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內心相當激動,如能制住此人,“梅映雪”的禁制便解了,對方詭稱“梅映雪”是她女兒,一再令手下傳言,要挾自己與該幫合作,共同對付“望月堡”,用心可鄙,手段卑劣,若非“子號使者林玉芝”揭破,自己仍蒙在鼓中。
“金龍幫主”目中厲芒閃爍,沉聲道:“本座約束手下不與閣下爲敵,而閥下竟蓄意與本幫作對,令人遺憾!”
丁浩冷森森地道:“幫主的行爲,也深深令人遺撼!”
“閣下與本幫作對的目的是什麼?”
“衛道!”
“哈哈哈哈,想不到閣下以衛道者自居,本幫興起的目的也是安靖武林。”
“君臨天下?”
“本座無此野心!”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話不必說了,本儒問你,爲何以卑鄙手段對付‘酸秀才’?本儒要聽解釋!”
“金龍幫主”乘機反問道:酸秀才與閣下是何淵源?”
“他是本儒器重的後起之秀!”
“僅止於此?”
“嗯!不錯,就是如此,現在你解釋!”
“本座當初立意,是希望‘酸秀才’與本幫合作,共討江湖巨寇‘望月堡’……”
“住口,以邪門手法制那白衣女子心神,又作何解釋?”
“做事不能不講究謀略,這並無大礙!”
“很動聽,你不嫌太卑鄙?”
“見仁見智,閣下一定要如此想也無辦法。”
丁浩心念一轉,道:“你說過不願與本儒爲敵?”
“不錯,本座初衷不改!”
“那你說出如何解那女子禁制,本儒不爲已甚……”
“金龍幫主”沉吟着道:“然剛‘酸秀才’挑了本幫秘舵,幾近二十弟子喪命,這該如何說呢?”
丁浩冷冷地道:“江湖中不是殺人便是被殺,動上了手,死傷難免。”
“閣下說得很輕鬆……”
“依你說該如何?”
“閣下衛道者自居,當知公道二字!”
丁浩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要討公道?”
“金龍幫主”沉聲道“是這麼意思!”
丁浩不屑地道:“金龍幫胡作非爲,枉殺了多少無辜,這些公道是否也該討?”
“金龍幫主”不由語塞,半響無言。
丁浩接着道:“你現在說出解除‘海映雪’禁制之法!”
“如果本座不說呢?”
“本儒將大開殺戒,使‘金龍幫’在江湖除名。”
“閣下辦得到麼?”
“第一個要殺的是你,就是現在!”話聲中,長劍離了鞘。
“金龍幫主”向後退了兩步,陰寒地道:“黑儒之技,不過爾爾,竟然解不了小小禁制。”
丁浩怒不可遏地道:“住口,技業各有專精,你說是不說?”
“金龍幫主”突地閃電般彈身逸去,這一着,完全是出乎丁浩意料之外,想不到一幫之主,竟然如此不顧身份,一窒之後,彈身疾追,但對方身法太快,只這眨眼之間,便已鴻飛冥冥,失去了蹤影。
丁浩恨得牙癢癢的,但也無可奈何,爲了怕“全知子”與‘半半叟”遭遇意外,只好折返院中。
“全知子”與“半半叟”業已出現門邊。
丁浩暗地咬了咬牙,道:“你倆功力被廢了麼?”
“全知子”苦苦一笑道:“僅是被制,但對方豐法特異,老夫二人無法自解。”
丁浩心頭一緊,他自忖對此道毫無把握,想了想,道:“閣下是‘武林萬事通’?”
“全知子”似乎很感意外地道:“小老兒是的!”
“可知何法可解?”
“全知子”似乎很爲難地道:“蒙閣下仗義相救,小老兒不敢言報……只是,怎好再……”
丁浩慨然道:“有話直說好了,不要吞吞吐吐!”
“半半叟”接上話題:“要解此禁制,必須由身具百年以上功力之人,以精純指力,遍點“陰維’十四穴,‘陽維’三十二穴,然後再打通‘帶脈’八穴:但……極耗真元……”
“全知子”期期地跟着道:“施此術者,將耗十年修爲,是以……小老兒明知而不敢請。”
丁浩毫不考慮地道:“此易事耳,你倆回房上榻,本儒立即施爲!”
二老雙雙面露極度感激之色,那知面對的“黑儒”便是丁浩,齊齊抱拳,躬身爲禮,然後轉身回房上榻。
丁浩對二老是義不容辭,別說損耗十年內力,即使二十年、三十年,也毫無考慮的必要。他“生死玄關”立竅早通,而且身具百餘年內元,根本無慮本身會受影響、爲了慎重,他先上房飛巡了一遍,確定無人,然後才入房施功。
僅只盞茶功夫,二老功力盡復,翻身下牀,再次施禮稱謝。
丁浩略一思索,道:“出城東行約七裡,有四五村舍人家,可以見到‘樹搖風’,去吧!”
二老驚愕地深深望了丁浩一眼,這才告辭,興沖沖地離去。
丁浩絲毫不敢怠慢,立即改變回原來裝束,尾躡二老之後,遙作護衛,以似防有人暗襲,甫一出城,便躡上了。
今夜,雖然未能達到爲“梅映雪”解禁的目的,但算不虛此行,完成了兩件大事,一是巧救二老,二是揭開了“威靈夫人”與師父之間的謎底。
眼看快到“樹搖風”藏身的村舍,道旁突現人影。
“弟弟,我等你很久了!”
丁浩急剎身形,故意深深一望對方,然後驚喜地道:“姐姐,怎會是你?”
古秋菱笑盈盈地道:“你很感意外?”
丁浩點了點頭道:“完全沒料到,姐姐怎會在此等我?”
古秋菱神秘一笑道:“我卜卦卜出來的!”
丁浩故作驚訝之狀,道:“真的?”
古秋菱移近了丁浩身前,脆生生一笑,吐氣如然地道:“弟弟,騙你的,是‘黑儒’指引我在此等你!”
“什麼,姐姐碰上了‘黑儒’?”
“是的!”
“在什麼地方?”
“城裡一座巨宅中,聽說你曾在那裡殺人……”
“哦!那是‘金龍幫’的秘舵,姐姐怎麼也去那裡?”
“追蹤一個可疑人物!”
“姐姐既已碰上了‘黑儒’,夫人的事……”
“業已談妥了!”
“小弟現在可以問了麼?”
“你問吧!”
“夫人與‘黑儒’之間,是恩是怨?”
“都說不上,只是一個誤會,起因是‘九龍今’的公案,夫人憤他所作爲人不齒,斷然絕裾出走,你不久前在宮中透露‘九龍今’已有下落,夫人才知誤會,有意破鏡重圓,所以才請你傳話……”
“他們是什麼關係?”
