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如月站在一諾家的院子外面。
所有的人都來幫忙了,門上貼着大紅對聯,窗上貼着大紅雙喜字。
院子外面搭了酒席的桌椅,請的三個廚師在那裡忙活着,做着喜宴前的準備工作。
許許多多的人。
一諾在老人的囑託下去祭祖了。
如月一個人站在院子外面。
她是新娘子,明天就要嫁人了。新娘子是主角,什麼事都不用做,打扮得漂漂亮亮讓別人看就行了。
前兩天,老人生了病,在醫院裡,在那樣的條件下,在他們把婚事辦了,如月不得不同意。
可是這幾天晚上,她一細想,卻只覺得對不起自已的爸媽。
她還在讀書,大學沒有畢業,卻自已作主把自已嫁了,而且嫁的是一個黑老大,雖然已經退出,但是道上的血雨腥風卻時時有可能來襲擊他。
如月想到自已的爸媽,他們肯定還以爲她乖乖的在學校讀書,聽他們的話,等畢業後回到家鄉,由他們作主,嫁給本城的一個男的,過着平穩幸福的生活。
可是沒想到向來安靜聽話的女兒,如今卻跑到了江蘇的一個小城,而且大學沒有畢業,就自已作主,把自已嫁了人。
生養她二十幾年,她卻沒有勇氣把自已今天要結婚嫁人的事告訴爸媽。
如月站在外面,前面是一個清水池塘。
她拿出手機,在那裡遲疑着。
有過來看熱鬧的遠近的人,知道她是新娘子,都在偷偷的看她。如月無意擡頭時,那些人就憨厚地一笑,如月也只得回個笑臉。
這麼多人看她.更新最快.倘若她要是稍微表現得有點擔心和不開心,估計別人又會說一諾和阿姨的閒言閒語吧。
可是。爸爸,媽媽,真是對不起。
如月不敢說。
不用想也知道爸爸知道這件事會有多麼暴怒,怎麼允許自已的女兒嫁給一個混黑社會地,而且嫁得那麼遠。而且還在讀書,現在還那麼年輕。
如月望着前面,對於未來,只覺得前途未卜,根本看不分明。
最後還是因爲想家,拿起手機打通了家裡的電話。
是媽媽接地電話。
如月聽到媽媽熟悉的聲音,竟然莫明的眼眶溼了。
叫了一聲媽,聲音哽咽起來。
她怕別人看到,連忙面對着池塘。低着頭。
媽媽當然不知道如月的處境和心事。
聽到她的聲音,只是笑了笑,問道。怎麼大白天地想起給我打電話,現在沒課嗎?
如月知道她媽還以爲她在學校裡讀書。只得拼命深呼吸。控制好聲音才說道,沒課。
媽媽笑了笑。說道,沒課有空就回來住幾天。你爸想你了呢。
如月道,爸,怎麼想我了。
媽媽道,他昨天跟我講的,說晚上做夢,夢見你小時候,他抱着你,你生了病,他急得要死,可是要過河才能到醫院去,河面上沒有船。急着急着就醒來了。怕你出事,半夜就要給你打電話,還是我勸他,大半夜孩子在睡覺,他纔沒有打。他後來就一直沒睡着,第二天給你打電話,你室友說你不在。幸好你現在打電話回來了。不過,他現在出門去了。
如月的眼淚已經涌了出來。
心裡的愧疚感像潮水一樣涌來,直覺對不起深愛自已的父母。
她讀大學的時候,到大學報到,是爸爸送的她。大一就帶着媽媽來看她,兩個老人,先坐汽車,再坐火車,然後又坐汽車。
胖胖的媽媽有高血壓,在擁擠的火車上都暈得要死,還是有個好心人看她臉蒼白得嚇人,讓個位子給她坐了,她才平安地坐到了長沙。
兩個老人從來沒有出過家鄉的小城,如今跑到長沙的大學來看她。
兩個人提着包,手挽着手,步步驚心地感覺。
如月到校門口去接他們。
只說他們怎麼過來了。
媽媽說,你爸知道你要過生日了,你第一次離家這麼久,他想你,我也想你,所以來看看你。
他們給她帶了很多東西,如月最愛吃的菜,最喜歡吃地零食,冬天地衣服,還有生日蛋糕。大包小包的全帶過來。如月帶着他們在校園裡逛。
爸爸說,真是大學啊,那麼大。
如月被逗得哈哈地笑。
三個人在校園裡走時,剛好碰到學生下課,一萬多學生,從北苑走下來,林蔭路上人擠人,從前看,一眼望不到頭的擠擠埃埃的人頭,從後面看,也是如此。
爸媽望着,媽媽憂心道,這麼多孩子,大學生,可是這麼多,怎麼安排工作啊。
如月當時還埋怨媽媽多想,結果畢業後,找工作那麼難,才感嘆媽媽具有前瞻性。
兩個老人只住了一天就走了。
如月本想留他們多住幾天,他們卻記掛着家裡。
爸爸說,來看你就行了。主要是怕你在別的地方不習慣,一個人生活得不好,我和你媽來看了,就放心了。以後你畢業了就回老家,在爸媽身邊,爸媽也放心。
如月低頭。眼裡含着淚。
送他們走。
看着他們相互攙扶着的背影,如月才知道爸媽是真的老了。
可是這麼老的老人,如月自已讀了大學,已經長大,在他們眼裡,她仍舊是讓他們永遠操心的囡囡。如月接着電話,想起過往,眼裡的淚也就越來越多。
附近的鞭炮聲越來越多,還有百鳥朝鳳的喜樂。
如月怕爸媽聽到,只得把對媽媽說,媽,你叫爸不要擔心,我在學校裡都好,瞎擔心,我晚邊打電話回家,叫他不要多想,只是做夢罷了,我最近功課比較多,等過陣子,我抽空回來看你們。我現在還有事,先掛了。
媽媽說好。
如月感嘆自已的撒謊和不孝,掛了電話。
要她放棄一諾,她做不到。
只能暫時瞞着爸媽了。
掛了電話,走回去。
本地不認識她的人,看到她都在那裡笑着,所有的還沒上學的小孩子都圍着她,在她身邊笑着鬧着。
她也只能含笑看着他們。
走到院子裡,總是有不認得的叔叔阿姨跑過來,對她道,小妹子,明天就要是新娘子呀。
或者說,這新娘子多漂亮呀,還沒打扮就這麼漂亮啊。
如月也只能在那裡笑。
想起自已的爸媽,看着周邊忙碌的人羣,覺得自已真的是對不住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