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子”略爲鎮定了一下,道:“老夫是忽然想起了傳說中的‘太乙金劍’,作用正是這樣,必須要以本身真元催動,才能顯其威力!”
丁浩道:“啊!原來如此,‘太乙真人’所鑄的神兵,僅止於傳說而已,誰也沒見過,但從這神匕的效驗看來,那傳說可能不假。”
“前輩穴道被制兩日,請先用些食物,再商脫困之計……
“你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定力,穩如泰山,靜若止水,老夫折服!”
丁浩淡淡一笑道:“着急也沒用啊!”
“全知子”進入別室,一會工夫,又走了出來,默默坐地。
丁浩沉靜地道:“現在我們來商量脫困之法!”
“全知子”苦着臉道:“墓道之外,這幾天內必有人看守,所以打通被埋封的墓道是不可能的事,我們是在數丈深的地底,必須另尋出路,最可慮的是通氣孔已被堵死,窒室裹的空氣,最多能維持兩人十二個時辰的活命,過了時辰,不須別人動手,也將窒息而死!”
丁浩內心一沉,但仍鎮靜地道:“總有辦法可想的!”
“只有打洞,但希望渺茫,穴深加上墓頂的積土,怕不有五丈以上,就算能攢穴,如果倒坍呢?豈不被活埋……”
“這墓室是正中麼?”
“應該是!”
“墓頭拱頂有多大範圍?”
“這倒沒量過,但憑記憶判斷,方圓一週,當在二十丈以上。”
“墓室距地面呢?”
“可能是三丈!”
“除掉墓室空間的高度,那就只丈餘了?”
“不錯,但這古墓外殼與根基,全用巨石砌成,一塊落磐,便足制人死命!”
“晚輩的意思是靠邊上掘兩丈,然後橫裡突出,合前輩與晚輩二人之力,兩個時辰便可打通此處……”
“老夫是擔心落磐,因爲這是向上掘,掘下的沙土,必然是當頭蓋下,掘上一段之後,如何托足呢?”
丁浩目光四下一掃之後,道:“把墓石的棺材與幾墩之類,疊架起來……”
“這也是個辦法,不過這一來須加大掘孔,孔加大,上石更易崩坍,之中,如果不幸受傷,後果便不堪想像了!”
“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容老夫再想想……”
死寂的空間,浮漾着絕望的氣氛,如果不能脫困,便永遠被埋葬,數丈之隔,分開了人間與幽冥,生與死只有這麼一段實在的距離。
丁浩心想:柯一堯定能猜出自己的行蹤,只要自己一夜不歸,他會出來尋找,在發現古墓被炸坍時,原因不難想像,他定必設法挖掘,自己諳“龜息大法”,呆上幾天毫無問題,只是“全知子”卻難望活命。
還有,自己如進入“龜息”,“全知子”在將窒息之時,必有瘋狂的掙扎行爲,怕只怕兩敗俱毀。
挖掘必須用力,墓室內的殘氣必加速減少,如掘到中途,呼吸不濟,還是死路一條,豈不更加危殆?
“全知子”算是拔尖的機智人物,此刻竟也感到技窮。
久久,“全知子”站起身來道:“舍挖掘之途,別無良策了,我們試着斜掘,作螺旋形向上可減少土石崩落的危機,如何?”
丁浩一頷首道:“好,這是個辦法!”
“現在先借重‘雷公匕’,在左首墓壁的最上方開孔!”
丁浩無言地點了點頭,運功使神匕變白,然後在石壁上交錯切孔,作爲攀援借力之用,神匕着壁,石硝紛飛,如切腐物。
人隨着切孔上升,到了頂端,便用力朝橫裡挖切,盞茶工夫,切了個四尺見方的洞口,看看砌石,竟厚達三尺,實在令人咋舌。
石孔之外,便是積土。
“全知子”取了插在墓室中的一支短戟,遞與丁浩,作爲挖掘工具。
掘出的土塊,逐漸積高,人的立腳處也隨之上升。
丁浩掘了八九尺,換由“全知子”挖掘。
一個時辰之後,挖上了丈餘高下,估計已將與地面平行,但是因爲所掘孔道是旋着向上的,所以全長已在三丈以上。
此刻,又換由丁浩挖掘,“全知子”在推堵塞洞徑的積土。
突地,一聲“轟!”然巨響,士石崩坍丁浩被迫回洞口,“全知子”被埋在下面,丁浩心膽俱寒,掙扎着脫出身來,然後以雙手撥開土石,把“全知子”拖回墓室中,辛苦掘出的孔道,又被堵塞了。
“前輩傷着了沒有?”
“皮肉之傷,不打緊!”
兩人坐在積土上,相顧黯然。
稀薄的空氣,使人有重壓的感覺。
“全知子”苦苦一笑道:“丁少俠,爲了救老夫,你遭這無妄之災,老夫將永遠遺憾……”
丁浩沉聲道:“彆氣苦,還未絕望!”
“也差不多了!”
丁浩鼓起餘勇,道:“前輩你歇着,晚輩再來!”
積土扒盡,墓室已被掩了一半,掘的孔穴,變成了一個直洞,約莫兩丈餘高下,頂端現出了拱形的石砌,如果這些巨石坍下,勢非被砸成肉餅不可。
丁浩仰望石頂,心驚膽寒,此刻,只要一震動,頂上的巨石必然坍落,所開的穴孔,勢必被封死,那便休想超生了。
“全知子”喘息了一陣,起身伸頭向內探視,沮喪地道:“這便怎麼辦?”
丁浩不由也感到束手,頹然道:“此刻連碰都不能碰了,否則墓頂非坍陷不可……”
呼吸開始感覺困難,胸部如被巨石所壓。
“全知子”愴然道:“我們至多還可支持一個時辰?”
丁浩涵養再深也沉不住氣了,他可以“龜息”待援,仍有一線生望,“全知子”可就難望活了,死者因一瞑不視,生者卻將終生痛苦。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消逝,呼吸愈來愈困難。
丁浩功力深厚,還可勉強支持,“全知子”卻已面露痛苦之色。
死亡的威脅加重,絕望的氣氛更濃。
“全知子”老臉起了痙攣,痛苦地道:“老夫死了是應該,強當沒脫困,但你……在江湖中如初升旭日,何辜?”
丁浩淒涼地一笑道:“算是命定吧!”
“老夫……有發狂的感覺……
“前輩鎮定些,總有生路的!”
丁浩口裡如此說,心裡已惶然無主,如果“全知子”真的發了狂,將如何應付?這種結局,是做夢也估不到的。
他連對“望月堡”的恨都興不起來了。
一個意念浮上丁浩的腦海,他不由忘形地脫口叫道:“我不能死!”
