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來到伊州。
入城之後,信步走入一家十字路口的酒樓過午。
要了酒萊,一個人自斟自飲,但心頭卻沉重無比。
一方面,他悲傷柯一堯的死!
一方面,又牽記着紅顏知已“梅映雪”的生死下落!
再就是師恨親仇,不知何日才能了結?
“望月堡”近在咫尺,但種種顧慮,他不能冒昧從事,“望且堡”高手如雲,自己功力再高也難以一擊成功,必須謀而後動,第一步,得伺機個別消滅所知的勁敵,然後纔能有把握直接找鄭三江算帳,而“九龍令”的公案,也必須有周詳計劃,昭告武林,萬一鄭三江湮滅了證據,便永遠無法澄清了。
與“毒心佛”賭鬥的一幕,又現心頭,以目前所知,他是唯一的勁敵,他所傳的是“石紋劍”。如果再有單打獨鬥的機會,務必要先除此敵,否則無法接近鄭三江。
照斐若愚透露,“望月堡”似他師父“五方神東方啓明”那等高手,明的至少五人,暗的不知多少,這股敵對的潛力,是決不容忽視的。
丁浩同時也想到了王屋山中的“竹林客”,他雙腿已殘,等於廢人,卻苦於沒機會去探視他。
正在思緒牽纏之際,忽感一陣香風觸鼻,擡眼一望,一個玄色披風的女子,正從自己座旁經過,在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
丁浩也無暇去理睬,低下頭仍想心事。
“小二,揀精緻的送四五樣來,酒要女兒紅,陳年的!”
聲如乳鶯出谷,悅耳之極。
丁浩忍不住擡頭望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那女子的目光也向這邊瞟來,梨渦淺淺,衝着丁浩嫣然一笑,這一笑,使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丁浩心頭不禁“怦!”然,忙低下頭去,啜了一口酒,掩飾窘態。
這女子在二十四五之間,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子。
丁浩暗忖,這樣的女子,爲什麼也出來行走江湖?
倏地,他發現桌上有張手掌大的字箋,卻是眉筆寫的,心頭登時一震,他悄悄捻在手中,只見上面寫的是:“勿近黃衣魔女,小心陰謀!”
黃衣魔女,指的是“金龍使者”無疑。
他內心的駭異,莫可言宣,這字條是誰寫的?何時放在桌上?勿近黃衣魔女,小心陰謀。難道“金龍使者”已看中了自己,這倒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捏着字條出神,從筆跡與用眉筆書寫這點看來,這字條是女人送的。
說女人,除了這玄色披風的女子,座中沒有另外的女人,而她剛纔從自己座旁經過,那是她示警無疑了。
自己太疏神了,竟未發覺對方把字條放在桌上。
她爲什麼要向自己示警呢?
她是什麼來路?
心念之中,下意識地又把目光瞄了過去,那女子的酒菜未到,此刻正憑窗外望,只能看到她的側影,她面上的表情,無法看到。
丁浩收回目光,把字條搓碎拋了,心頭可有些不寧。
不久,小二送上了酒菜,那女子旁若無人地吃喝起來。
座中起了竊竊私議的“嗡嗡!”聲,這女子的美,震顫了酒客的心絃。
丁浩幾次想開口向對方請教,但話到口邊,卻吐不出來。
那女子頻頻擡頭望着窗外街心,不知是等人,還是尋人?
她不朝這邊看,丁浩想搭訕也不成,只好悶坐着。
隔了一會,只見一名青衣少女,匆匆入座,逕自走到那女子身邊,“喁喁”低語了數聲,只聽那女子冷哼了一聲,道:“我親自去處理,這事夫人交待,非辦成不可!”
聲音雖低,但丁浩卻聽清楚了,但這無頭無尾的話,根本不知道所談何事.話中提到夫人交待,想必這玄色披風的女子,是受命辦事的。
事不幹己,當然也沒有花心神去想的必要。
那女子拋了塊碎銀在桌上,與那後來的青衣少女,姍姍離座,臨下樓,卻又有意無意地回眸對丁浩一笑,然後才下樓而去。
丁浩心中大感困惑,這女子是什麼意思?彼此素昧平生那笑容十分惑人,但沒有絲毫邪蕩之意。
好奇之念,再也按捺不住,於是,站起身來,喚過小二,結了帳,匆匆下樓,出了門,已不見那兩個女子的蹤影,這裡是十字街口,四通八達,誰知她倆走的是那個方向?正在籌思無計,只見一個乞丐向自己伸手,不由心念一動,把剛纔會帳找的零頭,塞在乞兒手中,一笑道:“朋友,剛剛那兩個女子走的是那個方向?”
那乞兒齜牙一笑道:“您是丁少俠?”
丁浩不禁暗吃一驚,這乞兒怎會認得自己呢?當下愕然道:“朋友認得在下?”
“少俠的這風範,除了‘酸秀才’,很難找第二個,是冒猜的!”
“哦!方纔……”
“那兩個女子定是去東街蔣御醫家無疑……”
“什麼!蔣御醫?是宮廷中的御醫?”
“不,御醫蔣士庭早已作古,現在當家的是他兒子!”
“啊!朋友怎知道?”
“那青衣少女是從他家出來的!”
丁浩隨即意識到這乞兒可能是丐幫中專門負責查探的弟子,不然不可能注意到這些瑣事,當下又道:“蔣御醫家怎麼走法?”
乞兒用手朝正面大街一指,道:“由此去,到第二條橫街向左彎,轉入右邊第二個巷口,黑漆大門,有一對大石獅子,門上有塊‘濟世活人’的大匾額便是!”
丁浩雙手一拱,道:“多承指教!”
照着乞兒的指示,向正面大街直走,到了第二個十字街口左轉,然後繞到右面第二個巷口,彎了進去,走沒多遠,果見八字門樓,高懸一面‘濟世活人’的金字匾額,一對大石獅子,雄據左右。
這巷子相當僻靜,雖是大白天,卻不見什麼行人來往。
兩扇黑漆大門,緊緊關着。
丁浩心想,是叫門而入,還是窬坦而進?但自己這一進去,算什麼呢?是拜訪主人,還是跟蹤別人。
如果回頭的話,又有些不甘心,進門的話,相當尷尬,萬-那披玄色風衣的不在裡面,又算什麼回事呢?
想來想去,忽然得了一個主意,手足至交“赤影人”不是得了離奇怪症嗎?此宅主人,是宮廷御醫之後,何不以求醫爲名,堂皇叩門而入。
心念之中,上前叩動門環。
久久,才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道:“何人叩門?”
丁浩大聲應道:“在下是來求醫的!”
那門內的女子聲音道:“蔣太醫今天不應診!”
丁浩明知事有蹊蹺,故意裝作急躁的聲音道:“請回一聲,是急症?”
女子的聲音一冷,道:“急症也沒法,太醫正在爲一個垂危的人治病,不能分身,你往別家吧!”
“不成啊!這病非蔣太醫不治……”
“你這人不識相,你慢慢在門外等着吧!”
說完,再沒聲音,任丁浩說什麼,就是沒回應,丁浩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暗忖,沒來由在這裡求人,這檔子閒事不管也罷,想着,回頭便走,走了沒幾步,那股子好奇之念,實在憋不下,一橫心,又蜇了回來。
擡頭一看,門牆並不高,只丈來高下,左右一看,沒有行人,彈身飄了進去,身如飛絮,落地無聲。
眼前是一個花木扶疏的大庭院,一條白石道,穿過花陰,直透大廈。
“朋友是剛來嗎?”