“結髮夫妻!”
“啊!”
這關係雖在丁治想象之中,但仍不免驚奇,想不到師父竟然也有妻窒,但不知是否有後,心念之中,又道:“他有後嗣麼?”
“夫人從未提及,可能沒有了”
“對了,在宮中時,夫人曾說‘涼秋九月下揚州’是什麼意思?”
古秋菱略略一窒,道:“是他們定情的時地!”
丁浩跌足道:“這很明顯,我竟沒想到!”
“弟弟此番南下,事情辦得怎麼樣?”
“很出人意料!”
“怎麼說?”
丁浩把“齊雲莊”得見父骨,澄清疑慮的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古秋菱爲之動容,無限關切地道:“弟弟目前積極要找的是‘雲龍三現趙元生’?”
“是的!”
“有端倪否?”
“毫無線索!”
古秋菱默然,但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卻緊照在丁浩面上,從眸光中,丁法似已聽到她的心聲了,他在心裡再次嘆息道:“姐姐,我們相識太晚了啊!我丁浩能值得你如此垂青麼?……”他又想到了心神被制“梅映雪”,登時感到心煩意亂,如何安置地呢?她需要妥當的人照料。
星移斗轉,已是四更過外。
丁浩擡頭望了望夜空,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不能老呆在路邊!”
“怎麼辦?”
“姐姐在哪裡落腳?”
“城裡五福棧。”
“姐姐先請回棧休息,小弟天明後來拜訪,如何?”
古秋菱欲言又止,最後訕訕地道:“我們一同回棧,挑燈夜話不好麼?”
丁浩心生警覺,他不敢再蹈情網、恐怕無以自處,心念一輪,歉意地道:“小弟……還有點事要辦!”
古秋菱毫不放鬆地道:“弟弟不是故意迴避我吧?”
丁浩俊面一紅,發急道:“姐姐這是什麼話,你錯看小弟爲人了,小弟是想……見見‘黑儒’的!”
古秋菱似很不情願地道:“好,你去罷!”
“姐姐生我的氣麼?”
“沒那回事,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說着,低下頭去,撫弄衣角。那神情,的確是我見猶憐。
丁浩心頭下意識地一動盪,不禁有些意馬難控,心猿難拴。人非太上,孰能忘情,然而他的心裡,已容不了第二個人,只好強攝心神,淡淡一笑道:“姐姐請把!”
古秋菱深深望了丁浩一眼。片言不發。疾掠而去,眨眼消失在夜色中,那臨別一眼,充滿了少女幽怨之情。
丁浩惘然如有所失,癡立多時。才掉頭奔去,輕車熟路,很容易地找到了那間短垣村會,爲了謹慎,先隱伏暗處,觀察了一陣,確定無人盯蹤。這才一閃過牆,身方立定,暗影中傳出了話聲:“少俠回來了,請進屋吧!”
丁浩知道是佈置的暗樁,當下也不開口,逕自推門直入堂屋,上房門縫中透出了一絲昏黃的光線,下首卻是房門緊閉,原來“梅映雪”已安歇了。
房內傳出了”“樹搖風”的聲音:“小老弟,進來!”
丁浩推門而入,順手關上,只見三老正圍桌而坐。
“半半叟”首先開口道:“少主,小老兒再世爲人了!”
“樹搖風”一指牀沿道:“沒位了,你坐牀上吧!”
丁浩在牀沿上坐了,見三老全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由有些忐忑。
“全知子,悠悠地道:“丁老弟,你知道老哥我與這看相的是何人所救?”
丁浩脫口道:“黑儒!”
“樹搖風”偏着頭道:“真巧,‘黑儒’正好現身,小老弟去了那裡?”
丁浩一聽話因,立時明白三老那異樣目光的原因了,可能三老已懷疑到“黑儒”現身的事,當下若無其事地道:“小弟我去替‘黑儒’辦另一件事,他代小弟料理秘舵的事。”
“噢!”
丁浩不原多於解釋,話說多了,可能會露馬腳,三老都是江湖中的鬼靈精,懷疑就讓他們去懷疑吧,反正他們拆不穿,話風一轉,道:“兩位怎會落入‘金龍幫主’之手?”
“全知子”眉毛一揚,道:“嗨!別提了,真丟人現眼,我一路南下,直到岳陽樓找着相的時,看相的知道我來意之後,定要作東,在食棚裡灌了幾杯黃湯,糊糊塗塗便醉了,醒來,已作了人家階下囚,真是陰溝裡翻船,栽得多窩囊!”
“半半叟”接着道:“我在岳陽樓設攤,行跡早已落入對方眼中,自己懵然未察,致有此失,還好,總算撿回了兩條老命,聽說少主在‘齊雲莊’得見主人遺骨?”
丁浩神色一黯,傷感地道:“是的,此事太出人意料之外,洪老對‘草野客’夫婦有認識的麼?”
“當然,他夫婦是主人至交,我見過兩次,想不到他保存了主人劫灰……”
“那他說的全是實情了?”
“毫無疑問,我若早知此老秘隱‘齊雲莊’,便不致有這麼多挫折了。”
“金龍幫向兩位下手的目的是什麼?”
“全知子”接過話題道:“鬼知道,我倆被封了功力之後,隨即被監禁至今。”
“這可令人費解,對了,老哥哥可知中原武林中有‘虛幻老人’其人?”
“全知子”想了想,道:“沒聽說過!”
“他擅於易形之術……”
“易形術,不借藥物面具,可以隨時改變形貌身材……”
“是的,正是如此!”
“全知子”又深思了片刻,沉吟着道:“這已是武林失傳之學,據說一甲子之前,有一位‘天羅老人’,精擅此術,但他那時已近百歲,不可能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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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浩心中一動,道:“會不會‘虛幻老人’即是‘天羅老人”的傳人?”
“全知子”頷首道:“極有可能,對方什麼形貌?”
“時時改變,形貌根本無法知道,不過,現在他已有記號……”
“記號,什麼意思?”
“在棗陽城廢園中,小弟以劍削了他一隻左耳!”
“啊,還有什麼特徵?”
“他能施毒,也能以藥物制人心神,獨門暗器‘無影飛芒’,中人即死。”
“這……卻不曾聽說過‘天羅老人’擅此,餘生也晚,沒見過‘天羅老人’,但據說他是個正派人,一生遊戲江湖,俠名卓著,沒聽說過施毒,用暗器這等行徑……”
“也許他本人知而不用,他的傳人變了樣?”
“這也有道理。”
“樹搖風”似早已不耐,搔了搔如銀亂髮,道:“先談正事,多嘴的,那妞兒是小老弟的心肝寶,她心神被制的事如何說?”