“全知子”有氣無力地道:“是的,你不能死……你是不能死!”
丁浩開始不安了,心思有些狂亂、家仇、師恨,還有“黑儒”的名頭。自己如不幸死在墓穴中,將有多少人含恨九泉!而難以瞑目的是讓那些兇手、屠夫、奸徒、敗類、逍遙世間,繼續作惡。
死裡求生!
這意念愈來愈強烈,他毅然站起身來,斜探半身在墓室壁間所開的穴孔中仰首向上窺視,心念在急劇地轉動……
沉思了片刻,他斷然入穴,遠足真氣,拔升丈許,右手持匕,左手五指插入穴壁,定住身形這一着相當冒險,如上面再崩落,只有被活埋一途。
右手神匕,筆直插入,想探探墓石砌的厚薄。
這一插之下,發覺十分鬆軟,索性連手臂上齊插入,匕首加上臂長,已有三四尺光景,竟未遇阻,心中十分奇怪,墓壁積土,仍有如是之厚麼?
“全知子”從下面探出頭來道:“此舉太冒險了!”
丁浩一哂道:“必須死裡求生!”
“情況如何?”
“深不到石壁,盡是積土!”
“從橫裡試掘看?”
“前輩閃開!”
說着,抽出手來,開始向裡挖掘。
爲了怕崩塌,個敢把扎穴掘得太大,只兩尺光景,剛容一人探身。
四尺、五尺,人已整個伏入孔中,他再次用匕戳探,伸到半臂之時,感覺前面空不着力,不由喜出望外,抽手之間、一股冷風隨着送入,小隙中已見天光,這一絲天光,代表着重生的訊號。
此刻,內心的歡欣,簡直無法形容。
隙孔愈來愈大,冷涼的空氣吸入鼻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
疏落的星宿,映入眼簾,終於重出生天了。
他蛇行着鑽出穴外,深深舒了一口氣。這幾個被埋的時辰,像是已有數年那麼長,的確是再世爲人了。
目光掃處,不禁又是一陣驚喜,這開孔的地方,恰好是古墓破損的地方,厚重的墓石滾在一邊,所以裡面只餘積土,否則恐無法破壁而出。
看寥落晨星,已是黎明時分。
繞過墓緣,只見前面原來的進口處,坍陷了一個大坑,坑中堆滿了大小石塊,看來是對方故意堆置,以防被埋的人破土而出。
巡了一週,卻未發現守望的人,看來對方認爲萬無一失,放心撤退了。
丁浩再探身入穴,發話道:“前輩聽見我的話麼?”
“有,怎樣?”
“掘通了!”
“啊!”
“前輩能上來麼?”
“可以!”
“好,來吧!”
丁浩縮身退出,不久,“全知子”也鑽了出來。
“啊!十年了,總算又見到了天光!”
這句話,包含了多少辛酸,苦痛,若非身歷其境的人,是難以體味的。
丁浩搬了塊巨石,堵塞了那洞口,再拔些野草掩蓋,然後道:“前輩,我們走!”
“現在要到那裡?”
“五福老店,我包了一個跨院……”說到這裡,忽然看到“全知子”身上整齊的衣着,不由驚奇地道:“噫!前輩還保留了這套衣服準備脫困時穿用?”
“那裡,這是老偷兒送的!”
“啊!老哥哥真周到!”
“什麼,你叫老偷兒做老哥哥?”
“是的,他高興如此!”
“不如,我們也改了稱呼吧!”
“這……怎麼可以?”
“不能厚彼薄此,我們認識比老偷兒早。”
“從命!”
“這纔像話!”
曉色迷濛中,兩人抄捷徑入城,回到“五福老店”,天色已然大亮,進入店中,柯一堯迎上來,激動地道:“謝天謝地,你回來了!”
丁浩一聽話音,知道必有事故,忙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走後不久,有人來抄店,聽對方話意,你已中了詭計.我一夜不曾閤眼,正準備設法探你下落!”
“老哥沒被抄走?”
這是意料中事,早有防備,這似是……”
丁浩爲二人引介了,然後三人進入屋中,落座之後,柯一堯迫不及待地道:“老弟遭遇了什麼?”
“差一點便分隔陰陽!”
“這怎麼說?”
丁浩把古墓遭暗算的經過說了一遍,柯一堯爲之面目失色。丁浩到現在回想起來,才感覺這一幕出死入生的經過,的確夠驚險。
“兩位老哥,我們該休息了!”
三人各據一房,放心歇憩,丁浩與“全知子”脫困,無人知曉,估計對方決不會再來干擾。
這一覺直睡到近午時分,才起牀漱洗。
柯一堯早已叫了酒菜,但只擺了一付杯筷。
丁浩笑問道:“管家,我們三個人呢?”
何一堯神秘地一笑,自別房中取來兩付杯筷,與一大包現成的熟食,道:“店中人都是對方耳目,這樣可以瞞騙一時。”
丁浩撫掌道:“老管家想得周到!”
三人據座而飲,“全知子”感慨地道:“我是十年不知酒肉e味了!”
丁浩一哂道:“多用些!”
酒至半酣,“全知子”正色道:“丁老弟可有什麼差遣?”
丁浩欠身道:“老哥哥言重了,豈敢當差遣二字,折煞小弟了!”
“如非小老弟仗義,老哥我此生恐無法見天日了,不議知息報德,彼此效力吧!”
“目前小弟要及謀找到三個人!”
“那三個?”
“一個是‘雲龍三現趙元生’,另兩個是‘長白一嫋’與‘江湖惡客胡非’……”
“啊!都不是無名之輩,不過,十年滄桑,我對江湖已十分隔膜,必須要假以時日重起爐竈的!”
“據說……‘雲龍三現’可能藏匿在‘望月堡’中……”
“全知子”沉思了一陣,道;“據我從前所知,‘雲龍三現’是‘隱名老人’之徒……”
“隱名老人?”
“不錯,此老是上輩成名人物,功力極高,但一生都過着隱居生活,極少現身江湖,所以知者不多,此老一共收有兩名傳人,一個是‘雲龍三現,出江湖行道,另一個隨師隱居,姓名卻不詳!”
“哦!,老哥哥真不愧‘全知子’之稱,這‘隱名老人’隱居何處?”
“雪峰山!”
“在湘境?”
“不錯,此老如果在世,當已百歲開外!”
“雲龍三現會不會回了雪峰山呢?”
柯一堯接口道:“不會!”丁浩心中一動,道:“柯老哥怎知道?”
