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他們坐在飛機上,飛機開始起飛,卻一直沒有說話。
到了長沙,先送如月回學校,幸好長沙到廣州的列車多,一諾急着回廣州上班,到了長沙就先去買了火車票。當天晚上的車。
如月都來不及回學校,就直接到車站又送他走。
想着纔在一起又要分別,心裡真的是非常不好受。
可是這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事。
兩個人一起吃了晚飯。
在他們常去的一家飯館裡,坐在靠窗的位子。
如月依然坐在那個鞦韆位子上,位子上的鞦韆繩索一蕩一蕩,只要她懸空了腳,稍微往前一用力,鞦韆就可以蕩起來。
就像剛認識一諾的那個時候,他們第一次吃飯的情景。
可是不一樣了,現在的她,只是安靜的坐在位子上,如今那個鞦韆的座位,看上去與別的座位沒有任何不同。
在機場郊外的恐慌沒有淡去,又立馬要離別,心裡的苦澀難以言表。
低着頭坐在那裡。
對面的男人都不敢擡頭去看他,怕看一眼,眼淚會止不住的流下來。
兩個人爲什麼會這麼辛苦,不過是想在一起,好好的過下半生。
可是除了離別,還有危險。時時刻刻的在他們身邊。
默默坐在那裡,眼睛固定的望着一個地方。
雙手十指交叉的放在紅木的桌面上,看着自已的手指,也能看到他黑色地衣角。
如月,想吃什麼?
他在點菜。穿着紅色改良旗袍的服務小姐在一旁等待着。
如月說不出話來,因爲眼睛已經汪着淚,怕一說話。淚珠滾出來,止不住的聲音哽咽。
她不想讓自已哭。也不想對他要求什麼。慢慢地懂了事,明白了。很多東西我們無從拒絕,只有默默承受的份。
不是執着地大聲的對他喊出來,你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那些人來往了。
就可以把這些都消去的。
他不是上帝。她也不是。
她知道,他的心裡肯定比她還要更苦,在外面,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一諾低着看菜單,看如月沒有回答,便望了她一眼。
看到她地黯然的神情,便自已點了兩個菜,讓服務生拿着菜單走了。
丫頭?
從桌面上伸過手去,自已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把她的手握成拳頭。自已一隻大手才整個包上去。
大手包小手,他們最愛做的遊戲啊。
多希望自已也能像這個遊戲一樣,能夠一生好好的愛她。一如開始一般的寵着她。
可是隻是希望而已。
丫頭,我答應你。我永遠不回去當老大。我發誓,要是我回去了。我張一諾此生此世不得好死。我用我自已的命發誓。
心裡發着急,希望她能明白,她能開心一點。
大手緊緊地握着她的小手,她的手指那麼冰涼,在他地掌心裡,沒有一點溫度。
如月側過頭去,用另一隻空着的手抹了淚,對他笑道,我知道地。
看他一眼,看他悲苦地神情,陽光從外面落進來,落在他的臉上,可是神情卻仍是那麼悲苦,微微地嘆着氣。
看了讓人心疼,他們兩個,好像是陽光照不到的人一般。
一諾,我知道的,我沒事,我只是難過,我一個人的時候,告訴自已不要問爲什麼,因爲——,電腦站更新最快.