語冷如冰,竟已到了身後,聽聲音,就是方纔應門的女子,心頭不由一動,一個應門的女子便有這等身手,看來這蔣太醫必是個非凡人物。
心念之間,緩緩回身,一看,眼前俏生生地站着酒樓上所見那名青衣少女。心下登時明白過來,門戶已被外人控制了,敢情這少女進酒樓時,沒注意到丁浩,是以並無驚容,只是丁浩那絕世的風範,使她迷惘了一陣子。
青衣少女估量了丁浩一番,曼啓朱脣道:“朋友是求醫的?”
“正是!”
“求醫也有這等求法?”
“情急無奈,只好出此下策!”
“朋友如何稱呼!”
“區區‘酸秀才’!”
青衣少女粉腮一顫,嬌軀向後一挪,驚聲道:“閣下便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酸秀才’!失敬了!”
丁浩淡淡一笑道:“過獎了,不敢當鼎鼎大名四字。”
“閣下看來不是求醫的吧?”
“姑娘爲何知道?”
“閣下不似有病的樣子!”
“哈哈,區區倒還健朗,與病無緣,是代友求醫的!”
青衣少女面色已不似先前的冷漠,略一沉吟道:“閣下來得不巧,蔣太醫此刻不見客,閣下改個時間吧?”
“不成,是急症!”
“蔣太醫正在診治的也是急症!”
丁浩輕聲一笑,道:“姑娘不是蔣太醫的司閽人吧?”
青衣少女粉腮一變,道:“酸秀才,你乾脆說明來意吧?”
丁浩胸有成竹,毫不猶豫地斷然道:“求醫!”
青衣少女冷冷一笑道:“我再說一遍,現在不成!”
“姑娘又不是蔣太醫的家人,何必如此強作主。”
“閣下怎知我不是蔣府的人?”
“區區來過不止一次,從沒見過姑娘!”
“閣下能認識蔣府內外上下所有的人?”
從這句話,看出這青衣少女十分慧黠,但丁浩是別有用心而來,求醫是臨時想到的主意,也是個幌子,手足至交“赤影人”患的是武林奇症,非一般醫家所能爲力,只是順便姑妄試試而已,當下微微一哂道:“也差不多!”
“那你是蔣太醫的朋友?”
“四海之內皆兄弟,姑娘當明白這句江湖中的口頭禪…
“閣下很有辯才?”
“好說,事實是如此!”
“現在我敦請閣下離開?”說完,擺了擺手,作出一個送客之狀。
丁浩一披嘴,道:“如果區區就不呢?”
青衣少女粉腮一沉,寒聲道:“那我只好動手請了!”
“只怕姑娘請不動?”
“閣下無妨試試看?”
話聲中,出手便點,不疾不徐,十分悠閒,像是開玩笑般的,但點出的角度部位,竟是完全意想不到的,玄奇絕奧,使人有無從門避封架之感,除了硬讓她點上,別無他途。丁浩暗吃一驚急運師傳“錯脈封穴”之術。”
青衣少女切切實實點上了丁浩的“偏穴”,見他恍若未覺,不由一窒。
就在這一窒的瞬間,丁浩反出指連點對方三處大穴。
青衣少女連哼聲都沒有,便木然釘在原地,眸光中盡是憤怒之色,但苦於不能開口。也無法動彈。
丁浩一拱手道:“姑娘,在下無意得罪,但爲了求醫,不得不然,請多多原諒,這穴道在兩刻時間之內,不解自解!”
說完,不理對方反應爲何,閃身從花陰間擦去,猶如一抹幻影。
白石路盡頭,是一間廣廈,居中是大廳中傳出了男女急論之聲。
丁浩繞到了廳側的假山石後,從石罅內望。
廳中主位上坐着一個錦衣老者,年在花甲之間,精神十分矍鑠,看來是武林中健者,此刻面紅耳赤,一臉憤容,客位正首,坐的是酒樓中所見那披玄色風氅的女子,下首坐着一個青衣婦人,年可四十餘。
只聽那被玄色風氅的女子冷冷地道:“姓蔣的,東西不是白要你的,物物交換!”
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錦袋,往几上一倒,一粒龍眼大渾圓的珠子滾了出來,廳內頓時被珠光充滿,那女子接着又道:“這珠子產自女真,是貢物,你當知道它的價值?”
蔣太醫雙手一攤,道:“姑娘就是用斗量珠,老夫也拿不出來!”
那女子粉腮一變,道:“蔣光彥,與你交換那‘九葉靈芝’,是爲了救人,並非貪你之物,你是太醫,濟世活人,該有份仁心吧?”
“老夫再三聲明,那東西在半年前被人竊走了……”
“這是推卸之辭!”
“莫不成要老夫的命?”
“要命未必,要藥是真的,盡人皆知,令先尊自宮廷帶出那株‘九葉靈芝,視作傳家之寶,但爲了救人,只有請你割愛!”
蔣光彥怒聲道:“姑娘怎地如此不通情理,東西丟失了,要老夫變戲法不成?”
那女子冷笑了一聲道:“你不希望拆下大門口濟世活人那方匾額吧?”
蔣光彥脹紅了臉道:“那是前朝相國親筆所題,代表家門殊榮,姑娘說這話……不免太過份了……”
“那你就乖乖拿出來,這珠子嫌不夠代價,可以再增加。”
“老夫無能爲力!”
丁浩在暗中大感躊躇,一方硬索他人之物,說是救人,一方咬定失落,無法交出,到底誰是誰非呢?事實真相既是如此,自己是袖手,還是出面調解?
那女子一拍幾桌,道:“姓蔣的,那東西比你身家性命重要?”
蔣光彥臉色變了變,慄聲道:“姑娘是恐嚇老夫嗎?”
“並非恐嚇,你自己衡量吧!”
“莫非真要老夫的命?”
“既抵死不肯放手,只好帶你回去交令!”
蔣光彥霍地站起身來,額上青筋暴露,厲聲道:“姑娘欺人太甚了,姓蔣的雖習過防身之技,但從不涉足江湖是非,安份守己,懸壺濟協……”話說了一半,激動過甚,竟說不不去了。
玄色披風的女子冷冰冰地道:“若非因你一向安份,此刻可能已見血了!”
“姑娘直到現在還沒交待來路,一味咄咄逼人……”
“本人‘威靈夫人’座下首席使者!”
“威靈使者?”
“對了!”
“請問‘威靈宮’是武林門戶,還是江湖幫派?”
“這問得多餘,你明知本使者不會告訴你的!”
丁浩在暗中大是激動,江湖中真是無獨有偶,纔出了“金龍使者”,又有“威靈使者”,看來這些秘密幫派,全要出現江湖了。
他倏然想起了手足之交“赤影人”所說“桐柏山”中的奇遇,看來這“威靈使者”是源於桐柏山中的“威靈宮”無疑了,“赤影人”敘說之時,神乎其神,自己當時的判斷不錯,果真是一個江湖秘密門戶。
威靈使者轉顧那青衣婦人道:“何管事,你去接替小燕守門,要她去備轎!”
“遵令!”
青衣婦人起身往外走去。
丁浩心中一震,青衣婦人這一出去,必發現那叫小燕的少女被制,自己是就此抽身離去,還是……
轉念一想,不成,自己業已向那青衣少女報了號,對方非找自己不可。不如此刻現身,光明磊落地與對方見面,差人備轎,不用說是準備帶走蔣光彥。
心念之間,繞林蔭出現白石道中,正好迎住那姓何的青衣婦人。
青衣婦人作夢也估不到有人現身,驚聲喝問道:“什麼人?”
丁浩從容地道:“區區人稱‘酸秀才’的便是……”
“你……便是‘酸秀才’,意欲何爲?”
“求醫,這不是蔣御醫的府上嗎?”
“你怎麼進來的?”
“啊!對不起,那位司閽的姑娘不許區區入見,救人如救火,區區迫於無奈,只好逾牆而入了……”
“你把姑娘怎樣了?”
“沒什麼,只點了她的穴道,請她安靜而已!”