柯一堯窒了一室才道:“我曾訪過雪峰山,‘隱名老人’業已辭世,原來隱居之處,除了一座墳墓之外,盧舍已蕩然無存,同時,‘雲龍三現’野心極大,決不甘雌伏林泉的。”
“那目前只有仍從‘望月堡’入手!”
“全知子”接回話頭道:“他不是‘齊雲莊’總管麼?”
“不錯,但他已叛莊,‘齊雲莊’也在找他!”
“什麼原因?”
“不知道!”
“是背莊投靠‘望月堡’麼?”
“有可能!”
“此事必須要入‘望月堡’一探,才知分曉!”
丁浩沉重地道:“我們誰也不能公開露面,何人能混入堡中?”
“全知子”沉靜地道:“我可以!”
墓在此刻,一個聲音道:“你不行,差了些!”
丁浩與柯一堯同時吃了一驚,誰也不知道旁邊竟然隱伏着人。
丁浩冷厲的目光四下掃瞄,希望能發現隱伏者的位置,現在是大白天,居然被人欺入而不覺,說起來,這頭一着算是栽了。
只聽“全知子”哈哈一笑道:“賊性不改,你準行麼?”
丁浩立即欣然道:‘是‘樹搖風’老哥哥麼?”
“哈哈哈哈!”
一條人影,從下首暗間中晃了出來,一點不錯。正是老偷兒“樹搖風”,他究竟何時來到,何時隱入房中,無人知道,而這間房,是方纔丁浩睡覺的。
丁浩驚奇地道:“老哥哥怎會隱在房中?”
“樹搖風”又打了一個哈哈道:“佛日不可說,不可說!”
“全知子”接口道”:“這是他本行,不是鑽穴,便是穿竊,佛日不可說,說出去丟人!”
這一說,全都忍俊不置,“樹搖風”吹鬍子道:“別口裡損人,一句話被活埋在墓穴中十年不夠麼?”
丁浩怕鬧下去會弄假成真,傷了和氣,忙離座掇了把椅子,道:“老哥哥,請坐,讓小弟來介紹這位柯……”
“樹搖風”邊坐邊道:“不必,不必,我知道他是你管家,三個老不死有志一同,全與你稱兄道弟!”
說完,哈哈一笑,又道:“小老弟,這比城隍廟坐地好!”
柯一堯起身道:“我去添杯箸”……
“樹搖風”搖手道:“別費事,用五爪方便,吃喝的我自己預備得有!”
說完,從腰間解下葫蘆,又從衣襟裡摸出一個荷葉包,推開來竟是些燒臘,自顧自地吃喝起來,豪放得十分可愛。
這一吃,竟吃了個多時辰。
吃完後,柯一堯收撿了多餘的杯筷與另置的殘餚,以防小二收拾時發覺丁浩等的形跡,丁浩“全知子”,“樹搖風”等三人,轉到另一廂房中。
“樹搖風”正色道:”你們在此呆上七天,老偷兒到‘望月堡’走上一趟!”
“全知子”點頭道:“你去正好,幹這種事你是老手,不過當心些,別大意失荊州。”
“樹搖風”一笑道:“這不勞囑咐!”
丁浩感激地道:“如此有勞老哥哥!”
“少說這些見外的話,什麼勞不勞的。”
“老哥哥對‘望月堡’的形勢熟悉嗎?”
“難道你懂?”
“略知一二!”
“說出來聽聽看,可以省些手腳。”
於是丁浩就自己記憶所及,把內外堡的情況,詳細描述一遍,特別對出入的門戶通道等,不厭其詳地口說指劃、但對於防守的部署,與及人事,他便不甚了了。
說完之後,“樹搖風”點頭道:“這些線索儘夠了!”
丁浩意念一轉,道:“老哥哥此去要特別提防一個人…
“你說的是自稱‘白儒’的那小子?”
“是的!”
“這我會注意!”
“老哥哥可知‘望月堡主鄭三江’的功力?”
“這得問多嘴的!”
“全知子”接上話頭道:“真實功力不知,因爲他極少露面,也極少親自出手,不過,據十年前他曾擊敗‘天地八魔’之中的首魔‘毒心佛’這點判斷,決不會差……剛纔你們提到什麼‘白儒’,怎麼回事?”
“是‘望月堡’主快婿,他自稱‘白儒’!”
“他的意思是不讓‘黑儒’專美於前?”
“想求是的!”
“小老弟鬥過他?”
“是的!”
“如何?”
“算小弟我出道以來所逢第一個功敵。”
“樹搖風”轉了話題道:“我準備入夜後上路,我看你們得換個地方!”
丁浩劍眉一揚,道:“爲什麼?”
“柯老兒非露面不可,對方不會放過他,沒的惹厭。”
“有什麼地方好落腳?”
“乾脆離開洛陽,到偏僻的地方,反正此間事已了,多嘴的已脫了困,呆在此也沒什麼意思了。”
“老哥說個地方,以後也好會合。”
“這麼着,你們到伊川城外石家集等我,多嘴的知道地方。”
“全知子”一笑道:“老賊窩沒搬?”
“樹搖風”白了他一眼,道:“山河易改,本性難移,活了十年嘴巴子還照舊。”
“算了,別擡槓!”
“是你愛弄舌頭,不是老偷兒量小。”
就在此刻,柯一堯匆匆奔入房中,道:“有人來了!”
丁浩心中一動,道:“什麼人物光臨?”
“望月堡的爪牙,怕有十餘人之衆。”
“好哇!找上門來了……”
“爲首的是一個五尺不到的瘦小老者……”
“左頰有一個刀痕?”
“一點不錯!”
“是‘望月堡’內堡武士統領‘短命丁’彭上仕,我們各據一房,對方定命手下逐房搜索,讓他們有去無回。”
三老立即出房,各自據了一屋,幾乎是同一時間,十餘武士進入跨院,爲首的是一個瘦小乾枯的老者,若非他留了一撮山羊鬍,真象個未成丁的孩童,只見他揮了揮手,立即有四名武士,分別據守兩道院門,其餘的分頭奔向各房。
那老者站在院子中,像個大猢猻。
突地,房中相繼傳出了悶嚎之聲,老者面色大變,“刷!”地抽出劍來,一彈身,行入西廂房,一看三名手下直挺挺躺在地上,不由目露駭芒,暴喝一聲道:“什麼人,滾出來?”
“彭統領,久違了!”
“誰?”
“短命丁”彭上仕車轉身形,只見一個藍衣秀士已堵在門邊。
“你……你是那姓丁的小子?”
“區區‘酸秀才’!”