她的話低下去,一諾肯定不知道,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總是喜歡一個人問爲什麼。
爲什麼他們那麼相愛卻要離別,爲什麼一諾會這麼可憐,爲什麼老天這麼不公平,爲什麼他的小弟一個沒一個省事,就不能讓他過一點好生活,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許許多多的爲什麼。
自問到後來,總是要流淚。
所以,她知道了,人是不能問爲什麼的,越問越委屈,在沒人回答的靜寂裡,會被悲傷壓垮。
我們要堅強,活着誰都有可能失掉勇氣。
飯菜端上來,兩個人吃了。
因爲要趕晚上的車,他們匆匆吃完,就又急着去火車站。
五一長假過去,明天就要上班,今晚是非趕回去不可。
他們時光匆促得,連開個鐘點房做一次愛的機會都沒有。
站在火車站默默的等着車。
如月知道一諾心裡不好受,知道自已不曾再這樣一副受苦嘴臉,一直有說有笑的,陪在他的身邊。
一諾看她高興了,也放了心。
匆匆上了列車,不敢回頭望。長沙讓他走投無路,他只能把最愛的人暫時放在這個城市裡,自已到另一個城市去爲了未來打拼。
列車開走的時候,月臺上只剩下如月一個人,她的眼淚再次洶涌而出。
回到學校,又過了另外一種生活。
每天讀書,自習,打工。
想起那一天在徐州,一屋子男的叫她大嫂的樣子,機場郊外的血雨腥風,一切就像做夢一樣。
那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
如月在機場郊外時因爲被一諾捂着眼睛,又因爲時間趕得緊,基本上沒有看到什麼,也來不及多想。
可是等一諾回了廣州,她一個人留在長沙,有了大把安定的空閒的時光。突然就回想起來。一幕幕,點點滴滴。
如今回想起來,再沒有了剛剛認識一諾時。那種無知無畏的溫柔和大膽,對於前途充滿了擔心。
害怕某一天。他會回去。
害怕某一天,他會死掉。
一個黑老大,想退出來真的那麼難嗎。
她只是想和他過普通地幸福的生活啊。
晚上睡不覺,睜着眼挨着枕頭思想。
想起孫麗的話,你不配做大嫂。大嫂不是你這種女地可以做的。
如月慢慢懂了事,才知道自已選了一個什麼樣地男人。
一諾剛在一起時,事先對她的提醒如今都到耳邊來。
後悔嗎,不,她不後悔。
她只是害怕和擔心。
身邊的大學女孩依然笑着鬧着,爲了戀愛衣服青春豆發愁,她突然發現自已跟她們明顯不一樣了。
可是,卻已經沒了退路,回不去了。
愛是個泥沼啊。陷身進去,永遠沒有浮出水面能夠上岸的一天,不管有多麼痛苦。哪怕生不如死,也無法放棄。
生活繼續。
周蔚的生活一如既往。長長地眼睛帶着笑。轉動着腦子,想着掙錢的事。
他的理想是考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現在就在着手準備了。
大學裡不玩遊戲。不泡妞,一隻賺錢讀書,把賺錢讀書又兩不耽誤的男生實在是太少見了。
周蔚比任何人都要忙。
服裝店暫時關門,做另外的生意。
在聯建的商鋪裡租了個店面,做小靈通的手機代理。
要如月晚上去看兩個小時店子。也是基本工資加提成。
兩人的友誼,就是在打工的關係中唯繫着。
他彷彿不知道愁苦爲何物,總是笑着唱着呼嘯而來,然後又大笑着說着俏皮話離去。
有時也陪如月站站櫃檯。
櫃檯上有座機,如月有時接了他地電話,就說聲稍等,然後把聽筒給周蔚。
周蔚就接過電話笑,一邊望着如月一邊說道,剛纔是誰,我小蜜啊。
如月一愣,笑着要打他。
周蔚一邊躲一邊在電話裡道,對啊,我現在很有錢啊,開了幾個店,每天忙都忙不過來。
如月知他又在吹牛皮。
周蔚掛了電話,如月就叫他以後不要亂講。
他笑道,開開玩笑罷了,現在外面流行這個。
如月也只得作罷。
周蔚便笑着去自習了。
他的生活和一諾小七他們簡直就是天上地上兩個世界的人。
如月看着周蔚,有時候想,一諾要是身邊地一個普通男生該多好。這樣她就不會有這麼多擔心的事情了。
時間在擔心和不安中度過。
一諾打電話過來。
感覺如月不對勁,便問她怎麼回事。
如月最後把自已地擔心說出來。
一諾聽完,笑了笑道,丫頭,我用我地生命發誓,覺對不回去。你不要瞎操心了。安心的過你地大學生活吧,畢業了到我身邊來,我們再也不分開。我現在很好呢,這個國企,很閒的,不適合我,倒是很適合你。我最近看到我公司的附近有商品房買了,到時在那裡買一棟房子,這樣你上班,就只有走十多分鐘的樣子。
他如此認真的計劃着他們兩個的未來。詳盡具體得讓人不得不相信,那只是明天的事,一定會這樣的,不會錯。