青衣婦人面色一沉,冷哼了一聲道:“酸秀才,你太目中無人,竟敢……”
廳中傳出威靈使者的聲音:“何管事,讓他進來!”
青衣婦人再次發了一聲冷哼,擺了擺手,道:“進去!”然後疾步朝大門走去,想是想探看那叫小燕的青衣少女。
丁浩若無其事地從容舉步,向廳門走去,因爲那威靈使者對他會傳柬示警,要他防範那些黃衣少女,是以在心理上對她並無敵意,入廳之後,先向成靈使者一抱拳,故作驚異之狀,道:“姑娘也在這裡!”
威靈使者冷聲道:“你來的很巧!”
丁浩乍作不聞,轉問急憤交加的蔣光彥,拱手一揖道:“蔣先生,區區特來拜候!”
蔣光彥掃了丁浩一眼,道:“小友找老夫何事?”
“敝友患了一種離奇怪症,特來恭請妙手一治!”
“老夫不再爲人診病了!”
“爲什麼?”
“問問這位使者吧?”
丁浩故作不解,困惑地望着威靈使者。
成靈使者冷冷笑道:“酸秀才,別裝模作樣,你早躲在假山石後了,是不是?”
丁浩心頭大震,俊面登時發了熱,想不到自己的形跡早落人對方眼中,這女子的確不簡單,這半天竟能沉得住氣,
一眼瞥見由窗外透人的斑斑日影,立即醒悟過來,此時正是日光西斜之際,而這座巨廈是朝西的,身法再玄,也瞞不過這等身手的人。
想及此點,內心釋然,但尷尬之意未消,訕訕一笑道:“斜陽不作美,使區區露了形!”
威靈使者改容一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你來此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求醫?”
“不是跟蹤本使者?”
“姑娘誤會了,巧合而已!”
威靈使者櫻脣一披,道:“酸秀才,算是巧合,但又太不巧,蔣太醫不應診,毋須我再解說反正你全聽見了,現在請你離開,免得傷了和氣,如何?”
丁浩可作了難,不走,便是橫岔一枝,走,等於示怯,心念幾轉之後,道:“區區也無意傷彼此和氣,不過……區區巴巴趕來求醫?如果徒勞而返的話,對敝友難作交待,自己良心也過不去!”
威靈使者聲音一冷,道:“那你準備怎樣?”
“至少得讓區區敘述一下敝友病情,聽聽蔣大國手的高見……”
“如本使者說不行呢?”
“區區想……姑娘還不至如此不通情!”
“你很會說話,不卑不亢,軟硬俱有,也罷,本使者特別通融,貴友何許人物?”
丁浩略一躊躇,道:“姑娘也許見過此人……”
“誰?”
“數月前,有一個年約三十青衣書生,山行露宿,會蒙貴門主召見……”
威靈使者面上浮起一片異樣的神色,沉聲道:“那是你朋友?”
“是的!”
“什麼樣的朋友?”
丁浩不由一怔,這話問得好生突兀,朋友便是朋友,還要分什麼樣的不成?當下莞而道:“情同手足!”
“僅止於此嗎?”
“姑娘這話問得奇怪,朋友便是朋友,只有親疏之別,別的還有什麼?”
“有,分別很大,這親疏兩字,便有極大分別?”
“區區再說一遍,道義之交,情如手足!”
威靈使者神秘地一笑,道:“好了,我明白了,時間不待,現在你問吧。”
丁浩轉向蔣光彥,重施一禮,道:“先生,區區可以請教嗎?診金照付!”
蔣光彥嘆口氣,坐了下來,道:“請坐下談,診金休提!”
丁浩走到蔣光彥旁側下首的椅上隔幾落坐,道:“區區長話短說,敝友因早年練武失慎,可能損了經脈,每年秋後發作一次,十天半月不治而愈,發作之時,狀類癲狂……”
“嗯!這……可能是傷了腦!”
“先生有何指教?”
“醫家之道,望聞問切缺一不可,這必須要親診患者才能作斷。”
丁浩劍屆一蹩,道:“敝友住處頗遠,有數日路程,恐怕“他練的是什麼功?”
“這個……噢!區區倒不會詳細問過,武功亦有門派,親如手足,如不同師則不能相詢,這是武林中的規矩……”
蔣光彥搖了搖頭,道:“除非親診,否則老夫無能爲力!”
丁浩一時之間沒了主意,如果返離塵島要“赤影人”來就醫,往返數日,威靈使者不會等,如果請蔣光彥赴離塵島,更加不可能,第一,離塵島不許外人進入,第二,這樣一來,勢非與威靈宮發生衝突不可。
威靈使者輕笑一聲,道:“酸秀才,你還有什麼話說?”
丁浩想了想,正色道:“姑娘可容區區進一言?”
威靈使者慧詰地一笑,道:“你大概想爲蔣太醫求情?”
丁浩一點首,道:“姑娘蘭心慧資,一語中的……”
“不必給我戴高帽子,你說怎樣?”
“姑娘帶走蔣太醫,似乎不妥,如果‘九葉靈芝’確已被竊,帶走人無補於事。”
“你準備插手干預?”
“不是這麼說,區區只是進言。”
“如果此物仍在,他託言被竊,不肯割愛,又如何說?”
蔣光彥大聲道:“老夫不是那等人!”
丁浩凝重地道:“區區看蔣太醫確不是那種人……”
威靈使者粉腮一冷,道:“這類珍奇之物,必定收藏嚴密,等閒不會失竊,而且蔣太醫並非平庸之流,等閒屑小,也不敢覬覦,同時本使者奉令求此物,是爲了救人,並非奪人所好,不計代價,公平交易,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不錯,姑娘說的是,帶人的目的,當然是希望蔣太醫交出此物,如無物可交,也是白費,況且蔣府世居此城,名望不惡,身家在此,當不致不計一切後果,騙人只能騙一次,欺人只能欺一時,姑娘以爲然否?”
“似乎有理,但人非救不可!”
“區區有兩點建議,也許可行……”
“說說看?”
“第一,把病人帶來此地,由蔣太醫診斷,也許可以不藉‘九葉靈芝’而用其他藥物治療,豈不免了這處周折?……
“威靈使者一擡手,止住了丁浩的話頭,道:“你安知我帶人不是存此目的?到敝宮診察也是一樣。”
“如果非‘九葉靈芝’莫辦,蔣太醫的安全呢?”
“這得由門主裁奪,不過……本使者可以保證,不會有什麼意外,敞門主十分仁慈,不會做失德的事,你的第二呢?”
“第二,區區對‘空門’略有交情,可以代查“九葉靈芝’下落,如果幸而找到,親自送上桐柏山如何?”
“你的用心,“無非是能使你那朋友有就醫機會……”
“這點區區不否認,但這是兩利的事。”
“好,酸秀才,本使者大膽保證,蔣太醫此去無論能爲力與否,均可安然返回!”
丁浩起身一揮道:“足感盛情!”說完,又向蔣光彥道:“先生意下如何?”
蔣光彥苦苦一笑道:“多承少俠緩頰,至深感激,看來只好如此了!”
丁浩復朝威靈使者道:“區區相信姑娘言而有信!”
成靈使者冷冷地道:“不必用話扣人,本使者一言九鼎!”
“區區還有件事請教……”
“還有什麼事?”
“關於酒樓中示警的字柬……”
“不錯,是我寫的。”
“姑娘怎知‘金龍使者’要對區區不利?”
“不止不利,可能得而甘心,我是無意中聽到的,但有頭無尾,陰謀內容不詳。”
“區區先行謝過!”
“不必!”
“姑娘對那些黃衣魔女的來歷,有所知否?”
“這點抱歉,我一無所知!”
“區區告辭,敝友的病,只好等蔣先生返回時再勞動了!”