“短命丁”彭上仕向後退了兩步,厲聲道:“你沒死?”
丁浩知他指的是邙山古墓的事,冷極地一笑道:“僥倖不死,閣下必很失望?”
“你小……子竟然未死……”
“閣下請坐,我們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
“既來這裡,便由不得閣下了!”
院內傳來搏擊與怒喝之聲,但瞬間即告沉寂,看來那四名守門的武士也被制服了。“短命了”惶然外望,卻不見什麼,突然一抖手中劍,猝然襲向丁浩,身爲內堡武士統領,功力自非泛泛,這蓄意的一擊,勢同閃電疾風。
“鏘!”地一聲,“短命丁”震退了三四步,背已靠上了桌沿。
丁浩拔劍出手反擊,快得簡直不可思議,像是他本來持劍在手。
“短命丁”傻了,山羊鬍翹得老高,乾癟的臉孔在抽搐。
柯一堯等三人,涌到了門邊,“樹搖風”嘿嘿一笑道:“爪子全給剁了,沒漏網的。”
丁浩點了點頭。
柯一堯道:“我這管家還是去看門把風爲佳,丁老弟,好好招待這位朋友!”
丁浩淡淡地道:“這是當然的!”
柯一堯轉身自去,“樹搖風”與“全知子”進入房中,掇了把椅子,當門而坐,如兩尊門神似的。
丁浩目注“短命丁”冷漠至極地道:“閣下此來,想是要對付區區的管家?”
“短命丁”冷哼了一聲,沒有開口。
丁浩接着又道:“閣下身爲內堡武士統領,對內堡情況必瞭如指掌,現在回答區區一個問題‘雲龍三現趙元生’是否匿居內堡?”
“不知道!”
“閣下坦白些的好!”
“不知道!”
“何必要多挨皮肉之苦?”
“短命丁”厲聲道:“你敢把老夫怎樣?”
丁浩冷酷地道:“不怎麼樣,你不說不行。”
“老夫就是不說!”
“如此區區要得罪了。”
說完,手中劍斜斜刺去,“短命丁”揮劍格架,丁浩左手隨勢疾點而出,“砰!”地一聲,“短命丁”撒手扔劍,栽了下去,丁浩疾點對方“啞穴”,使他不能出聲喊叫,然後冷森森地又道:“彭上仕,你如願意說便點點頭。”
丁浩咬牙怒聲道:“你想嚐嚐‘孤險搜魂’的滋味?”
“短命丁”仍無表示,只是眸中怨毒之色更濃了。
丁浩不再言語,飛指戳了下去,“短命丁”全身一顫,在地上抓抓翻滾,由於“啞穴”
被制發不出聲音。
丁浩之所以如此,是怕驚動了店中客人,這“五福老店”每日出入的客人,數以百計,如果鬧開了,場面將不可收拾。“說是不說?”
“短命丁”真能熬,竟無表示。
翻滾之勢逐漸緩下來,最後,變成了牛喘,口內狂冒白沫,四肢不停地抽動,已不像人形。
丁浩雖是報仇心切,但並非殘忍之輩,出指解了“險穴”,寒聲道:“姓彭的,你犯不着如此替鄭三江賣命,還是說了吧?”
“短命丁”抽搐着點了點頭。
丁浩解了他的“啞穴”,道:“說罷!”
“短命丁”喘息着道:“內堡中……無‘雲龍三現’……其人。”
“你還是不說?”
“信不……信由你小子。”
“你不見棺材是不掉淚?”
“小子……你……什麼東西?”
“你敢再說一句?”
“說了……又怎樣,有人會……收拾你,小雜種……”
一句話勾起了丁浩母親被辱,羞憤自盡的恨事,厲哼一聲,一掌按了下去,“噗!”地一聲,“短命丁”一顆頭被劈成肉醬,紅的白的瘰癧一地。
“全知子”皺了皺眉,道:“這斯如此忠於鄭三江!”
“樹搖風”搖頭道:“老偷兒還是省不了跑這一趟,現在我們該上路了。”
“全知子”道:“這些屍體呢?”
丁浩憤憤然道:“店家既與‘望月堡’串同一氣,由他們自去清理便了!”
柯一堯走了進來,一望現場,道:“有口供沒有?”
丁浩咬了咬牙,道:“沒有,他口出不遜,我劈了他!”
“算了,我們照原計劃行動。”
“此刻便走麼?”
“不走不成,這批人只入不出,必有另外的人趕到,雖是不怕,但總惹厭。”
“怎麼走法,總不成一道結夥?”
“分頭走,伊川會齊,如何?”
“全知子”點頭道:“這也是辦法,三人一道惹眼!”
丁浩想了想,道:“分兩批吧,兩位老哥哥一道,彼此有個照應,目前‘望月堡’是不遺餘力的要對付柯老哥,我與全知老哥哥脫困的事,既無活口,對方諒不知悉,由小弟我殿後跟隨,風老哥先請上路,如何?”
“樹搖風”點了點頭。
丁浩又道:“老哥已入‘白儒’之眼,這酒葫蘆除了吧,太惹眼!”
“這我自有去處。”
“還有,那革囊老哥哥放在何處?”
“樹搖風”伸手懷中、取出一個紙拓,道:“一個人的遭遇很難說,這是錦囊一個,如將來找不到我,你自己去取!”
丁浩雙手接了過來,道:“老哥哥設想周到也好,說不定對方何時要討回,這樣方便些。”
“老偷兒先走一步了。”
話聲中,出房一晃而沒。
“全知子”起身道:“我們也該走了,柯兄來吧!”
柯一堯應聲起立,道:“丁老弟,伊川再見!”
丁浩一掏拳道:“兩位老哥哥請!”
“全知子”與何一堯並肩出房,由后街方向而去。
丁浩又呆了盞茶工夫,才起身離店,此刻,已是落暮時分街頭已現燈火,丁浩由僻徑出城,漏夜上道奔向伊川,預計天亮前便可抵達。
二更進分,來到距洛陽二十里的範家集,丁浩感到有些飢腸轆轆,如不乘此打尖那就得到天明之後,於是,他順腳進入街頭一間小酒館,這類小酒館沒什麼好吃的,不過是些燒滷與小炒,丁浩要了盤白切羊肉,三樣小炒,兩角白酒,一個人慢慢吃喝,反正他不急,此去伊川,遲到早到都沒什麼。
正在吃喝之際,突見一個白衣女尼,從店門口走過,手持一柄與衆不同的拂塵,登時心中一動:“這不是‘冷麪神尼’嗎?怎會在這般時候在小鎮現身?”