讓如月聽得份外安心,整個人也開心起來。
只是電話掛掉,雖然心情比以前好了許多,整個人還是要擔心很多事。
如月現在每天抽兩個時間去上自習,大三大四基本上只剩下理論課,講課的一般是留校的本科生或者在讀研究生。
不知道怎麼教學,又沒有責任感,在課堂是也是照着課本念。
如月去過一兩回,到最後索然全逃了事。
她去圖書館借了系統畫漫畫的書來,然後帶到自習室去學習。
因爲是自已極其喜歡和感興趣的東西。所以看起來經常忘了時間,一晃眼就是一個上午一個下午,時間過得很快。
不像上理論課時。枯燥無味的書本上都有看一眼都明瞭的東西,在課堂上數着鐘點等下課。都覺度日如年。
她喜歡在文科樓地二樓自習。
文科樓的前面是大操場,北面是一排商廈,賣書賣衣服賣精品賣包包的都有,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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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習累了,她會走到陽臺上來。望了望外面,對着那排商廈,看着商廈上上下下進進出出地人,發一會呆。
有一天,也是這樣無意的一望。
大白天地,那時候剛好是下午一點多的樣子,剛上課。
她把書本放到教室裡,然後走出來休息一下。
也是那麼隨意的一望,就看到商夏的一樓。一對情侶在那裡熱吻,女的都吻得渾身癱軟,好似一團泥一般。閉着眼睛,仰着頭。被男地推着倚在牆壁上。
而且令如月感到可怖的是。那個男的,是個黑人留學生。
看到那個黑人黑色的光頭。黑色的脖頸,高大壯碩的身軀,如月真是服了那女的。
這樣的異國戀,也能夠如此轟轟烈烈。
因爲聽說,黑人留學生都看不起中國女的,所以如月和班上地女生平時見到黑老外,一般也是敬而遠之。
看都不敢多看,更沒想到會有人談戀愛。
她不敢多看他們,到教室裡去自習。
對着書看不進去,十多分鐘又出來。
兩個人分開了,黑人一個人走了,女的站在那裡,和他笑着說再見。
如月認得清了,竟然發現那個女的她認得,是同她一屆地行政管理三班的丁薇薇。當下看得目瞪口呆。丁薇薇也看到了在樓上地如月,在下面衝她招招手,問她在做什麼。
如月一時間倒不知道怎麼回答。
沒想到那女孩倒自已跑過來,跑上樓梯,笑着站在如月旁邊。
現在教室裡沒什麼人自習,她大步跑過來,笑着和如月打招呼。
這女孩大膽活潑,一如大一時她們剛認識時,一起參加學生會幹事招聘,一個人在臺上又唱又跳,一定要當宣傳社地社長。
如今他們都大三了,時間過得真快。
如月記得,丁薇薇大一時有個同班的男朋友,現在看樣子,是換了男朋友了。
丁薇薇對她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如月笑笑,說道,我在自習。
哈,自習,你在準備考研?沒有。
那你自習做什麼,現在又沒期末考。
如月笑笑,說道,沒什麼,無聊,找點事做。
丁薇薇道,你可真難得,還會自習。
如月沒有說話。
丁薇薇自已道,剛纔我男朋友你看到沒有。
你男朋友,那個黑人。
恩,我們在英語角認識地。還行吧。
如月有點說不出口,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說道,還行。
丁薇微笑道,他那方面很厲害的。
如月有點臉紅,不敢多想,只是說道,你和他談戀愛,有沒有想過將來,他回國了怎麼辦。
丁薇薇詫異道,互相玩玩罷了,誰還想那麼多。
如月沒有說話。
丁薇薇道,你可真落後啊,現在談戀愛,最多談一年,難道還天長地久談婚論嫁不成。人活一輩子不容易,就一輩子,要對自已好一點,沒有嘗過的儘量去嘗試一下,不要白活了這一生。
如月簡直無語,說道,你這麼想的。
丁薇薇望她一眼,說道,不是我這麼想的,而是大部分年輕人都這麼想的。
她們說到這裡,那個黑人老外又過來了,看到丁薇薇,直接跑上來,衝如月打了聲招呼,HELLO。
丁薇薇道,我們走了。
如月點點頭,說道,我也去自習了。
匆匆忙忙進了教室。
只覺得這世界真是變化快。爲什麼這麼多人看得開,她卻還在擔心着未來的某一天會失去一諾呢。一想到要失去他,就是那麼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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