丁浩精神一振,緊張的望着“全知子”,靜待下文。
“全如子”皺起雙眉道:“心神受制與心神喪失不同,心神受制據我所知,不外兩途,一是被藥物所制,必須獨門解藥才能解。一是被某種手法所制,非施術者莫解。而心神喪失,率由於本身受極大之打擊,心神在陡然間或逐漸喪失,岐黃妙手可以爲辦……”
丁浩暗忖,“威靈宮”中那酷肖母親的紅顏白髮婦人可能是“全知子”所說的心神喪失,所以古秋菱才刻意尋求“九葉靈芝”配藥,而“梅映雪”是心神受制,照此一說,問題相當嚴重。
心念及此、不由大感惶惑。
“樹搖風”急呼呼地道:“多嘴的,誰都知道,你只說有沒有辦法可想?”
“解鈴還需繫鈴人!”
“那得抓到‘金龍幫主’?”
“他未必是施術者!”
丁浩沉聲道:“是小弟失算,不該在那秘舵中擊殺那老嫗,如留下活口……”
“村搖風”打斷了丁浩的話頭道:“現在說這遲了,只有另等機會!”說着,又朝“全知子”道:“多嘴的,想想看,有別的路沒有。”
“全知子”雙目一瞪,道:“老偷兒,你猴急什麼,你大概吃飽了,喝足了,別人‘五臟廟’可缺少香火呢,你這裡如無祭品,咱們進城去!”
話聲甫落,房門外一個聲音道:“上供啦!”
房門一啓,那中年村婦端進了酒食,六大盤,兩大碗,熱氣騰騰。
“全知子”咂了咂嘴,道:“這還差不多!”
村婦擺設舒齊,又捧進了一大罐子陳酒,添了一把椅子,這才掩門而去,三老一少,挪了位置,據桌開始大吃。
丁浩仍是心不在焉,本想問問“梅映雪”的情況,又怕被老哥哥取笑,只好悶聲不響,卻是巴不得“全知子”能早些想出辦法。
酒至半酣,“全知子”突地一擊桌道:“有了!”。
六隻眼睛,全直瞪着他,丁浩迫不急待地道:“老哥哥,什麼有了?”
“要解那妞兒的禁制,找到此人,定有辦法!”
丁浩激動地道:“誰?”
“全知子”一字一頓地道:“此老年事當已近百,久已絕跡江湖,叫做‘六合聖手管無忌’的!”
“樹搖風”咕地嚥了一口酒道:“‘六合聖手管無忌’我知道,此人真有通天徹地之能,他不知現在何處?”
“全知子”茫然道:“我被那冷麪尼姑關在墓中很久,很多事都模糊了……”
“從前呢?”
“經常在豫中一帶現身!”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誰知他是否尚在人間?”
“除此我再也想不出什麼路子了。”
丁浩不由心下一涼,這又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這類武林奇人,居無定所,行蹤飄忽,式則隱居進世,尋訪起來,何異大海撈針,但,總算是一條路子。
“半半叟”插口道:“最便捷的路子,仍是設法擒住‘金龍幫’的高級弟子,究明施術之後,這比盲目去找一個是否在人世都未可料的人總強些!”
丁浩深深一點頭,道:“洪老說得是,不過,可以齊頭並進,說不定機緣湊巧會碰上!”
遠處雞聲高唱,院子裡的雄雞也拍翅應和,此起彼落,天快亮了。
“樹搖風”道:“天亮不遠,大家是否要打個盹兒?”
“全知子”道:“自便好了!”
丁浩忽想起一件事來,目注“樹搖風”道:“老哥哥,小弟在‘威靈宮’中,見到了一個婦人,喪失了記憶,對自己的身世來歷過往,一概不知,據說如以‘九葉靈芝’合藥可治……”
“噢!九葉靈芝,這是稀世之珍,那裡去找?”
“這事小弟忘了向老哥哥說,這九葉靈芝,伊川蔣御醫家有一本,但已失竊,不知落入何人之手,蔣彥庭且已被殺,老哥哥可否傳個手下查查?”
“當然可以!”
“那就拜託老哥哥了。”
“小事一件,不過查得出查不出可就沒準兒了!”
“這小弟知道。”
“小兄弟記得棗陽城廢園中那檔子事麼?”
“記得的……”
“那‘虛幻老人’曾命令你向老哥哥我下手……”
“是的,那魔頭也精於此道,他以藥物使小弟迷心志,聽其支使,幸有‘赤影人’不期而至,一再提示,結果是用‘闢毒珠’解制,但對‘梅映雪’卻無效……”
“那就是說妞兒受制並非由於藥物?”
“只有如此解釋了!”
“半半叟”紅着老眼道:“少主,我急於要拜祭主人遺骨……
丁浩深深一想,道:“這麼着好了。三老哥哥都到‘齊雲莊’暫時停身如何?”
“樹搖風”斜着眼道:“爲什麼?”
“餘化雨的女兒余文蘭爲‘虛幻老人’劫持,脅迫他放棄南方基業……”
“有這等事?”
“小弟的意思是幾位到莊中暫住,必要時,予以援手…
“你呢?”
“小弟在外面追查‘虛幻老人’的下落,這邊的事必須有個了斷。”
“妞兒呢?”
“這個……也一併送入莊中,便於照料。”
“你自己本身追仇的事呢,不需要老哥哥們去奔跑了?”
丁浩被問得一怔,這話說得不錯,三老往“齊雲莊”一呆,迫兇輯仇的事豈非要停板,如靠自己之力,難免顧此失彼,曠日持久,在歿均不安,而且老哥哥等不顧一切地援手於先,總不能令人齒冷,心思之中,赫然道:“老哥哥問得是,該如何辦呢?”
“樹搖風”不假思索地道:“算命的人莊是正經,我與多嘴的仍要奔跑,至於那妞兒入莊也好,否則老哥哥我會妥善安頓,不須你操心!”
丁浩欠身道:“悉依老哥哥之見便了!”
“全知子”道:“等天明之後再說吧,要安歇的且先歇一會!”
酒飯用畢,那村掃來收拾了,“樹搖風”自顧蜷縮到角落裡,榻地而眠,“全知子”與“半半叟”上牀打橫,丁浩只好就椅調息。
日上三竿,衆人先後起來。
丁浩突地想起了與古秋菱的約會,忙道:“老哥哥們,行止如何?”
“半半叟”道:“小老兒得先赴‘齊雲莊’!”
丁浩頷了頷首,道:“如此,洪老先請,我與兩位老哥哥商量後再定行止。”
“樹搖風”直着嗓子道:“算命的先走吧,有事老偷兒會聯絡,小心行跡,別被肖小所乘!”