當下酒也不喝了,招來小二,算了帳,連零錢也不找了,匆匆出門追去。
只這片刻工夫,白衣女尼已去了老遠,好在白衣顯目,一相便可望出,加快腳步,逼近對方,一點不錯,正是“冷麪神尼”。
於是,放慢腳步,把雙方距離拉長些,遙遙掇上。
不料,出了鎮集,“冷麪神尼”腳步倏地加速。有如行雲流水。
丁浩與對方保持了四五丈距離跟進。
這一路都是坦蕩官道,宅無遮掩,去了約莫五六裡,“冷麪神尼”突地駐足道中,沒有回身口裡冷冷發話道:“後面是誰?”
丁浩再向前走了幾步,距離縮短了兩丈左右應聲道:“晚輩‘酸秀才’。”
“冷麪神尼”緩緩回身,冷電般的目芒一轉,道:“原來是你,怎地掇下了貧尼?”
丁浩再向前走了幾步,道:“晚輩在集上見神尼經過,無意中便跟上了,什麼目的也沒有!”
“你欲何往?”
“伊川!”
“有急事麼?”
“談不上急事!”
“冷麪神尼”沉吟了片刻,道:“少俠願助貧尼一臂麼?”
丁浩頷了頷首,道:“晚輩樂於效勞!”
“如此隨貧尼來!”
“請!”
了浩隨在“冷麪神尼”身後,朝前道疾馳,好在夜深造無行人,否則,尼一俗結伴狂馳定必引人注目。
馳行了三四里,舍官道轉西越野而奔,這一路上,十分荒僻,丁浩心中不免嘀咕,不知“冷麪神尼”要他助力何事?
看看過了三更,眼前現出一片黑壓壓的樹林,“冷麪神尼”緩慢身形,道:“到了!”
丁浩忍不住道:“這是什麼所在?”
“一座香火早斷的古廟!”
“哦!前輩要我效力何事?”
“必要時出手!”
“這古廟中……”
“貧尼得到消急,這裡隱藏着貧尼要找的人,但這裡是‘望月堡’的一處秘舵,可能有不少高手在此,所以請你相助,以免要找的人兔脫,此人奸狡萬分,一生積惡如山,卻沒幾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是何許人物?”
“噓!我們不能打草驚蛇,林中必布有卡哨,先隱起身形。”
說着,當先隱入樹叢之後,丁浩也晃身掩入另一叢矮樹之中。
“冷麪神尼”悄聲道:“丁少俠,現在請你先出面,引出對方,貧尼待見到他本人之後纔出面!”
“好的!”
丁浩審度了一下形勢,然後展開絕速身法,如鬼魅般飄忽而過,眨眼即入林中。
林內靜悄悄地沒有半絲聲息,丁浩袖目如電,四下一掃掠之後,發現有些木石是假的,全按五行生剋之理排列,這類普通陣勢,當然阻不了他。
淌入約莫十丈,果見一座大廟矗立林雲之中,規模倒是不小。
廟門緊閉,一片死寂,倒是沒發現椿卡,想來以爲有險可恃,便疏忽警戒了,丁浩確定無人之後,才彈身出林,越牆而入。
腳甫沾地,一樣黑忽忽的東西,迎頭罩下,叮噹鈴聲,同時響起。丁浩心頭一緊,幾乎是發自本能般的塌地平射三丈,閃入一叢花樹之後。
一道亮光,從側方的露臺上射了過來,光線甚爲強烈,原來是預置的孔明燈,燈光照處,只見一張巨網,平鋪地上,網上綴滿了須鉤,不由暗稱僥倖,毫釐之差,便被巨網罩上,那便惹厭了。
兩名黑衣功裝武士,持劍疾樸而至,衣襟上繡有新月形標誌,這證明了對方是“望月堡”的人,“冷麪神尼”的消息不假,果是一處秘舵。
兩武士到了網前,張望了一眼,其中一個驚聲道:“奇怪,沒人?”
另一個道:“如沒人觸及機關網怎會罩下?”
“但人呢?”
“也許脫走了。”
“笑話,誰有這等身手,能自同下脫走……”
“不然便是貓子誤觸的。”
燈光來回照了兩遍,便隱去了。
兩武士嘀咕着,把網復原,彈身自去。
丁浩已看準了機扭所在,疾掠上牆,用“雷公匕”把卡簧削去,然後才又返奔入裡,穿越前殿;仍然是黑黝黝的不見燈火人影,看來都好夢方酣。
越過院落,繞中殿迴廊到了後邊,是一明兩暗三間精舍,燈火輝煌,外面有執劍武士來往逡巡,房門是掩着的,隱約傳出女子的笑聲。
丁浩心中一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重字中,有四個大花分據四角,中間夾雜着花樹。
丁浩如幽靈般從側方繞了過去.伏在靠廊沿的花臺後面,精舍內燈光隔窗透出,照得廊一片通明。
四名武士兩人一組,繞屋一週,在正面會合,然後交錯而過。
精舍內女子蕩笑之,以十分真切,聽來刺耳之至。
丁浩苦於隱身之處太低,無法看到房內情形,就乘巡邏武士交錯而過,繞到房後的極短時間上了院角的一株丹桂樹。
透過窗櫺內望,立時氣炸肺腑,只見明間裡燈燭高燒,排了兩桌酒席,兩個和尚,各據一桌,這兩個和尚,赫然正是洛陽城外小廟裡的胖和尚“歡喜佛了凡”,與谷城郊外崇功寺那白眉老僧,各由兩名僅着大紅兜肚的妖繡女人陪侍,左擁右抱,其狀不堪入目。
兩僧色迷迷,樂不可支。
另外旁邊一張椅上,坐着一個青衣少女,在吃吃癡笑。
這青衣少女,赫然是白衣少女“梅映雪”的婢女凝香。
丁浩不由心頭大震,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難道“梅映雪”也是“望月堡”中人?但她因革囊之事而被“望月堡”高手追緝,這就令人費解。
心念之間,只見白眉和尚一推身旁兩名女子,道:“帶她過來!”
兩女一乜斜着眼,蕩聲道:“大師今夜要嘗新?”
白眉老僧哈哈一笑.用手在女人胸前擰了一把。道:“你吃醋了?”
那女子腰肢一扭,格格浪笑道:“看她未經雨露,恐當不起大師的風狂雨暴!”
“哈哈,沒關係,有你倆在旁可以援手!”
“唔!”