說完,朝雙方拱了拱手,大步出廳而去,到了大門,那青衣婦人冷冷掃了他一眼,也不開口打開了大門,丁浩從容出門而去。
他仍走向大街,心中希望黃衣女子找上自己,好設法探查“梅映雪”的生死下落。他對蔣光彥寄予很大的期望,如果他能治癒“赤影人”的怪症,便不必找“萍蹤無影神丐”了,那老乞兒行蹤飄忽,找起來很困難,同時他是否能治,還是問題。
夕陽影裡,他又回到熱鬧的街頭,無目的地在人叢裡閒蕩。
突地,他身後傳來了兩人的談話聲:“那黃衣姐兒美可是真美,咱們城裡還找不到一個堪與相比的,可惜,她像是有點白癡,老天爺造人可真有點惡作劇……”
“老周,那是裝的!”
“你怎知道?”
“白癡能學武嗎?你不見她一身勁裝……”
“王老弟,你錯了,也許她是江湖人之女,喜歡那份裝扮!”
“但她帶劍?”
“這有什麼稀罕,愛帶,背上不就結了!”
丁浩不由留上了心,故意轉身看街邊攤子,容兩人走過,然後掇在後面,這兩人都是中年,看裝扮是江湖中的小角色。
兩人談話仍繼續下去:“王老弟,那模樣兒教人看了流口水,嘻嘻……”
“老周,少動歪念頭,別惹火焚身!”
“那妞兒要真能陪老子睡上一晚,死了也不冤……”
“廢話,你撒泡尿照照尊容。”
“嘖!嘖!王老弟,你看得我半文都不值嗎?”
“不是不值,而是你摸不上邊,人家又不是風月女子!”
“那可難說!”
“你真的想?”
“嗨,說着玩而已,李四虎手下已有人跟去了,我去做墊底菜嗎?”
“什麼!李……”說到這裡,前後望了望,壓低了嗓子道:“李四虎作的孽可真不少,上月那賣解女子死的多冤,賠了身還舍上命……”
“哼!偌大伊城,竟沒人敢鏟這地頭蛇!”
“他仗着是‘望月堡’的走狗,呸!像真的一樣,儼然李四爺呢!”
“算了,禍從口出,省省吧,被那些走狗的走狗嗅到了,有你好看!”
“掇上那兒去了?”
“看是出東門,管他,走,上迎春樓打茶圍去!”
丁浩聽到這裡,再沒聽的了,折轉身,放快腳步,朝東門奔去,不久,出了城,穿過順城街沿大路走去。
走了一程,地點逐漸荒僻,眼前出現一片野林,但什麼可疑的人都看不到……
心想,如果真的是“金龍使者”在此現身,必然會找上自己,倒不必費神去找對方,心念之中,安步當車,踩着夕陽影子,循路走去。
堪堪到了林邊,只見林中似有人影晃動,當下一閃入林,目光掃處,不由大喜過望,只見三個短裝漢子,緊掇在一個黃衣女子身後,那黃衣女子的裝扮,一點不錯,正是“金龍使者”,心想,這三人跟定女煞星,準找死。
黃衣女子突地停下腳步,但並不回身,背對三人。
丁浩也搖搖停住,看黃衣女子如何對付這三人。
三名短裝漢子,呈品字形圍了上去,其中一個道:“姑娘,我們主人請姑娘談談!”
久久,黃衣女子纔開口道“你家主人是誰?”
那聲音,使丁浩心頭一震,太熟悉了,暗忖,莫非是見過的“寅號使者”?”
那開口的漢子嘻嘻一笑,道:“本城大名鼎鼎的李四爺!”
“找我做什麼?”
“當然,當然是想與姑娘親近親近!”
“可是,我並不要殺他?”
這話使三名漢子臉色大變,那發話的繞到前頭,嘿嘿一笑道:“姑娘如何稱呼?”
黃衣女子冷森而又帶點木納的聲音道:“金龍使者!”
“什麼‘金龍使者’沒聽說過啊!”
另一個漢子慄聲道:“徐老大,我們走,你……忘了四爺的交待……”
話聲落甫,慘號已起,那當面的漢子在黃衣女子揮掌之下,栽了下去,另兩個驚呼一聲,掉轉身……
但,遲了,只見黃衣女子橋軀一閃幌,兩人又在慘號聲中栽了下去。
丁浩暗笑,不長眼,見色起意,活該!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穿林而入,口裡大喝道:“好哇!殺人了!”
來的,是一個黑衫中年,直衝到黃衣女子身後,才剎住身形,望了望現場,陡地拔出劍來,陰森森地道:“妞兒,四爺要你好看!”
黃衣女子揹着身,冷冷地道:“離開我!”
黑衫中年一抖手中劍,道:“轉過身來!”
“你想死?”
“什麼來路?”
“金龍使者!”
“哈哈,你騙不過四爺,你以爲穿上黃衣便可冒充‘金龍使者’嚇人嗎?你衣襟上沒有記號啊……”
丁浩心頭一震,難道真是冒充的?李四虎是“望月堡”爪牙,“金龍使者”挑汝州秘舵,他不會不知道,吃了天雷豹膽也不敢相惹,逃命都來不及呢!既敢打主意,必是相準的了。
心念未已,只見黃衣女子嬌軀閃電般一旋,又背了過去。
“哇!”李四虎身軀連晃,撲了下去,連出手的餘地都沒有。
丁浩不由心頭泛寒,這種身手,即使不是“金龍使者”,也差不到那裡。
四個人,只眨眼工夫,變成了四具屍體。
丁浩心念一連幾轉之後,彈身而出,到黃衣女子身後八尺之處,開口道:“幸會!”
黃衣女子仍以那不變的音調道:“你又是誰?”
“區區‘酸秀才’!”
“好呀!你終於來了,我就是等你!”
丁浩心中一動,但這事早在意中,根本不值得驚怪,當下冷冷一笑道:“彼此!彼此!
區區正愁碰不上……”
黃衣女子緩緩回過身來,丁浩一看對方,登時心頭劇震,以下的活,再也說不出來了,這所謂“金龍使者”,赫然正是“梅映雪”,他千方百計要找的紅顏知己。
他懷疑是在夢中,但一切又那麼真實,不是夢!
她會是“金龍使者”?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心頭不知是苦是辣?
美夢,在剎那之間破滅了,心目中的仙子,竟是個魔女,他像萬丈高巖失足,一下子沉落在深淵裡。
正如李四虎所說,她胸前沒有金龍標誌,但這有什麼分別呢?她早已親口自稱“金龍使者”而且殺人不眨眼。
“梅映雪”神情是有些木然,但眸中卻閃爍着慄人的殺芒。
“酸秀才,我要殺你!”
這句冷酷無情的話,出自紅顏知己之口,誰能相信!她款款深情,言中示愛,曾幾何時啊!
丁浩的心碎了,多麼殘酷的現實!
她是被迫而爲嗎?
心念之間,強捺激盪如濤鍾情緒,沉聲道:“梅……妹,怎麼回事?”
梅映雪冰聲道:“梅妹,誰是梅妹?酸秀才,我要殺你!”
丁浩的心起了抽搐,痛苦地道:“你……要殺我,爲什麼?”
“什麼也不爲,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
“幫主!”
“什麼幫?”
“金龍幫!”
丁浩全身一顫,下意識地退了兩步,慄聲道:“梅妹,原來你是‘金龍幫’的人?”
“一點不錯!”
“幫主是誰?”
“我不會告訴你!”
丁浩全身發冷,腦內嗡嗡作響,他做夢也估不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這太可怕,也太殘酷,儘管世間有情變,但不會變得這麼突然,凝香的話是假的,她以前對自己示愛也是假的,自己受騙了,天仙,魔鬼,其間的差別是什麼呢?