“半半叟洪錦”老臉一紅,道:“小老兒學乖了,不必擔心,我先走!”說完,又朝丁浩說道:“少主,不論採取什麼行動,得先告知一聲。”
“當然!當然!洪老只管放心前往。”
“半半叟”作別而去。
丁浩這才道:“小弟有個約會,非去不可,回頭再計議吧!”
“樹搖風”眉頭一皺,道:“小兄弟要赴什麼約會?”
“昨夜約好的,在五福棧!”
“那你就會罷,注意別泄了這裡的底……”
“小弟會謹慎!”
“妞兒倒安靜,吃睡照常,你儘可放心。”
“是。”
丁浩出房,瞥了緊閉着的下房門一眼。,心頭可有些酸酸地,一個麗質佳人,而今竟心神喪失了,變成了行屍走肉實在令人扼腕。
爲了怕露行跡,丁浩從後牆越出,穿過縱橫的阡陌,到了半里之外,才繞回大路,然後明目張膽地進城。
很容易便找到了“五福棧”,在店夥指引下,直奔後進棧中客人,此刻全已上路,是以院中一片靜悄悄,右首廂房一扇窗門呀然而啓,探出了半個頭,正是古秋菱,歡然道“弟弟,你到此刻纔來?”
丁浩趨近前去,口裡道:“累姐姐久等了!”
入房,只見窗邊桌上已排了酒菜,兩付杯筷,林中且斟了酒。
古秋菱忙移椅子道:“弟弟,我們酌上三杯!”
丁浩打趣道:“姐姐也嗜杯中物?”
古秋菱白了他一眼,嬌嗔道:“你也學會油嘴滑舌了……
丁浩忙作揖道:“小弟這廂與姐姐陪禮了!”
古秋菱“噗嗤!”一笑,情深款款地掃了丁浩一眼,道:“坐下吧。我們邊吃邊談!”
兩人相對而坐,丁浩可有些惶惶不安,倒是古秋菱春風滿面,勸酒布萊,吃喝了一陣,丁浩期期地道:“姐姐行止如何?”
古秋菱粉臉帶酡,白裡透紅,雖豔而不妖,真是秀色可餐,聞言之下,陣中突現一抹淡淡的輕愁,幽聲道:“你不願與我在一道?”
丁浩發急道:“姐姐這是什麼話,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那該怎麼說?”
“因爲小弟想到姐姐可能還有要事!”
“我沒事了,‘黑儒’已算告一段落,訊息已傳回宮中!”
“哦!姐姐還有從人?”
“當然聯絡的人是不可少的!”
丁浩心念疾轉,“梅映雪”的事,應該坦誠向對方說明,以免將來發生誤會,無法了局,乘雙方都不曾被情所困之時講明,方是上策、於是,定了定神,道:“姐姐,小弟有話奉告!”
“什麼事?”
丁浩鎮定了一下情緒,坦然道:“小弟在甫出道之時,結識了一位女友,她叫‘梅映雪’……”
古秋菱的面色陡然變了,象麗日突被浮雲遮掩,這反應,早在丁浩意料之中,是以他並不慌亂,頓了一頓,接下去道:“她被‘金龍幫’劫持,不知被什麼邪法所制,失了心神,小弟爲此十分憂急,但束於無策……”
古秋菱強顏一笑道:“弟弟告訴我這件事,是希望我想辦法麼?”
丁浩訕訕地道:“只是不想瞞姐姐,當然也希望姐姐助力!”
古秋菱的眼光現出了潮紅,女子多半心胸窄狹,對情感上的事特別敏感,縱是巾幗奇英,也鮮有例外,丁浩雖然不是老於世故的人,但憑他過人的聰明,便可意識到。
氣氛顯得十分尷尬,雙方暫時無言。
丁浩有些後悔,不該對古秋菱談這個問題,但轉念一想,事情總有揭開的一天,與其將來下不了臺,不如現在忍受些難堪,心念之中,打破了沉默道:“姐姐,找真應了一句古語:心煩意亂的,不知所從。”
古秋菱似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面上的肌肉一直在抽動,久久,才幽幽一笑道:“弟弟,你愛她很深麼?”
丁浩一張俊面,登時發起燒來,這話很難答覆,如說相愛,不可謂不深,但,自始至今,雙方的情感,都在微妙的狀態之中,沒有明白示愛,更沒有海誓山盟,僅知彼此相愛,說深不深,說淺不淺,但以丁浩的感受,是可以說“很深”的。
如果照直說了,定會刺傷古秋菱的芳心。
如果說不深,則古秋菱必鍥而不捨,到頭來必是麻煩事。
心意見轉之後,故作從容地道:“姐姐,我不能棄之不顧,我不知道另外是否還有關心她的人!”
“姐姐,可能很奇怪,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她的真正來歷,與真實姓名!”
“啊!那真是怪事,可是這無關緊要,弟弟,你別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愛她深麼?你沒正面答覆我……”
這句話相當夠份量的,丁浩被迫無可奈何,一硬着心道:“是的,我很愛她!”
古秋菱低下了首,一會,又擡起頭來,眼眶有些溼潤,幽悽地一笑道:“弟弟,真是有緣卻無緣!”
這話已說得十分明顯,全道出了她的心事,丁浩有些手足無措,論品貌,論才能,她決不較“梅映雪”遜色,所差的只是一個“緣”字。”
他能說什麼呢?
古秋菱接下去又道:“弟弟,我想……我不如她。”
丁浩漲紅了臉道:“姐組,你錯了,姐姐仙露明珠,麗質天生,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相識恨晚!”
古秋菱眼角掛下了兩拉豆大的淚珠,她笑了,是苦笑,是自嘲的笑,笑得很悽然。
“弟弟,這是你出自肺腑的話?”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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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姐姐我……已經滿足了,你那紅顏知己現在何處?”
“暫時棲身在友人那裡。”
“你知道我那義母記憶喪失,至今尚未復原,你不怪姐姐我不盡力……”
丁浩搶着說:“姐姐這一說就生份了,這我明白的!”
古秋菱偏頭想了想,道:“你說的可是那曾對你下手的女子?”
丁浩激情地道:“正是她!”
“她是很美!”
“姐姐也不俗啊!”
“但我們……嗨!說過不提了又提起來了,弟弟,你還有個大姐姐,是麼?”
丁浩愕然道:“沒有啊?”
古秋菱粉腮微微一變,道:“弟弟,也許我不該問,這是你的隱私。”
丁浩如墜五里霧中,茫然道:“姐姐,這話從何說起?”
“要我指出來?”
“姐姐儘管說。”
“弟弟,你以爲姐姐我不知道?”
“姐姐知道什麼,說呀?”
“赤影人不是你大姐姐?”
丁浩一愣,繼之哈哈一笑道:“該是大哥哥纔對!”
古秋菱作色道:“你還要瞞我!”