“去,先替她寬衣,要她陪伴我老人家最後三杯,然後我們一起參禪。”
兩女起身,走向凝香,動手便替她寬衣解帶,凝香癡癡的傻笑,毫不反抗,也無羞怯之情。
丁浩心火直冒,正等……
摹在此刻,院中出現了一條白衣人影,丁浩目光瞥處,不由又是一驚,來的正是“望月堡主”的乘龍快婿“白儒”,這可巧,這批牛鬼蛇神全到了,到底“冷麪神尼”要找的人是誰呢?
巡邏武士發現了“白儒”,其中之一大聲喝問道:“誰?”
另一個推了他一把,低聲道:“你找死,怎麼不看清楚,誰敢到此來?”
說着,疾步走到“白儒”身前,恭施一禮,道:“弟子張小乙參見總監!”
“白儒”大刺刺地“嗯!”了一聲,手遞一物與那武士,沉聲道:“立即送與太上護法!”
“是!”
武士接過手,重施一禮,回身上廊,用手輕叩房門道:
“稟太上護法,總監傳來字柬!”
精含明間裡,凝香已被剝得半裸,被兩女子推到白眉老僧之前。
白眉老僧聞聲一皺眉,向一名女子道:“接過來!”
那名武士把字條從門縫塞入,那女子接了送到白眉老僧面前桌上。
白眉老僧低頭一看,雙眉聯成了一個倒入字。
那邊胖和尚開口道:“師叔,什麼事?”
“總監要這小妞?”
“奇怪,他……什麼意思?送與他罷,一個婢女值什麼,如捉到那白衣女子,才真個銷魂的呢!”
丁浩頓時明白,凝香是被對方擒捉的,看樣子她定被強服了迷藥之類的東西。
白眉老僧想了想,道:“送她出去,給她換上衣服!”
兩女七手八腳,替凝香穿回了衣裙,然後把房門拉開一半一用手一推,道:“你的造化,總監是憐香惜玉的。”說完,合上門。”
凝香被推出門外,木立在廊上,不言不動,一名武士用手朝院地中一指,道:“快去!”
凝香移動腳步,走向院中,“白儒”伸臂一挾,轉身疾奔而去。
丁浩一想,非先救凝香不可,不然對不起白衣少女。
心念之間,如灰鶴般凌雲掠去,“白儒”身法快極,轉眼間就到了廊外,丁浩才追到廊門,他已撲入林中。
丁浩閃電般從斜方切入,攔在頭裡,冷喝一聲:“站住!”
“白儒”應聲止步。
丁浩陡地拔劍在手,寒聲道:“今夜幸會!”
“白儒”抓落頭巾,用手朝臉上一抹,道:“是小妹我!”
丁浩大感意外,驚楞得說不出話來,對方,竟然是白衣女子“梅映雪”喬裝的,好半晌才說道:“真想不到,怎麼回事?”
“小妹爲了救凝香,不得不冒此險。”
“姑娘怎想到冒充‘白儒’?”
“只有他才能使那白眉老僧就範!”
“姑娘怎知廊裡情況?”
“我刑服了一名武士,從他口中逼出真情!”
“如果白眉老僧出視,姑娘非敗露行藏不可……”
“所以我說是冒險。”
“凝香怎會落入對方手中?”
“她是在汝州道上失手。”
“哦!”
“上次託少俠……”
“革囊已取到手,另藏他處,姑娘要取回?”
“現在暫時不要!”
丁浩想起自己是援手“冷麪神尼”而來,不能誤了她的事,雖然,他很想親近白衣少女,但勢所不許,心念一轉,道:“姑娘行止如伺?”
“小妹準備上洛陽!”
“那姑娘請便,後會有期,在下還要辦件事……”
“少俠請便!”
“凝香可能服了迷藥……”
“我看得出來。”
“在下得走了!”說完,返身撲回廟中。
回到廟裡,精舍中已無燈火,漆黑一片,四名武士聚坐在院地中的花樹旁,丁浩悄沒地撲了過去,一看,不白吃了一驚,四名武士已被人點了穴道。
目光掃處,一條白影遠遠站在自己隱身的丹桂樹下,閃身過去,悄聲道:“神尼也來?”
“已來多時!”
“神尼要找的人是誰?”
“那白眉老和尚!”
“是他……”
“你出聲引他出來!”
丁浩點了點頭,彈身迫近精舍,一種似雨聲浙瀝的異聲。夾着女子的浪笑,自暗間中傳出,丁浩一想,登時面熱心跳、殺機隨之涌起,當下退到廊詹之外的院邊,重重地咳了一聲。
精舍內傳出胖和尚的喝聲:“什麼人?”
丁浩冷冰冰地道:“超生菩薩!”
接着,另一邊的暗間裡傳出白眉和尚的聲音:“趕着投胎,擾佛爺清興!”
以只片刻工夫,兩僧啓門射出,呈犄角之勢,圍住丁浩,白眉老僧目光一掃之下,不由驚呼道:“小子,又是你?你真是命大,竟然還活着……”
“歡喜佛了幾”也自面目失色,慄呼道:“他沒死?”
丁浩冷森森地道:“特來超渡兩位!”
白眉老僧張聲狂笑道:“哈哈哈哈,小子,此地便是你葬身之地!”
這一聲狂笑,驚動了廟內武士,紛紛執劍涌來,不下五十人之衆,緊接着,燈球火炬也亮了起來。
“冷麪神尼”幽然現身,手中拂塵朝臂弓一搭,語若冰珠似的道:“毒心佛,因果是絲毫不爽的!”
白眉老僧全身一顫,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你也來了”
丁浩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白眉和尚便是“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怪不得也表裡兩回事,看外表慈眉善目,私底下卻罪惡滔天。“冷麪神尼”找他,當是爲了“般若庵”血案,與“石紋劍”的下落。
“歡喜佛了凡”慢慢挪動臃腫的身軀,步步向後退縮,顯然他見事不妙,想溜之大吉。
丁浩閃電般拔劍彈身,截在頭裡冷聲道:“你走不了的,躺下!”
“哇!”
慘哼聲中,“歡喜佛了凡”被劍尖刺穿“氣海”,“咚!”地跌坐地面。
兩名近身武士,發劍突襲,竟圖搶救“歡喜佛了凡”,丁浩頭都不回,順勢回劍一掃,慘號再傳,兩名武士栽了下去,其餘的齊齊向後急退了數尺,亡魂皆冒。
那邊,“冷麪神尼”令人發顫的聲音道:“毒心佛,把‘石紋劍’交出來?”
“毒心佛”嘿嘿一聲冷笑,道:“你怎知‘石紋劍’在老夫手中?”
“冷麪神尼”道:“爾等八魔分尼已-一查問過了,只剩你是最後一人。”。
“毒心佛”目中碧芒暴漲,“冷麪神尼”一拂塵掃了出去,“毒心佛”向後一退身,順手抓住兩名武士猛然推向“冷麪神尼”。
“哇!哇!”