於是,滿腹的驚震,痛苦,化作了無邊的憤怒,咬了咬牙,道:“梅映雪,怪不得你神秘身世,原來你是個魔女!”
梅映雪陡地自背上撤出長劍,冷厲地道:“酸秀才,納命來!”
隨着喝話之聲,長劍狂攻而出,勢如疾風迅雷,丁浩彈的攻勢,招招指向要害,存心要置了浩於死地。
丁浩連連閃讓,一顆心被現實撕成碎片。
不知不覺,被迫退了丈許。
梅映雪像是對付仇深恨重的敵人,連連緊逼。
丁浩大喝一聲,拔劍出手。
“鏹!”的一聲金鐵交鳴,梅映雪被露得連連倒退。
丁浩卻沒跟蹤出手,目瞪如鈴地厲聲道:“梅映雪,想不到你絕情到這般地步……”
梅映雪沒有答腔,粉腮在未然之中帶着淒厲,那絕世姿容,此刻在丁浩眼中,變成了魔鬼夜叉。
劍芒打閃,梅映雪又瘋狂地出劍攻擊。
丁浩怒哼了一聲,以八成功力,封了出去。
驚呼聲中,梅映雪的長劍脫手飛去,嬌軀猛打踉蹌,幾乎栽了下去。了浩止步欺身,用劍指着她的心窩,慄吼道:“梅映雪,你空有一付天仙的軀殼,卻沒有靈魂!”
“酸秀才,今天殺不了你,改天還是要殺你!”
“我們有深化大怨?”
“不管,我只知道奉命行事!”
“現在你說出幫生是誰?舵壇在何處?”
“辦不到!”
丁浩雙目盡赤,狂呼道:“你以爲我不會殺你?”
梅映雪毫無驚懼之容,寒聲道:“殺吧!”
丁浩雖是恨極怒極,但過去的情份,他是無法一下子抹殺的,他真想一劍刺入她的心窩,但又下不了這絕情,執劍
“不說!”
“你準備死?”
“那也無妨,反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丁浩五內皆裂,全身的血管似要爆裂開來,只要劍尖一送,她就得香消玉殞,但他真的下不了這狠手。
梅映雪再次大聲道:“怎麼說?”
丁浩痛苦至極地道:“梅映雪,你雖然沒有人性,但我丁浩是人……”他說不下去了,喉頭似被東西哽住,誰料得到會有今日?
梅映雪似無視於丁浩的森森長劍,轉身便待離開……
丁浩大喝一聲:“站住!”一幌身,換了方向,又截在頭裡。
梅映雪慄聲道:“你爲何不下手?”
丁浩望着這曾完全佔有他的心,期許爲紅顏知己的女子,肝摧腸折,真有“多情自古空遺恨,好夢由來最易醒。”之感。
情天劇變,造化弄人何其酷虐?
丁浩想了又想,毅然決定,她雖不情,我不可無義,當下歸劍入鞘,沉痛地道:“梅映雪,你可以走了,但記住,下次再碰頭我必殺你!”
梅映雪一轉身,姍姍沒入林深處,她就這樣走了,什麼也沒說,丁浩仰天發出一聲苦笑,像是自我解嘲。
突地,一個意念衝上腦海,血仇未復,師恨未消,大敵當前,雙肩如是之重,何必計較兒女之情的得失,像這等寡情的女子,斷絕了安知非福!
天涯何處無芳草,一個梅映雪算得了什麼!
大丈夫男子漢,提得起,放得下,情絲雖綿,慧劍可斬,何況,她這種表現,已證明其爲人根本不值得去愛。
心念至此,豪情復生。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林中一片昏昧。
正當他準備舉步離開之際,數條人影如幽靈般從不同方位閃現,不由心頭一震,旋身用目光一掃,來的,赫然是‘金龍使者’,有四人之多,殺機登時衝胸而起,剛纔的激奮,恨毒,如狂濤般涌起。
他沒開口,冷冷地兀立,如一尊石像。
前車可鑑,這批魔女身手詭異,他打定主意不給對方有弄鬼的機會。
本來,他找“金龍使者”的目的,是要救梅映雪,現在,情況完全改觀,梅映雪不但是對方一路,還要取他的性命,這變化委實太大了。
正面,恰好是交過手的“寅號使者”,剛纔一掃之下,他已看清其他三人,分別爲醜、卯、午三號。
午號排名是第七,如此看來,這批魔女的人數不少,極可能有十二人。
寅號使者開了口。聲音冷得刺人:“酸秀才,幸會啊!”
丁浩上次在石家集外柳林中,是以“黑儒”身份出現,是以對方的神情顯得對他是陌生的。丁浩冰聲道:“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不多,四個!”
“想來也是奉命取區區性命?”
寅號使者嬌笑了一聲道:“你真聰明,一猜便中!”
丁浩心念一轉,道:“區區與‘金龍幫’素無瓜葛,到底爲了什麼?”
“這點恕難奉告!”
“四位有把握取在下性命?”
“也許!”
“如此可以出手了!”
話聲中,徐徐掣劍在手。
寅號使者嬌軀一彈,攻出一劍,勢如迅雷疾電,招式相當詭異。
丁浩早已存心不給對方機會,一招“筆底乾坤”以八成功力劃了出去,以攻應攻,這一招,是他揉和“玄玄真經”中的‘易乾轉坤”,與“黑儒”絕着“夢筆生花”兩招絕式而成,威力之強,當世可能無匹。
寅號使者這一擊,竟是虛招,中途電閃撤招。
同一時間,左右後三劍同時攻到,單隻那“絲絲!”的劍氣聲,就足以令人心驚。但“筆底乾坤”是融合絕式而成,威力無法想像。
丁浩招式不變,身形一旋。
驚呼挾刺耳的劍氣激撞聲俱起,四名“金龍使者”嬌軀倒彈,個個面目失色。
寅號使者若非中途撤招後退,招式接實的話,勢非當場橫屍不可。
醜號使者慄聲道:“點子太硬,用好東西款待……”
丁浩恨滿心頭,不待對方話落,直撲當面的寅號使者。
“哇!”一聲淒厲的慘號傳起,寅號使者栽了下去。
也就在寅號使者倒地的同時,一陣香風撲面,雙目突起刺痛,頓時睜不開來,心知著了對方的道兒……
破空劍氣,從不同方位捲到,丁浩雙目如被針扎,痛激心脾,根本睜不開來,恨發如狂,盲目展劍封住門戶。
劍氣交擊,似要撕裂耳膜,三支劍金被封了回去。
有目如盲,他已無法主動攻擊,只好凝神辨勢,以求自保。
三名“金龍使者”不斷變換方位,此進彼退,狂攻不休,但招式均不敢用老,儘量不接觸丁浩的兵刃。
丁浩只能聽風辨問,一個明眼人突然失明,是很難適應的,功力大打折扣。
對方身法似魅,移動無聲,不出手無法覺察,是以完全處在捱打的地位。幾十招照面下來,便有疲於奔命之感。
丁浩恨不能把這三個魔女剝碎,但對方狡獪萬分,虛虛實實,令人無從捉摸,更使人氣急的是招招不接實,只虛攻僞應。
這用心不難明白,她們有意先耗盡丁浩的內力,然後下殺手。
三魔女的劍術,俱有相當火候,如在江湖中,隨便一人,都將難逢敵手。
丁浩眼淚鼻涕長流,全身汗流如洗,急恨交加,有一種發狂的感覺。
他做夢也估不到對方會用這種下三流的卑鄙手段,但空急沒有用,眼前形勢十分險惡,他沒有後援,似此耗下去,鐵打的金剛也會被拖垮。
現在,他已無暇顧及是否從此而盲殘,他只想到當元氣耗竭之後,是什麼結局?