丁浩一蹙額頭,道:“姐姐是說笑麼?”
“非常認真!”
“赤影人會是女的?”聲音有些發顫。
“不錯,易釵而弁,化妝得很巧妙,他若是男的,當初就不會進‘威靈宮’,男子涉足本宮你是第一人!”
丁浩登時激動萬狀,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赤影人”會是女人,真是不可思議的事,仔細一想,覺得大有可能,初邂逅時,的確感覺他脂粉氣很濃,“離塵島”上,又盡是女人,老哥哥也說過他有女人氣,太突然也太意外了……
他真是女人麼?
對了,“玄玄真經”必須元陽之身始能修練,他讓與自己,這又是一個明證。
心念之中,悚聲道:“姐姐從何而判斷的。”
古秋菱反問道:“你是真的不知道?”
丁浩斬釘截鐵地道:“真的不知道,連想都不曾想過。”
“我相信你的話,告訴你,她在途經桐柏時,露了馬腳,在送她離宮時,我已驗明她是女人身,半點不假!”
“啊!想不到.想不到……”
往事一幕一幕閃現心頭,歷歷如在目前,不管如何,“赤影人”對自己可說情至義盡,雙方交往,從未過分,她是女人,又有何疑,在男人之中,似這等重義之人,又到何處去找?
話雖如此,但畢竟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又同手足的“赤影人”竟會是女的,的確令人難以置信,可是事實擺在目前,能不相信麼,古秋菱的話,絕對不會假,因爲她沒有說假話的必要。
驀在此刻,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突然發自房門之外:“你想不到的還多得很!”
丁浩心頭一震,沉聲道:“那一位?”
“少俠忒健忘,竟聽不出我的聲音!”
話聲中,一道和風,推開了房門,一個紅豔豔的人影,站在距門數步之處。
丁浩目光掃處,不由驚呼道:“方萍!”
來的,赫然是“血影夫人”的弟子方萍,怪不得聲音如此廝熟,丁浩陵地想起她揹負而行的一幕,不由自主地面紅耳熱。
方萍的目光掃向古秋菱,面上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神色。
丁浩冷冷地道:“方姑娘來此有何指教?”
方萍寒着臉道:“奉夫人之命相邀!”
丁浩眼前泛起了“血影夫人”美絕無人的丰姿,她名列“天地八魔”之一,已近古稀,但猶如二十許人,在江湖中,可以稱之爲“人妖”,丁浩想起數度被地糾纏,餘憤猶存,當下冷冷一哂道:“何事?”
方萍粉腮凜冰霜,一反從前輕佻之態,咬了咬下脣,道:“丁浩,夫人可說是天下第一號有情人!”
丁潔忍不住哈哈一笑,調侃地道:“夫人尚未忘情於在下?”
古秋菱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冰聲道:“弟弟,她是誰?”
丁浩轉頭道:“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血影夫人’的高足方萍姑娘。”
古秋菱“啊!”了一聲,合上嘴不再開口。
方萍滿含恨意的目光朝古秋菱一掃:“丁少俠,你近來是春風得意?”
丁浩不由作色道:“方姑娘,再胡說八道別怪在下要逐客!”
方萍冷哼了一聲道:“丁少俠,若非夫人之命。我不會來見你,我恨不得殺你……”
“是這樣嗎?”
“你知道別人爲你付出多大的犧牲!”
丁浩不屑地道:“這倒是奇聞,說說看。”
方萍咬了咬牙,氣呼呼地道:“夫人等着你說話……”
丁浩斷然道:“在下沒空!”
“你不想救你那心上人了?”
“你……說什麼?”
“我說你那心上人白衣少女‘梅映雪’!”
丁浩心頭劇震,重地站起身來,慄聲道:“什麼意思?”
萬萍冷冷地道:“你愛去不去,夫人在北門外等你,只你一人,不許第三插足!”說完,轉身離去,連頭都不回。
丁浩開口大叫道:“你別走!”
萬萍置若罔聞,一眨眼出院而去。
丁治呆在當場,作聲不得,方萍的現身,已使他感到突兀,她的話,更使地震驚莫名,“血影夫人”此舉目的何在?她仍不死於心麼?記得在出荊山的途中,她現身糾纏,最後曾說:“咱們走着瞧。”是她立意報復麼?
難道她也是“金龍幫”一分子?
“梅映雪”心神喪失是她的傑作?
心念之中,不由恨得直咬牙,竟怒哼出了聲。
古秋菱神色不正地道:“弟弟,怎麼回事?”
丁浩把當初被“血影夫人”糾纏的經過,不厭其煩地說了一遍,目的是怕古秋菱心生誤會。
古秋菱聽完之後,容包稍霽,眉頭一蹙,道:“你準備赴約麼?”
丁浩頷了頷首,道:“不能不去,因爲對方已提出‘梅映雪’的事,而我正感束手無策。”
古秋菱眉頭皺得連成了一線,沉聲道:“你知道對方安排了什麼陷井?”
丁浩心頭一慄,道:“那是沒辦法的事。只有到時再談了!”
“我跟你去?”
“不,對方說過不許第三者插足!”
“但……我放不下心。”
丁浩不禁大感激動,這由衷的關切,的確令人難以消受,當下音微顫地道:“姐姐,我會小心應付,儘管放心!”
“我暗中尾隨,不到必要時不現身……”
“那樣不好,我不願對方低看了‘酸秀才’的爲人!”
古秋菱噓了一口氣,面露無可奈何的神色道:“那我在此等你?”
“好,事完我一定回頭。”
“你現在就要走麼?”
“嗯……我想早去見對方也好!”
“如此我們再盡三觴……”
“好!”
兩人再無說話,默默吃喝,各懷心事,空氣顯得很不諧調,古秋菱是滿腹幽怨,勉強自持,丁浩卻是心亂如麻,還夾着濃厚的歉疚之情,約莫過了一刻光景,丁浩盡了最後一觴,站起身來道:“姐姐,我該走了!”
古秋菱幽幽叮囑道:“弟弟,你自己小心,我在店裡等你!”
丁浩點了點頭,沒有開口,大有“無言以慰卿”之慨。
出了“五福棧”,他深深地透了一口氣,看着熙來攘拄的人羣,心頭的重壓,似減輕了些,認了認方向,安步當車地朝北門走去,他的意念,又轉到了血影夫人身上,眼前似乎還晃動着那頂彩轎。
“血影夫人”約見自己,有什麼詭謀?