慘號聲中,兩武士面目全非,栽落地面。
也就在同一時間,“毒心佛”閃電飛身,上了屋頂,這一着,倒是出人意料之外。但丁浩卻早在意中,他沒放鬆對現場的監視,“毒心佛”彈身的剎那,他也電射而起,幾乎不差先後地落在屋面,手中劍疾刺而去。
“毒心佛”一伏身,貼着瓦面滾下去,這一着,便真的出乎了法意料之外了。
丁浩緊跟着躍落精舍後面地上,只這眨眼工夫,“毒心佛”已去了蹤影。
“冷麪神尼”也越屋而至,急聲道:“老魔呢?”
丁浩緊蹙劍眉道:“他神秘地失蹤了!”
“趟牆而去麼?”
“沒有,落地失蹤!”
“此地必有秘密門戶……”
丁浩靈機一觸,目光掃向身旁的假山,但看來看去,找不出破綻,除此假山之外,盡是花草的,是不可能安設機關;
“冷麪神尼”順着丁浩的目光一瞄,道:“如有機關,必在這假山之中……”
“晚輩也是這麼判斷!”
“毀了它!”
丁浩回劍入鞘,變掌一掄,一登,一股撼山功氣應掌而發,“轟!”然一聲巨響,土石崩飛假山被推平,露出了一個穴洞,有石級斜伸向下。”冷麪神尼”道:“果然不出所料!”
丁浩心念一轉,道:“有入口必有出口,對方怕已漏網了,神尼守住這穴口,晚輩去查出口吧。”
說完,不等“冷麪神尼”回答,轉身越屋,來到精舍之前,四下一片死寂,連半個人影都不見了,只剩下四具屍體。
丁浩大是失悔,放脫了“歡喜佛了凡”,便失去了查探雲龍三現趙元生”的一條極佳線索,不過,他“氣海”已破,功力已是被毀了。
突地,他想到“歡喜佛了凡”傷勢不輕,“氣海穴”止血不易,必有血跡,一路向中殿方向滴去,幹是,循着血跡追蹤,顧盼間,來到中殿前的院落中,一看,不由呆了。
“歡喜佛了凡”赫然陳屍院中,前胸有一致命劍創,看來對方見他業已失去了功力,救之無用,乾脆殺了,這也是他作惡的果報。
血跡至此爲止,線索算斷了。
丁浩心念一連朵轉之後,彈身朝廟門奔去,只見廟門仍然緊閉,沒絲毫人影,他彈身上了側方露臺,居高臨下,向廟門外端望,空蕩蕩地什麼也沒有。
他真的無計可施了,這一耽延,對方要走早走了。
白影一閃,“冷麪神尼”到了身前,問“怎樣?”
“一無所見,神尼放棄了那穴口?”
“不!我已用土石把它封堵了,現在只找出口,也許對方全藏在地下秘室中。!”
“晚輩有一個計較……”
“少俠有何妙計?”
入口決不止假山一處,但出口必在林中,這樣在遭遇特殊情況時才易於逃脫,所以晚輩認爲無妨用火攻……”
“燒廟?”
“是的,這魔窟毀去,反是武林之福!”
“然後呢?”
“在林中伏候,如所料不差,必有端倪。”
“只好如此了!”
“神尼請先出廟,到林中守候,晚輩來縱火!”
“好!”
“冷麪神尼”應了一聲,飄身出廟。
丁浩反奔入後進,到了精舍之後,果見穴口已被推倒的,要破穴而出是不可能的事這才又奔入內面、找尋。但找來找去,竟找不到火種,火拓子那類江湖玩意,他從來不帶,也沒打算會用上。
這可令一丁浩啼笑皆非,沒有火種,縱火的計劃便告吹。
星辰寥落,距天明已不遠了。
丁浩無可奈何,茫然折到中殿之中,朝椅上一坐,心想,來個守株待兔罷!
坐了一會,天色己現微明,忽地,神龕前的供桌下,似有異聲,不禁心中一動,忙悄悄掩向神座側方,隱起身形。
一陣似重物擦地的聲音過處,供桌下探出一個頭來。
丁浩心頭大喜,沉住氣不吭聲,慢慢的探出了半個人身,是個黑衣漢子,那黑衣漢子以耳貼地聽了一會,又復轉頭四顧,確定無人,這才整個人現了出來。
丁浩悄沒聲地上前。由後勒住那漢子的咽喉,拖到殿外角落裡,才鬆手問道:“人都在秘室中麼?”
那漢子早已唬得半死,久久才顫抖着應道:“是的,請饒……小的一命!”
“說實話便饒你,那老人尚仍在地室中麼?”
“已經……離開了?”
“什麼離開了?”
“是的。”
“出口在何處?”
“廟外林陣之中!”
“這秘艙何人主持?”
“堡主千金,她……昨午離開沒回來!”
“你身上帶有火種?”
“有……有……
“拿出來!”
那黑衣漢子自身上掏出火拓子,丁浩一手接過道:“饒你不死,滾吧!”
說完,伸指一戳,廢了他的武功,那漢子慘哼了一聲,連滾帶爬的走了,丁浩走入殿中,推倒供桌,桌下是一個方形洞穴,只能容一人出入,“毒心佛”業已不在其中,便沒有進地穴的必要了,當下晃燃了火拓子,先就神盒帳慢點了起來,然後四下裡引了火頭,這才急急奔出廟去。
到了廟外林中,繞了一圈,不見“冷麪神尼”的影子,心想,她可能發現敵蹤,追敵去了,去向不明,要找也無從找起。
天色大明,古廟已成一片火海,光照數裡。
丁浩重新上路,奔向伊川。
辰已之交,到了伊川,人生地不熟,只有等柯一堯與“全知子”找了來,於是他進了十字街口的一家大酒樓,揀了個臨街的座頭,這樣,來往行人便可入眼,要了酒菜,邊吃邊等,這時,樓上的酒客只上三四成,大半的座頭都空着。
一壺酒光了,又添了一壺,卻不見二老的蹤影,心內不由嘀咕,算時間,二老該早到了的,相約在此會合怎沒動靜呢?
突地,一個錦衣中年,走上樓來,在樓梯口一站,滿面無可奈何的神情。
酒客中有人招呼道:“掌櫃的,親自招待麼?”
錦衣中年苦苦一笑,作了一個羅圈揖,以不自然的音調道:“諸位好友,舊雨新知,請大量海涵,有客人要包樓上酒座,所以……呃,勞各位的駕,請移到後樓,敝人先在此賠罪。
酒客們立時喧嚷,一個大嗓門的道:“掌櫃的,包後樓不成麼?