三魔女久戰無功,也是驚震莫明,“酸秀才”的功力,超出她們原先的想像太多,這樣耗下去,她們也一樣難以爲纏。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逝。
半個時辰之後,三魔女嬌喘可聞,而丁浩的內力,也消耗過半,雖說他“生死玄關”之竅已通,內無不斷再生,但也是有極限的,何況三魔女不是泛泛之輩。
在感覺上,他察出三魔女的攻擊,已漸失凌厲。
但這不能解決問題,對方可以說走便走,也可另施詭計,而他,全靠其功力應付,不但什麼也看不到,還要忍受雙目椎心之痛。
三魔女的攻勢突地停頓了,場面頓時一片死寂。
靜,恐怖的沉默。
丁浩全神戒備,他意識到對方要施展歹毒的手段了。
雙目不視,根本防不勝防,而且也寸步難行。
金龍使者發了話,聽聲音人在兩丈外:“酸秀才,你棄劍投降,我們帶你去見幫主,或可不死?”
丁浩咬牙切齒地道:“做夢!”
“那你死在眼前了!”
“有什麼下流手段,儘管使吧!如區區不死,會把你們一一誅絕。”
“哈哈,可是你一定會死,而且死得很慘!”
丁浩心念電轉,對方若非藉此養神準備第二次攻擊,便是有什麼陰謀要施展,但自己雙目不視,如何應付呢?如果真的栽在這批魔女手中,可是死不瞑目的事。
“金龍幫”江湖中根本不聽傳聞,與自己何仇何怨呢?
“梅映雪”既是對方一個,那對方對自己一切,當了解大半。
“酸秀才,想好了沒有,不然本使者要動手了?”
“而等準備如何對付在下?”
“那你不必問……”
這一問一答,丁浩已摸準了對方的位置,單掌暴揚,五縷指風電射而出,“嗤嗤!”聲中,丁浩心頭一涼,指風是射在樹身之上,原來那魔女是躲在樹後。
“哈哈哈哈,酸秀才,你別想打什麼主意,你等着死吧!”
丁浩雙手握劍,斜揚向上,準備不意的突襲,同時也運起了“錯脈封穴”之術。
突地,“令門穴”上似被蜂螫了一下,登時心頭大震,顯然穴道上已中了對方針芒一類的暗器,若非平封穴道,這一針便夠瞧了。
緊接着,又有三處穴道被制中。
“哈哈哈哈……”
“酸秀才,你……有什麼好笑的?”
“黔驢之技,止此而已!”
“那你錯了,別以爲仗着能‘易穴移脈’,金針奈何不了你,這只是小玩意,還有好的在後頭!”
丁浩用左掌運起神功,吸出穴內金針,憑掌心的感覺,這金針長約三寸,細如牛毛,能發這種不着力的暗器,而且專門打穴,這一份功力,便已相當駭人。
換了旁的人,恐怕沒有幾個能逃過這金針之厄!
兩道排山勁氣,一左一右,暴卷而至。
丁浩左掌右劍,以掌風劍氣分別相迎,長劍揮動之間,只聽“錚錚!”兩聲金屬碰擊之聲,不由忘魂大驚,若非因揮劍湊巧碰上,這兩枚金針,無疑地已射入眸子,這一着相當毒辣,金針穿入眼珠,立即成殘。
“波波!”巨響聲中,掌風被震四散。
在萬般無奈之下,立即運集護身罡氣,護住全身,然後橫劍正面,擋住雙眼,身形不斷挪動,這樣,對方要以金針暗襲,便不易取準。
“呼!呼!”又是兩道掌風捲來,但隨被護身神罡震散。
丁浩身軀幌了兩幌,不予還擊。
“黑儒”武功的特長,在於能捱打。
排山勁氣,不斷卷涌,“呼轟!”之聲,震耳欲聾,丁浩如置身驚濤駭浪之中,身軀疾搖劇擺,四周落木蕭蕭,場面令人動魄驚心。
持續了爲莫半盞熱茶工夫,三名“金龍使者”停止了掌擊,場面又呈可怕的沉寂,丁浩雙目刺痛稍減,但仍無法睜開。
“什麼人?”
這一聲喝問,顯示有人來到,丁浩心中一動,不知來者是誰?
只聽一個極耳熟的女人聲音道:“過路的人!”
丁浩這一喜非同小可,來的竟然是威靈使者,這一下算有救了。
只聽那醜號使者的聲音道:“朋友,這裡不是陽關大道?”
“我看也差不多!”
“你不是來找死的吧?”
“說話放客氣些!”
醜號使者冷厲地道:“我警告你馬上離開,否則……”
“否則怎樣?”
“你便永遠出不了這林子了!”
“我也警告而等立即離開!”
“你算老幾?”
威靈使者脆生生地一笑道:“試一試便知道我是老幾了!”
“砰!”接着是一聲悶哼,丁浩雙目不能睜,不知道雙方爲何交手,也不知道發悶哼的是誰,心念之間,只聽威靈使者不屑地道:“如何?現在知道我是老幾了?”
“上!”
暴喝聲中,三名“金龍使者”圍了上前,出劍便攻,“威靈使者”嬌軀一幌,自三人的劍幕中消失,形同鬼魅。
三名“金龍使者”心知碰上了勁敵,但臨危不懼,三人原地轉身,這樣,每人朝一個方向,敵人身法再玄,也無法遁形,同時三人成品字形以背相對,便不必顧慮到後面了,這應變之勢,的確不由人不佩服。
這一着果然收了效,“威靈使者”俏生生站在“卯號金龍使者”身前八尺之處。
“朋友諒非無名之輩,報上來歷?”
“憑你還不配問!”
卯號使者這一開口,其餘兩名使者立即圈了過來,把威靈使者圍在居中。
醜號使者揚了揚手,一股香風,襲向威靈使者,威靈使者不知使的什麼身法,竟然又自圈子中消失。
丁浩身在兩丈之外,他看不到場中情況,但卻嗅到了那香味,不由脫口叫道:“這香風能傷人眼目!”
他的話聲才落,已聽到威靈使者的嬌脆話聲:“這種江湖下三流的玩意,也抖出來丟人現眼!”話聲中,“嗆!”地拔出了長劍,一道碧芒,衝空而起,照亮了方圓三丈的地方。
三名金龍使者此刻是一字橫列,碧芒起處,齊齊面目失色,向後退了數步,午號使者驚呼說道:“月魄神劍!”
丁浩什麼也看不到,但這一聲驚呼,卻使他大吃一驚,記得師父在談武林掌故時,曾經提到過月魄神劍,這是戰國時劍王的兵刃,憑劍氣可在丈外取人首級,劍芒所指,可穿透堅甲呢……
想不到這柄傳言中的上古仙兵,落在威靈使者之手。
只聽威靈使者沉聲道:“不錯,你很有見識,這正是月魄神劍,既知劍名,當也知道此劍的威力,如我驀然出手,三位大概可以想像到後果了!”
醜號使者略一思索,道:“尊駕可以報個名號嗎?”
“威靈宮首席使者!”
“威靈宮?這……似乎前所未聞……”
“言止於此了,去留聽便!”
“很好,咱們後會有期……”
“慢着,先把‘奪明香’的解藥留下!”
“貴使與‘酸秀才’是一路?”
“天下人管天下事,不必管是不是一路!”
醜號使者咬牙想了想片刻,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拋與威靈使者道:
“這是解藥!”
威靈使者接在手中,道:“用法?”
“捏碎抹在鼻孔即可!”
“好,可以請便了!”
三使者深深瞪了威靈使者一眼,然後由午號使者負起寅號使者,穿林疾馳而去,原來寅號使者傷而未死。
丁浩激動地道:“敬謝尊使援手!”