既然提到了梅映雪,今日之會,問題仍在梅映雪身上。
出城,順道北行,不久,來到曠野之地,他隱隱覺得暗面有人盯蹤,他不回顧,照直前行,腳步加緊了些,走了一程,眼前現出一片黑壓壓的樹林,陰翠茂密,眼望不透,官道沿着林邊而過。
丁浩加速身形,直奔前端綠林,然後一折身投入林中,回奔林邊,隱身以待。
只見一個身負包袱的趕腳漢,來到近前,左右一顧盼,也沒入林中,鬼鬼祟祟地張望一陣,突自懷裡取出一個花炮形之物,放在地上,然後拿出火摺子晃燃……
丁浩幽靈般欺到了他身後,冷冷地道:“你準備放信號?”
那漢子驚得直跳起來,火摺子也扔在地上。
丁浩一腳踏滅了火摺子,冷冷一哼,道:“你是什麼來路?”
那漢子早已面無人色,渾身直打哆嗦,兩條腿似生了根,半步也移不動,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丁浩再次喝問道:“說,你是何人手下?”
那漢子哆嗦着道:“齊雲莊。”
丁浩倒是爲之一愕,厲聲道:“你會是齊雲莊的弟子?”
“是的!”
“你奉何人之命盯蹤我?”
“這……這……並非盯蹤少俠……”
“那是幹什麼的?”
“是……是報告少俠行蹤。”
“既是齊雲莊手下,何必如此鬼鬼祟祟?又何必如此驚惶?”
“這……這……”
“莊內紅門小築中住的是什麼人?”
那漢子登時傻了眼,半晌開口不得。
丁浩目中透出了殺機,厲聲道:“還有說實話嗎?”
那漢子乞憐地望着丁浩道:“少使饒命,小的……是金龍幫手下!”
丁浩咬了咬牙,道:“我問你‘血影夫人’與‘金龍幫’是什麼關係?”
“這……這……小的不知道!”
“很好,你不知道我去問他本人!”
說完,一指點了出去,那漢子“唉”得半聲,栽倒了下去。
突地,一個女子聲音:“殺得好,這廝胡謅!”
丁浩擡頭一看,方萍俏生生站在三丈之外,粉腮仍罩着嚴霜。
“你們夫人呢?”
“在林中相候!”說完,轉身朝林深處走去。
丁浩緊跟在她身後,走了不遠,林木陰翠中現出一條人影。丁浩目光掃處,不禁駭然大震,眼前之人,赫然是手足至交赤影人,脫口驚呼道:“大哥,你怎麼也……”
心裡突地想起古秋菱說過的話,喉頭登時哽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方萍冷冷地站在一旁,半聲不吭。
這情景,使丁浩茫然不知所措。
“赤影人”聲調有些激顫地道:“賢弟,你感覺很意外麼?”
丁浩心思有些狂亂,他無法一下子分析眼前的情況,血影夫人的約會,怎變成了赤影人?
當下顫聲道:“大哥,怎麼回事?”
赤影人的聲音突然改變了女人腔道:“賢弟,我……怕這一天來到,但……終於來了!”
血影,赤影,丁浩心中倏地有所悟,莫非……心念及此,不由猛打了一個寒顫,這事實在太可怕了。
他簡直不敢往下想,俊面陡地泛了白,面上的肌肉也起了抽搐,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赤影人幽幽地一笑,接着道:“賢弟,記得不久前我對你說過的話麼?”
丁浩腦內嗡嗡作響,思緒一片紊亂,任什麼都想不起了,茫然失神地道:“大哥……
說……過什麼話?”
赤影人又是苦苦一笑,笑得十分酸澀,眸光暗淡,聲調幽悽:“記得在棗陽旅邸中,你被虛幻老人用藥物迷失了心志,清醒過來之後,我說,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的過去,會不齒我!這一天,已經來了……”
丁浩想起來了,對方確曾說過這樣的話。
在“離塵島”,自己被尊爲二主人,對方慨贈“玄玄真經”,相待如手足,自己方感“知音世所稀”,卻不道現實如此無情,像一個美夢突然破滅。
不管對方是男是女,過去這一段純屬道義的交情,能否定麼?
他也記起了當時自己答覆的話,當下重申前言道:“大哥,小弟說過交情不變!”
赤影人揭去頭巾,露出瞭如雲秀髮,褪下了儒衫,紅豔豔的衣裙,驟呈眼簾,最後,一抹臉一付芙蓉美面出現了……”
丁浩像是喝醉了酒,目眩神亂,幾疑置身幻夢之中。
她,一點也不錯,正是血影夫人。
這江湖尤物,憑駐顏之術,以古稀之齡,猶如二十許少婦。
丁浩想不透這邪惡的女魔,怎會突然改變性格?
血影夫人面帶悽苦的笑容,絲毫也沒有以往媚蕩的影子。
“你可以改稱我大姐!”
丁浩努力鎮靜一下心神,激動無已地道:“大姐,我……小弟全然沒想到……”
血影夫人目注方萍道:“你到附近巡視一下,不許任何人走近!”
“是!”方萍立即轉身離開。
血影夫人這才紛腮一肅,沉聲道:“賢弟,我先謝謝你沒有鄙棄我!”
“大姐的情誼,使小弟畢生難忘!”
“賢弟,我以‘赤影人’的面目,誘你到離塵島,當時…我是想佔有你,但……你的風度爲人,使我覺得自慚形穢,同時也憬悟自己是在逆天行事,回頭即是岸我改變了初衷,我要得到你的心,不要你的人,我……算辦到了……”
“是的,大姐,你已得到了我的心,我的心目中,你永遠是大哥。”
血影夫人慰然一笑道:“弟弟,我滿足了,一生中,我沒真正愛過一個男人,但我……
竟真正愛上了你,我一生放蕩,罪惡如山,希望入士之後,能有一點值得告慰的事,方不虛此生……”
丁浩顫聲道:“大姐,過去的,把它當作惡夢吧,現在,你是赤影人……”
血影夫人雙目一紅,道:“弟弟,你知道我患有一種怪症,每年發作一次……”
“是的,小弟知道,也曾爲姐姐奔走覓醫,但未能如願。”
“那是我的報應!”
丁浩心頭一震,道:“報應?”
血影夫人螓首一點,道:“不錯,是報應,每年要忍受一次非人所能受的痛苦……”
“大姐是因運功走岔?”
“不,是人爲的。”
“人爲,什麼意思?”
“宗師對我的懲罰!”
丁浩駭然大震,這又是他意想不到的秘辛,驚聲道:“大姐的師等是誰?”
“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不久你會知道,你願先聽我說說我那不堪聞問的過去麼?”說着,面上又露出了苦笑。
“如果大姐願說的話,小弟當然樂於聆聽。”
血影夫人擡頭望着林空,似在追思往事,半晌,才幽幽啓口道:“我還有個姐姐,我姐妹二人本是良家女子,時乖運舛,家鄉遭了財疫,父母雙亡,在尚未成年之際,便被惡叔賣入煙花……”
“啊!”
