遭,不過,你們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吧?”
若秋感動地看着雨婷,握着她的手不放。“親愛的,還是你最明白我,是這樣,亞培現在有危險,我們本想去你那躲躲從長計議,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裡,等我們安定下來,我會聯繫你的。”
“你可以先去那邊坐一下嗎?”雨婷看着我說,並沒有請求的意思,反而更像命令,我服從了,因爲我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只見她倆在那邊細身碎語了半天,雨婷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大概是在勸若秋想清楚,一個什麼都不能給她,曾經棄她於不顧的人和一個現在身處逆境,迫切需要她且真心愛着她的男人她該選誰。
我這才體會到了自己的自私,爲了自己的私慾,爲了自己的不平衡,我把若秋當成了棋子,在她本應幸福的時候三番兩次地將她拖進了我的地獄,我憑什麼要她跟着我四處流浪?憑什麼認爲她跟着我就會幸福?憑什麼認爲只要離開這裡,我們就安全了?很多的不確定讓我原本堅定的內心開始動搖起來。
這時若秋叫我過去,高興地說今晚可以住在雨婷那裡,而且明天雨婷公司會派車送她去外地採訪,這樣我們就可以無聲無息地離開赤金,杜娜怎麼查也查不到了。
“安亞培,我是看在若秋的份上才幫你的,你要是敢再對不起弱弱,我一定饒不了你!還有,躲也不是辦法,你
們總不能改頭換面,整容,改名字吧?那女人背景既然這麼厲害,你躲到哪兒她都有可能把你找出來碎屍萬段,這樣弱弱豈不是也有危險。唉,我說你誰不好招惹偏偏碰上這樣的女人……弱弱也真是,爲什麼偏偏碰到了你!算了,我懶得說了,她都不在乎我急也沒用。”
“你說的是。”我答着雨婷的話,然後轉頭望向若秋說:“傻瓜,聽到了吧,現在後悔真的還來得及,真想跟我亡命天涯嗎?”
“人都有一死,能死得這麼慘烈和激昂不是很難得麼?”
我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敢情你跟着我,就是爲了去死?那還是算了吧,我又不是皇上,死了還得找人陪葬。”
她樂呵呵地摟住我,掐住我的臉說:“笨蛋,你弄成這樣不也是我造成的嗎,我得對你負責,我得把你照顧好,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雨婷在對面一副快要噁心死的表情,丟下一句:“我回去把我男人趕走了先”就離開了。
我和若秋相視而笑,罵彼此是傻瓜笨蛋之後,繼續享用起難得的一餐來。
晚上,雨婷交給我倆兩個行李箱,裡面是衣服和生活用品,說這些東西夠湊合用一陣子了,若秋感動得跳了起來,抱住雨婷又親又笑。如果若秋不走,她還可以繼續享有這麼溫暖的友誼,和她的好姐妹閒聊家常,逛街購物,說悄悄話,暢談心事。可如果跟着我,這一切便沒有了,甚至可能更糟。想到這裡,我心裡突然一陣難受。
睡覺的時候,我一手捏着煙,一手讓她枕着。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我溫柔地說。
她眨巴着眼睛,表情乖巧,兩隻手卻在被窩裡一點不老實。我笑了,將煙放到一旁的菸灰缸裡,然後捉住她的手說:“聽話,早點睡,我抽完這根也睡了。”
“你不正常。”她撅起嘴說。
“小姐,是你不正常吧。我們是上戰場,不是去遊山玩水,你怎麼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呢?你的腦子一向比別人少根筋嗎?”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爲什麼這麼興奮,這麼高興呢?”
我一下子將她抱緊,讓她不能再亂動,嘴裡笑道:“看你還興不興奮,老實點,睡覺!”
“遵命,親愛的。晚安。”她吻了我一下,然後甜蜜地閉上了眼睛。我伸手將燈一關,屋子頓時暗了下來,只剩下窗外斑駁的夜色盪漾在窗簾上。沒過多久,我就聽見了她均勻的呼吸聲,她已經睡着了。
我本以爲,像今天這樣的夜晚會充斥着我們未來的每一天,但是雨婷的話反覆地在我的耳邊響起,我內心深處那一直倔強地偉大着的靈魂也像是突然受到鼓舞,瞬間強大了起來。我不能這麼自私,不能讓若秋跟着我一起過着居無定所,隱姓埋名的生活,她和誰再一起我也不介意了,因爲我知道,她的心,曾經完完全全屬於我,就像現在這樣,我該知足了。
她的身體忽然變得滾燙,燙得可以將我的心融化掉,眼角一酸,熱淚涌出。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相擁而眠,和上一次的分離不同的是,這一次,也許是永別了。
我將手臂從她的頸下抽出,吻了她的前額後,便輕輕地起身下了牀,迅速地穿好衣服,臨起之前,又看了她一眼,她已經轉過身去,睡得很沉。
我給她留下一張字條,上寫:回到曾木可身邊吧,只有他能保護你,給你幸福。聽話,否則我不會原諒你。現在我要去了結一樁早就應該了結的舊事,別拖我後腿,聽見沒!
然後又從門下塞了張紙條給雨婷,上寫:你是對的,所以我走了。請看好她,別讓她做傻事。
離開雨婷家,我打車來到了赤金汽車站,坐上了迴天寧的長途汽車。是的,我已經決定要回去杜娜的身邊,要她還我永遠的自由,以及若秋永遠的安全。
再見了,我的若秋。
回到天寧的住所,開了門,杜娜已經在裡面了。我假裝沒事發生,跟她打招呼。她似乎也沒什麼改變,還是一如從前的熱情。我心裡的石頭暫時落了下來,因爲我才離開兩天的關係,也許還沒被發覺吧。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問她。
“剛剛,一下飛機就讓人送我到你這裡了,不過現在還這麼早,你跑哪去了,難道是剛從某個女人那裡回來?”
“是啊,你不在,我可寂寞得很呢,總得找人陪我吧。”我嘻皮笑臉地回她。
“小樣兒!現在我回來了,讓我好好陪你吧。”
“求之不得。”我摟住她,一口吻了下去,她激烈地迴應着。
我們就像是乾柴烈火般,把初春微涼溼潤的早晨都給點燃了,事後,她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攤在牀上對我說:“親愛的,我要睡會兒了,昨天沒休息好呢。”“好好睡吧。”我答她。
我坐到一旁的沙發上,抽起煙來,看着牀上那個被被單包裹的身體,以前讓我愛不釋手的曲線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噁心?它就像是一塊發了黴的惡臭麪包一樣橫在那裡,污染了我的眼耳口鼻。它的主人是魔鬼,是一切災難的根源,是一種富貴病,只有慾望過剩的人才會沾染到;是一粒毒瘤,隨時都有病變的可能,會要人命,會讓愛你的人傷心。我盤算着,是該讓這塊麪包徹底消失,讓大自然回收利用了。只有這樣,一切才能迴歸正常。
不知過了多久,她還是一動不動,看樣子睡得很沉。
我靜靜地走過去,拿起牀上的另一個枕頭,想就這麼按下去,直到她沒了呼吸。
她忽然坐了起來,舉了那隻曾經指過我的手槍。我假意要拍拍枕頭,就像平時拍鬆枕頭時那樣,她卻一槍打過來,讓枕頭開了花,裡面的羽絨像是飛雪般紛紛揚揚地舞在我倆之間。
我倆那冗長繁複的不平等關係,就如這破碎的枕芯般,瞬間瓦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