威靈使者娜娜移步,靠近丁浩身前,吐氣如蘭地道:“不必言謝,我是路過,聞聲入林,適逢其會罷了,解藥給你,你已聽見用法了,我還得趕路!”說完把藥丸塞在丁浩手中。
丁浩接了,先歸劍入鞘,然後用手指捏碎,抹向鼻端,深深一吸,忽覺情況不對,甫一吸入便感頭腦暈眩,心跳加速,血行變快……
威靈使者道:“酸秀才,有緣他日再見!”聲落轉身便要離開……
丁浩大叫一聲:“這不是解藥,是劇毒……”叫聲中,“砰!”然栽了下去。
威靈使者回轉身來,慄聲道:“好哇!這批臭蹄子竟敢使這卑鄙手段,本使者非算這筆帳不可!”說完,俯身又道:“酸秀才,你感覺怎樣?”
丁浩強掙着道:“頭暈心悸,血行加速,渾身乏力……”
“讓我先點你穴道,暫時阻住毒勢……”
“不必,區區練有護心脈之術!”
“這好,我請蔣太醫來,看能判出是什麼毒!”說着彈身奔出林去。
就在威靈使者甫一離開之際,一條人影,悄然出現,撲向丁浩,丁浩雖然雙目不視,又中劇毒,但本身功力深厚,又加以所習武功特點是生機不滅,毒勢自然被阻於心脈之外,是以神智還十分清楚。
聞風知警,知道有人暗襲,但無力反抗。
這出現的,正是醜號使者,只聽她陰陰一笑,道:“酸秀才,毒發而死太痛苦,本使者給你個痛快!”話聲中,手中劍朝丁浩心窩直截而下……
丁浩拼聚僅有的一條殘餘內力,雙掌猛向上登。
這一着,完全出乎醜號使者意料之外,他以爲丁浩身中劇毒,決無反抗的餘地,所以全無防範。
“砰!”挾以一聲驚呼,醜號使者被震得倒退了四五步。
“大膽!”
威靈使者的暴喝,遙遙傳了過來,醜號使者揚掌劈出一道排山勁氣,人隨即電閃而遁。
丁浩被掌風震得在地上翻了四五滾,登時暈了過去。
不久,又告甦醒,耳畔聽到蔣光彥的聲音道:“這是‘蝕心之毒’,常人中之立斃,他幸而修有護心之術,劇毒無法攻心,只流轉於‘心脈’之外,否則神仙難救了!”
威靈使者道:“於今之計呢?”
“只有迴轉老夫家下,設法解救!”
“他的雙目會失明嗎?”
“不會,‘奪明香’只能制人於一時,一個時辰之後,其毒自解!”
“那……我們只好回府!”
“不回去無法施術,老夫手邊沒有應用的工具。”
“勞動閣下帶他出林上轎,如何?”
“當然可以,老夫的本份是救人!”
丁浩心頭既慚愧,又感激,根本無話可說,索性閉口不言。蔣光彥抱起丁浩,奔出林子,把他放進停在路旁的轎中,由兩名粗漢擡着,折返城中。
半個時辰之後,丁浩已躺在蔣御醫家的客室裡。
蔣光彥仔細探了丁浩的經脈之後,道:“這‘蝕心之毒’,專攻心竅,對其他經脈,損害不大,幸而他與衆不同,護心有術,否則老夫束手了,因爲解藥一時之間無法配製……”
威靈使者道:“閣下準備如何解他之毒?”
“把毒迫向‘脈根穴’,然後施放血之術,減少毒勢,待他元氣稍復,便可以本身之力迫毒,毒儘自愈!”
“我們天亮前可以離開嗎?”
“可以!”
“那就請施術吧!”
蔣光彥開始遍點丁浩全身大小穴道,然後按脈道推拿,每推完一脈,隨即點穴封閉,丁浩在穴道受封之下,又進入無意識之境。推拿完畢,蔣光彥取出銀針玉皿,在“脈根穴”上紮了一針,黑色血漿,泊泊冒出,用玉皿接盛,血漿由黑轉紫,始點穴止血,半個時辰之後,逐一解開封住的經脈。
丁浩悠悠醒轉,睜開眼來,只見燈明如畫,旁邊坐着蔣光彥與威靈使者,當下坐起身來,脫口道:“我能看了!”
威靈使者微笑着點了點頭。
蔣光彥急忙搖手道:“現在不宜談話,你身上八毒未盡,請即以本身功力,迫出餘毒,以你的修爲,不必借重外力,當可辦到,這裡是三粒‘祛毒補神丸’,服下後便開始運功!”說完,從桌上端過一杯水,並三粒黑色藥丸,遞與丁浩。
丁浩感激地望了蔣光彥與威靈使者一眼,默然接過藥丸,和水吞服,服下之後,立即盤膝跌坐,運功迫毒。
功成醒轉,只見紙窗透亮,天色已明,桌上殘燈未滅,房中只自己一人,四下裡靜悄悄地不聞一絲聲息。
這客室的設置,一看便知是專爲病人施術用的,當下起身下牀,整衣著履,房內有現成的面盆巾櫛,略事梳洗之後,佩上劍囊,在窗邊椅上閒坐。
天光已大亮,他吹滅了桌上殘燈。
房外起了輕輕的步履之聲,一個頭探入門來,是個灰髮老者。
丁浩忙站起身來。
那老者進入房中,和靄地一笑,道:“少俠痊癒了?”
“老丈是……”
“學漢叫趙忠,是蔣府僕人,追隨蔣太醫已數十年了,少俠直呼我好了!”
“那裡話,稱一聲老丈該當的,令主人呢?”
老僕趙忠笑容倏斂,憂形於色地道:“蔣太醫已隨那使者走了。此去不知吉凶……”
丁浩正色道:“這不必煩惱,‘威靈使者’並非邪惡之輩,她請去蔣太醫,是爲了治病,事完必返,區區受蔣太醫聖手醫治,至爲感激,負責他能安然回家。”
趙忠深深一揖,道:“老漢先行謝過,家中上下爲此十分不安……”
“請轉告府上人,區區許下諾言,負責令主人的安全。”
“是!”
“令主人臨走時,可曾有什麼留言?”
“只交待家中好好招待,復令老漢侍候!”
“啊!盛情心頭,區區尚有事待理,就此告辭!”
“少俠不顧曲留嗎?”
“日後有暇,再來拜訪!”
說完,拱手作別,舉步出房,房外是昨晚坐過的轎子,出廳,是白石花徑,直通大門,老僕趙忠緊隨身後,到了門邊,緊行兩步,爲丁浩開門。
門一開,一個渾身血污的人,直跌進來。
趙忠不禁驚呼出了聲。
丁浩也是大吃一驚,劍眉一蹙,道:“恐怕是來求醫的。”
趙忠俯身一看,“咚!”地一聲跌坐地上,語不成聲地道:“是……是主人!”
丁浩聞言之下,驚魂出了竅,低頭一看,不錯,正是蔣光彥,一身血污狼藉,若不細看,還真的認不出來,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老僕趙忠,變成了個木頭人,面孔陣陣抽搐。
丁浩勉力鎮定了一下心神,伸手一探,激聲道:“尚未斷氣,也許還有救,你關上門,我抱他進去!”說着,不顧血污,雙手抱起蔣光彥,直人自己受治的房中,輕輕放在牀上。
蔣光彥胸部仍在起伏,但氣息已微,全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劍孔,令人不忍卒睹。
老僕趙忠跌跌撞撞奔入內宅,不一會,只見一個五十幾歲的半百婦人,倉惶入房,後隨四五名男子,連趙忠在內。
丁浩忙施禮道:“小可丁浩,芳駕想是蔣……”
那婦人目注牀上的蔣光彥,口裡應道:“家嫂中年即已謝世,老身是他胞妹,府中人慣稱老身蔣大姑!”
“哦!是姑夫人,小可失禮了!”