“對不住,閣下,對方指定要前樓!”
“那也得等人吃完呀?”
另一個插口道:“同樣是客人,沒這麼橫霸的,老子就是不搬應!”
掌櫃的走了過去,低語了數聲,那開口的臉色一變,站起身來,道:“不喝了,算帳!”
掌櫃的忙陪笑臉,道:“掃各位的興,實在抱歉,動大駕的,移座後樓,改天再賜顧的朋友就請便,酒菜奉敬,不必算帳了。”
此言一出,人人沒話說,紛紛離座,有的轉後樓,小二們七手八腳,立即收拾,剎那間乾乾淨淨。
丁浩心想,什麼人物如此大勢派?
掌櫃的瞥見丁浩端坐不動,皺了皺眉,走了過來,先陪個笑臉,道:“公子如何?”
丁浩冷冷的道:“來的是官府人物麼?”
“哦……不……不是”
“那是地頭蛇了?”
掌櫃的面色一變,強笑道:“看公子模樣也是江湖人,請莫如此說!”
丁浩暗忖,莫爲己甚,以免店家作難,當下又道:“包全樓的一共多少人?”
掌櫃的低聲道:“大約四五位!”
丁浩一聽,氣又來了,淡然這:“四五個人,一張桌子就夠了,區區在此決不礙事!”
掌櫃的打了一躬道:“務請體諒敝店苦衷,來的客人敝店惹不起!”
“三頭六臂麼?”
“這……差不多!”
“是江湖人物麼?”
“是的,但來頭……太大。”
“既是江湖人物,我就不走了,見識見識!”
幾名小二站在旁邊,急得直搓手。
蹬蹬一陣樓梯聲,一個黑衫老者,行上樓來,大聲道:“掌櫃的,舒齊了沒有?”
掌櫃的回身期期地道:“這……這位客人要吃喝完才走!”
黑衫老者濃眉一揚,掃向了丁浩口裡道:“什麼角色!”
丁浩把頭轉向窗外,故作不聞。
黑衫老者一揮手,道:“辦你們的事去,山老大應付!”
掌櫃的如逢大赦,打躬作揖地下樓去了,小二們忙着擺杯箸,擦桌椅。
黑衫老者走近丁浩座前,大聲道:“朋友,識相些!”
丁浩緩緩回過臉來,清澈有神的目光在老者面上一轉,道:“什麼意思?”
“別裝孫子,要你走!”
“嘴裡乾淨些,區區付錢吃喝,不受這窩囊氣。”
黑衫老者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你會後悔……”
丁浩若無其事的道;“那就笑話了”
黑衫老者怒哼一聲,跨前一大步,伸手便抓,這一抓表現了他的功力,非同凡響。
丁浩順手用筷子一點,這一點,玄奇怪絕,黑衫老者縮手不迭,凌人的盛氣,變成了驚震之色,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個大步。
“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區區人稱‘酸秀才’!”
黑衫老者面目全變,連退三步,背抵上了另一付座頭,顫聲道“酸秀才?”
“一點不錯。”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出現樓頭,當先的是一男一女,後隨三名勁裝漢子,看那風塵僕僕的樣子,準是遠道馳來的。
丁浩擡頭注目,呼吸不由爲之一窒,那男的赫然正是“白儒”女的塌鼻厚脣,濃抹豔妝益顯醜怪,正是“望月堡主”的寶貝女兒鄭月娥。
目光交投,“白儒”倏地朗聲大笑道:“酸秀才,幸會啊!”
丁浩冷冷地道:“彼此,彼此!”
鄭月娥眉毛一豎,道:“好哇,丁浩,你不念十多年的寄身之恩.竟專與本堡作對……”
丁浩振聲狂笑道:“鄭月娥,我母親如何死的,我當年身無武功,被毒打拋屍荒野,如何說呢?”
你被打是總管的事,你母親之死是她自己的事!”
“就這麼簡單?”
“不然怎麼說?”“我非常清楚!”
“你清楚什麼?”
丁浩厲聲道:“住口,此仇非報不可!”
“白儒”一擡手道:“娥妹,這是酒樓,且不談這些,事情總有個解決的,來,入座,先吃飽再說。”
“白儒”與鄭月娥兩夫妻佔了一桌,黑衫老者與三名武士另據一桌,小二端上了酒菜然後退下樓去。
丁浩憋下一口怨氣,舉杯再飲,心中盤算着下一步棋。
那邊,“白儒”談笑風生,行所無事。
突地,一名黑衣人匆匆奔上樓去,一下子行到“白儒”座前,打了一躬道:“稟總監……”
“白儒”面孔一沉,道:“什麼事如此冒失。”
那黑衣人呆了一呆,才又道:“大事不好!”
什麼大事不好?”
“秘舵……被人挑了……”
“啊……有這樣的事?”
“白儒”與鄭月娥陡地站起身來,黑衫老者這一桌也個個面目失色。
鄭月娥用手擊桌道:“到底怎麼回事,太上護法不是坐鎮麼?”
“是的,可是……”
“可是怎樣?”
“來人並非普通人物……”
“是什麼樣的人物?”
“一個是‘冷麪神尼’,另一個……”
“另一個是誰?”
黑衣漢子一眼瞥見鄰隔不遠的丁浩,登時面起抽搐,張口結舌,說不上話來。
“白儒”怒喝道:“除了那妖尼還有誰?”
黑衣漢子用手朝丁浩一指,慄聲道:“還有他!”
“白儒”俊面變成了鐵青,戳指丁浩道:“酸秀才,幹得好,你真行!”
丁浩劍眉一挑,道:“這只是開端,區區要以同樣方式毀去‘望月堡’!”
哈哈,口氣不小,你辦得到麼?
“咱們無妨走着瞧!”
鄭月娥咬牙切齒地道:“有你瞧的,小雜種!”
丁浩雙目盡赤,冷厲地道:“鄭月娥,你不是迫我當場殺你吧?”
“試試看?”
“白儒”伸手把她按坐下去,道:“停會再說,這裡不是打鬥地方!”
又回顧丁浩道:“酸秀才,算你很,等吃喝完畢備,我們到外面無人處再結這筆帳。”
說完,坐了下去,重新吃喝。
丁浩抑制住激越的情緒,照樣若無其事地吃喝,心裡在想“白儒”是自己唯一的勁敵,能具備這麼高身手,當今武林中不會有幾人,不知他是什麼來路,奇怪的是前此從未聽見過”白儒”這名號,難道他是新出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