“由於這不幸遭遇,決定了我姐妹一生的命運,記得在一次冶遊中,翻船落水,被漁家所救,巧逢一位武林奇人經過,見我姐妹資質不惡,收爲門下,帶返深山調教,一晃八年,我姐妹藝成深山苦練,應已心如止水……”
“後來呢?”
“也許秉性向惡,家師念及我姐妹已過及笄之年。基於人道天道,該尋個歸宿,於是命我姐妹出山,去碰機緣,期以一年回山覆命……”
“令師定是位通達人情的長者?”
“是的,這話一點不假,我姐妹出山之後,一看花花世界,天賦美色,再加上身手不俗,迷失了本性……”
說到這裡,深深嘆了一口氣,大有不堪回首之慨,頓了頓,接下去又道:“一年下來,豔名四播……不,該說是臭名四播,被稱爲‘江湖二尤’”
丁浩迷惘地點了點頭,道:“小弟出道也晚,沒聽人說過。”
血影夫人吁了口氣,道:“那是數十年前的事了,你當然不知道……”
“以後呢?”
“荒唐了一年,並未找到歸宿,原因是聲名狼籍,邪派人物我姐妹不入眼,而正道人物卻望而卻步……”
“一年期屆,該回山覆命了。”
“是的,我姐妹回山,編了些謊言欺瞞師父,把自己說成了女俠……”
“令師足不出山麼?”
“極少涉足江湖,事有湊巧,我姐妹回山之後,無意中發現師父藏有一本‘駐顏真經’,於是,開始偷偷從條參修,那奇術十分深奧,並非朝夕可成,時日一久,便被師夫察覺了……”
“結果呢?”
“師父大感震怒,着實把我姐妹訓了一頓,見事已至此,索性公開傳授,師父的本意是駐顏之術,違反天道,所以才秘而不傳……”
“是的,這……實在是違反天道的武術!”
“就在此術將成之時,師父出山訪友,得悉了我姐妹在江湖中行徑,幾乎氣煞。匆匆回山,要追回我姐妹武功,後來經不起我姐妹苦苦哀求,矢志改過,才饒了我們,但罰投姐妹禁足五年才……”
“啊!這懲罰夠重!”
“師父一怒之下,毀了那本‘駐顏真經’,我姐妹駐顏之功已成,但卻差了最後一成,氣血無法歸經,是以每年必發作一次,發作之時,人進入瘋狂,苦不堪言,任我姐妹如何哀求師父始終不肯道出疏解的口訣……”
“令師是熟知那口訣的?”
“當然,我姐姐由怨生恨,頓起惡念,竟乘師父入定之際,出手暗算,使師父走火入魔,成了半殘……”
丁浩不由機伶伶悚了一個寒顫。
血影夫人停了停,又道:“我當時大不以爲然,但錯已鑄成,無法挽回了!”
“令姐沒有悔意?”
“沒有,她迫師父說出那口訣,但師父不肯,師父的本意是要待五年之後,纔給我姐妹消解,這一來,便沒指望了……”
丁浩心中一動,道:“令師是離塵子麼?”
血影夫人搖了搖頭,道:“不是,你聽我說,我姐妹不甘處深山,又重出江湖,我遂以血影夫人姿態出現,以前的江湖二尤,漸爲江湖人淡忘,不久,我結識了離塵子,共賦同居,我成了高塵島的女主人……”
“哦!原來如此!”
“離塵子天命盡後,我做了島主,於是開始刻意經營,使它成爲禁地樂土,後來,我又結識了一指追魂公孫謹……”
丁浩心中自是十分清楚,一指追魂公孫謹是師父所列名單上的人物,自己曾以“黑儒”
面目現身,廢了他的武功,當下頷首道:“我認識此人,他呢?”
“被‘黑儒’廢了武功,不知所終了。”
“以後呢?”
血影夫人異樣地一笑道:“以後的事不必說,你全知道了!”
“令師呢?”
“仍在山中!”
“方萍曾提到你要救那白衣女子梅映雪的事……”血影夫人幽怨地望了丁浩一眼道:
“賢弟,我要成全你倆……”
丁浩內心又起了激動,想不到-個邪淫惡極的女魔,會有這麼大的轉變,的確真的是回頭是岸了,由此也證明古人所說人性本善之言不謬,心念之中,顫聲道:“大姐,你令小弟欽服。”
“不必說那話,你不鄙夷我,我便很滿足了!”
“令姐現在……”
“仍在山中,你不久會見到她,不過……唉!她恐怕此生不易回頭了。”
“大姐怎會名列天地八魔?”
“這是江湖人的封號,實際上八魔並無淵源,也少來往。”
“大姐知道梅映雪心神被制……”
“不錯,除了施術者本人之外,恐怕只有定師一人可以爲力。”
丁浩登時雙睛發亮,喜形於色地道:“令師……肯援手麼?”
“會的!”
“那……目前該怎麼辦?”
“你帶着她我們一道北返。”
丁浩心頭感到躊躇,目前齊雲在正值多事之秋,如果自己爲了兒女之私情,置之不顧,未免不夠道義。
但梅映雪卻刻不容緩需要救治,穴道制久了,會毀了她,這便如何是好?
“弟弟還考慮什麼?”
“我……是想……”略一躊躇之後,把齊雲莊被虛幻老人脅迫,以及“金龍幫”也想染指南方武林的事說了一遍。
血影夫人皺眉想了想,道:“先救人要緊,此地的事不足慮!”
“怎麼說?”
“第一,虛幻老人挾餘化雨之女,這是江潮下三流的行爲,顯示他根本沒力量動搖齊雲莊,照你說,餘化雨決計犧牲女兒,維護道義,且已佈陣防守,便不足慮了,虛幻老人視人質爲唯一手段,他不會驀然毀她……”
“嘿!這話有道理……”
“第二,‘金龍幫’秘舵已毀,一時不會有所行動,據我所知,望月堡將對金龍幫採取激烈行動,該幫必須傾力對付,無暇再圖謀此地。”
“照姐姐這麼一說,此地可暫且不管?”
“嗯!不錯,救人第一,弟弟,如有變故發生,你會終生遺憾。”
丁浩心頭一凜,斷然道:“好,我隨姐姐北上,何時動身?”
“你交待一下此間的事,今夜在此會合,不過……姐姐的事不可外泄……”
“小弟知道,只是……人如何帶呢?”
“這個……我自有安排,你帶來就是!”
“那小弟立刻迴轉安排,晚上見!”
“你走吧!”
丁浩深深地望了血影夫人一眼,他發覺她的眼角已含淚水,但卻無言安慰她,心頭不知是苦是辣,那感受的確不足爲外人道,窒了窒,黯然道:“爲了知遇之恩,雲天高誼,請仍讓小弟稱姐姐作大哥!”