蔣大姑起牀前,出手探視,看來她也家學淵源,懂得醫道。
所有的人,都摒息而觀,個個面色沉重。
蔣大姑探視了一陣,突地狂聲道:“沒有救了!”淚水隨着籟籟而下。
所有的人,全掩面唏噓,氣氛一片悽慘。
丁浩心頭劇震,慄聲道:“沒有救了?”
蔣大姑呼地站起身來,面目淒厲,充滿了恨毒之色,咬牙切齒地道:“天理何在?人道何存呢?”
丁浩一陣鼻酸,做夢也估不到會發生這等意外,人是誰殺的呢?蔣光彥是被威靈使者帶走的,以威靈使者之能,難道保不了蔣光彥的安全?何況蔣光彥也是身具武功的人,前後頂多兩個時辰呢……
蔣大姑又回身察視,口裡悲呼道:“大哥啊!想不到你一生濟世,落得如此下場!”
丁浩鐵青着臉道:“姑夫人,真的回天乏術了嗎?”
蔣大姑搖了搖頭,悲聲道:“如果老身有胞兄之能,也許可以救他,可惜老身只諳皮毛,如果‘九葉靈芝’不被竊,也許有救,唉!……天意如此,奈何!”
這一說,“九葉靈芝”被竊並非虛語。
丁浩咬牙想了想,道:“姑夫人,能否使蔣前輩開口,說出兇手……”
“已經斷氣了!”
丁浩全身又是一顫,果見蔣光彥頭歪在一邊。
房中的唏噓,變成了哭泣。
老僕趙忠,卟地朝地上一跪,連連碰頭。
蔣大姑一揮手道:“你們全出去!”
家人們哭着出房,只趙忠仍跪在地上碰頭,丁潔內心也是一片悽慘,用手拉起趙忠,硬把他按坐在椅上,咬牙沉聲道:“老丈不可如此,這血案要追個水落石出的!”
趙忠額頭已碰破流血,和着淚水,流了一面。
蔣大姑瞪視着丁浩道:“老身知道你與‘威靈使者’不是一路……
丁浩點了點頭,道:“姑夫人認爲殺人者是‘威靈使者’?
“除了她還有誰?”
“她爲何殺人呢?”
“當然爲‘九葉靈芝’!”
“但她分明說請令兄去是救人?”
“那是藉口,一想便知!”
“何以見得?”
“家兄歧黃之術,傳自先父,而先父供職大內,醫名遍天下,既是求醫,何不帶病人來,爲什麼要強索‘九葉靈芝’?難道對方有人醫道更勝於家兄,若如此,又何必求醫,此理至明。”
丁浩覺得對方分析的十分近情理,但成靈使者爲何下這毒手呢?照自己的觀察,她並非邪惡之流!心念之中,道:“姑夫人認爲對方何故下這毒手?”
“很簡單,第一個可能,家兄不願被對方挾持,圖脫身而被殺……”
“有此可能,再說?”
“離此之後,非刑迫供,要家兄交出‘九葉靈芝’!”
丁浩咬了咬牙,義形於色地道:“姑夫人,小可曾受蔣前輩恩澤,於此鄭重當遺體誓言,如果殺人者確是‘威靈使者’,決代報仇,提頭來祭,如果兇手不是她,也必追兇到底!
蔣大姑含悲忍淚道:“丁少俠,古道熱腸,俠義之行,存歿均感!”
丁浩深深注目,最後憑弔了一番蔣光彥的遺容,雙手一拱道:“請姑夫人節哀順變,料理善後,小可就此告辭,不久當有回報!”
蔣大姑哀聲道:“恕老身不送了!”
老僕趙忠突撲地翻身便拜,帶哭地道:“丁少俠,老奴給你叩頭,主人的冤,求你申雪了!”
丁浩感到有些熱血沸騰,急忙扶起道:“老丈不必如此,小可言出不二,說過的話必然算數的!”
趙忠癱瘓在椅上,連連抽咽,他實在傷心已極。
丁浩不忍再看這悽慘的場面,毅然舉步離開,出了蔣府大門,深深透了一口氣,心中感慨萬千,自己歷劫未死,而蔣光彥卻死了。
“梅映雪”、“威靈使者”,都是絕世姿容,一樣的毒如蛇蠍。
蔣光彥這一死,爲“赤影人”求醫的希望,也隨之破滅了。
此刻已是辰牌時分,旭日高升,丁浩暗忖,已無在伊州逗留的必要,還是上路吧!仍應原來計劃,奔赴棗陽,尋訪“萍蹤無影神丐”。
棗陽在桐柏山外,此去是順路,說不定路上會碰到“威靈使者”一行,便可替“蔣太醫”討公道了。
心念之中,逕出東門,順路向南奔去。
不久,來到昨夜與“金龍使者”交手的野林,只見一頂破轎,破碎在路邊,兩名擡轎的黑衣漢子的屍體,橫在離橋不遠的林中。
丁浩咬了咬牙,心想,兇殺現場仍然是在這裡,殺蔣光彥,連帶兩個擡轎的無辜者也遭了殃,這種心腸夠狠毒,殺人成了兒戲。
停留了片刻,繼續朝前奔去。
近午時分,來到一個鎮集,打了尖,又上道。
離鎮不遠,只見一個村姑打扮的女子,迎面而至,那身影輪廓,頗不陌生,不由心中一動,掃了對方一眼……
那女子一擡頭,與丁浩朝了相,歡然道:“丁少俠,我正找你!”
來的!赫然是梅映雪的婢女凝香,丁浩登時興行加速,殺機雲涌,目光四下一掃,用手一指不遠的樹林道:“我們到那林中再說話!”
凝香點了點頭,與丁浩並肩馳了過去,不久,到了林中,凝香又道:“丁少俠,想不到會碰上你!”
丁浩冷冷地一笑道:“我也正悉找不到你!”
“這可巧?”
“是太巧了!”
“少俠找婢子什麼事?”
丁浩頓了一頓,冷酷地道:“如我現在殺了你不冤枉吧?”
凝香粉腮一變,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慄聲道:“少俠要殺我?”
“對了,一點不錯!”
“少俠是說笑嗎?嚇了婢子……”
“我沒工夫與你說笑!”
那神情,音調,的確也不像是說笑,凝香意識到事態不尋常了,驚怖地道:“少俠要殺婢子爲什麼?”
“你自己心裡明白!”
“我……我……婢子明白什麼?”
“哈哈哈哈,凝香,你們的陰謀失敗了,我沒有死,你們將一個一個的死!”
凝香花容全失了色,再退了兩步,激顫地道:“少俠是在說什麼啊?”
丁浩向前一趨身,從鼻孔裡哼出了聲,道:“凝香,事到如今,狡辯裝佯是沒用的了,真想不到,天仙化人,竟是魔鬼化身,我幸而及早發覺!”
凝香急得雙淚交流,帶着哭聲道:“少俠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你心裡應該十分明白……”
“但婢子我一點也不明白!”
“你家小姐呢?”
“小姐,無影無蹤,不是少俠也在找嗎?”
“你沒見到她的面?”
“到那裡去見她的面呢?莫非少俠已經找着小姐了?”
“不錯,找到了!”咬了咬牙,又道:“她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凝香張口結舌地道:“這……這……從何說起?”
丁浩星目一瞪,劍眉上揚,怒喝道:“凝香,不必再裝模作佯了,你兩人的戲演夠了,可以收場了……”
“少俠,婢子愈弄愈糊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問你,你找我,也碰上了,又想搗什麼陰謀詭計?”
“這……這……少俠在說什麼啊?”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要等我動手,是嗎?我不是三歲孩童,任由你兩個女子作弄,你別打算作什麼夢了,告訴你,夢該醒了!”
凝香粉額上滲出了汗珠,臉色泛了青,嬌軀抖個不住。
丁浩霍地抽出長劍,戟指凝香道:“現在說,用這種卑鄙手段殺我的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