血影夫人破顏一笑,顫聲道:“好!好!”淚水卻隨聲掛下粉腮。”
丁浩不由一陣鼻酸,他怕情不自禁,橫了橫心,道:“大哥,我走了!”
血影夫人揮了擇手,櫻脣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方萍卻在此時現身,凝視着丁浩,激情地道:“二主人,夫人發了瘋,要毀自己……”
血影夫人悽聲道:“小萍,不要多說了,我喜歡這樣做!”
“夫人,您……”
“人生一世,草逢一春,該有所爲的,我雖駐顏有術,但天命已屆將盡之時,雖不老,但不能不死……”說至此,淚水又涌了出來。
方萍別過頭去拭淚。
丁浩也忍不住熱淚盈眶,血影夫人這幾句大徹大悟的話,的確不象是出自一個女魔之口,場面變得一片幽悽。
丁浩一咬牙,彈身疾掠而去,他象是做了一場離奇的夢,他本待直回樹搖風停身的村舍。忽地想起了古秋菱尚在城中等待自己,於是折身入城。
一路之上,他只覺得血影夫人那如盛放牡丹的丰姿,直在眼前晃動,揮之不去,這種奇幻的轉變,多麼的不可想象。
說要她得到自己的心,不要自己的人,這種想法,比普通人高了一等,以她平素的爲人,更加覺得可貴。
而她化身赤影人,曲意結交,這等做法,也是尋常女人所無法辦到的,誰有這麼大的毅力?誰肯付出這大的犧牲?
人,無論是鉅奸、大惡。仍有其善良的一面,只是這一點人性,有的被太大的私慾泯沒了,有的無由發揮。
這是幸,還是不幸?
是喜劇,還是悲劇?
不久,來到城中,他直奔五幅找,進入後院,來到古秋菱所住的房門前,先定了定神,然後低喚道:“姐姐,小弟回來了!”。
奇怪,房內竟無反應,丁浩以爲她或許在午睡小憩,放大了聲音再次道:“秋菱姐,我可以進房麼?”
仍然沒有聲息,丁浩大感困惑,她再三說過等自己回來,決不會無故離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後響起了踢踏的腳步聲,轉身一看,來的是店夥。
“相公要找那位女客人?”
“是的!”
“她剛剛離開!”
“什麼,她走了?”
“那位女客人留了個字條與相公!”說着,雙手奉上一個紙摺。
丁浩狐疑地接了過來,急忙打開,只見上面寫着:“浩弟,頃獲意訊,必須離此,爽約甚悵,如浩弟無急務,敬請於明午在原處相晤。菱姐留字”
看完之後,隨手把字條撕碎,卻想不透古秋菱爲了什麼急事離開,見那店隊仍俊兮兮地站在旁邊,心念一動,道:“小二哥,如果那女客人迴轉,請告訴她在下有急事業已北上。”
“好,小的一定轉達!”
丁浩匆匆出店,一看時辰尚早,如果逕赴老哥的落腳處,恐怕行跡入敵方之眼,於是,他出西門,電奔數裡,然後才折向東,故意東繞西折確定無人盯蹤,才以快極的身法,進入那村合。
甫一抵步,便聽到梅映雪在房中叫罵之聲,不由一陣心酸,一個好端端的女子,竟被折磨成這個樣子,的確可恨
推開虛掩的上房門,只見老哥據桌獨飲,醉眼迷離,全知子倒在榻上養神,一見丁浩入房忙坐起身來。
樹搖風一擡手道:“小兄弟,來,陪老哥哥喝幾杯,多嘴的不濟事!”
丁浩笑笑落坐,桌上有現成的碗筷,自己斟了碗酒,開始吃喝。
“小兄弟,你一去就是整天,令人懸心……”
“小弟碰到了一個好友……”
“誰?”
“赤影人!”
“哦!那帶女人氣的,怎樣?”
這女人氣三個字使丁浩下意識地心絃一顫,豈止女人氣,她本來就是女人,而且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尤物,如果抖露出來,又使兩位老哥哥大大震驚,但這是決不能說的,全知子老哥哥被稱作“武林萬事通”,看來仍有不通的地方。
心念之中,沉聲道:“他說,有辦法可以使梅映雪復原!”
樹搖風斜起雙眼道:“真的?”
“不會假,他對小弟義薄雲天……”
“他既有辦法,怎不同來?”
“不,不是他,是他師父!”
“噢!他師父,在那裡?”
“當然是在北方。”
“那……小兄弟莫非又要北返?”
“是的!”
“全知子”接口道:“他師父是誰?”
“不知道,他沒說。”
“離塵子麼?”
“不是,離塵子早已過世了!”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多嘴的,這事考倒了你吧?”說着,又轉向丁浩道:“你到底準備怎麼辦?”
丁浩訕訕一笑道:“小兄弟準備帶她北上求醫……”
“何時動身?”
“今晚!”
“這麼急?”
“小弟已與赤影人約妥二更見面。”
“你本身便是個惹眼的人物,再帶着她上路,金龍幫不全力對付你纔怪……”
“老哥哥慮得是,但……赤影人說他有安排。”
“這還差不多,此地算沒事了,我與多嘴的也準備回頭北上,沿路設法查雲龍三現的下落。”
丁浩感激地掃了二老一眼。道:“爲小弟的事,累兩位老哥哥如此奔波犯險,實在……”
樹搖風一瞪眼道:“全是廢話,誰要你當了我二人的小兄弟呢,周瑜打黃蓋,自己願意的,沒話說。”
丁浩笑了笑,道:“小弟有件事奉懇……”
“什麼事說吧,別弄舌頭現客套,老偷兒不作興這一套。”
“小弟已無暇再回齊雲莊,想請老哥哥跑一趟齊雲莊代小弟向餘莊主致歉疚之意,說明不得不北上的苦衷,同時希望兩位暫留齊雲莊一些時日,助餘莊主對付那虛幻老人如能查出他的來路那是最好……”
樹搖風不待丁浩說完,連連搖手道:“不成,那辦不到!”
丁浩不由怔住了,他想不到老哥哥會一口回絕。
全知子大聲道:“老偷兒,你喝醉了?”
“笑話,我沒有醉,清醒得很!”
“那你說辦不到是什麼意思?”
丁浩怔怔的望着樹搖風,沒有開口。
全知子這句話,也正是他心裡要問的話,他知道老偷兒這麼說必有原因的,只是自己不便追問,全知子問得正好。
樹搖風醉眼一翻,道:“多嘴的,真虧你與老偷兒結交了一輩子,連老偷兒的禁忌都還不知嗎?”
全如子哦了一聲,道:“是我大意了,但你得明白地說給小兄弟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