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修斯帶着夏紀,在咖啡館的角落裡找了個位置坐下。他揮揮手叫來服務生,點了兩杯卡布奇諾,然後從黑風衣裡掏出錢包開始找錢。趁機夏紀觀察了一下他。今天他穿了一件黑風衣,左胸口是那個刻着閃耀的七星的紋章。一年前,夏紀初次與盧修斯相遇的時候,盧修斯就已經給他介紹過,那是魔法世界兩大勢力之一的路西法聯合學院的紋章。而盧修斯正是隸屬於路西法聯合學院中負責制定魔法律法和維護魔法世界隱蔽的所羅門院的一名執行者。
夏紀又回想起一年前的那次相遇,盧修斯也是這樣,隨便在街邊找一家咖啡店,手忙腳亂地數錢遞給服務生,要的也是兩杯卡布奇諾。夏紀記得那時的盧修斯眼睛裡,和現在一模一樣,都是那種略帶詩意的悲傷。但那時候的自己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漠然的看着眼中略顯憂傷的盧修斯,兩人沉默了好久,盧修斯才說出第一句話:
“你,是魔法師,對吧?”
盧修斯終於付清了咖啡的錢,頗有些尷尬的轉過頭來,歉然道:“抱歉啊,讓你久等了。”
“沒事,只要你在談話上不耽誤我的時間就行。現在我理論上還是一名備戰高考的高三生,你們那個普羅米修斯院的預科的選拔考試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開始,所以可以麻煩快點嗎,我很忙的。”
“不要這麼不耐煩嘛。跟你說,這件事情很重要,同時也很急迫。”盧修斯端正了一下坐姿,然後身體微微前傾,傾向夏紀:“夏紀君,你知道黑燭祭典嗎?”
“在你給的那幾本書裡面看過。就是那個以爭奪黑燭爲中心的大魔法儀式,有黑燭的力量投影出過去的影像,然後轉化爲不同的魔力,變爲[位階]的形式,賦予到紅藍兩方的各6名魔法師的身上,讓他們爲爭奪黑燭在隨機選定某個城市發生戰鬥,最後勝利的一方獲得黑燭,大概就是這樣吧。但書上不是說是在1619年那場黑燭祭典上,黑燭失蹤了,所以之後的400年再也沒有舉辦過黑燭祭典,不是嗎?”
“是的,但就在兩個月前。黑燭祭典的監察者公開宣佈他們重新找到並掌握了黑燭,並宣佈他們將重啓黑燭祭典。只是這次的黑燭祭典更爲決絕,你知道以前的黑燭祭典爲什麼不能馬上決出勝負的原因嗎。”
“書上有說,因爲通過黑燭祭典,獲勝的一方只能拿到兩隻聖燭和黃金燭臺,剩下的一隻聖燭都有敗方死死的保護在自己的總部裡,所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集齊三支聖燭,實現雙方改變全人類的願望,對吧?”
“沒錯。但這次監察者要求,參戰的雙方必須攜帶各自的聖燭參戰。也就是說,這一次黑燭祭典必然會分出勝負,而且是徹底的勝負。”盧修斯沉聲說。
夏紀有些吃驚:“這麼說,通過這一次黑燭祭典,就定然會有一方改變全人類的理想實現嗎?”
“是的,就是這樣。”
夏紀沉默了一下,然後向盧修斯問道:“那麼,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我還不算是正式的魔法師吧,只是普羅米修斯院的一名預科生而已。”
“嗯...事情是這樣的。”說着盧修斯伸出左手手背,遞給夏紀看。他的手背上出現了一個紋身,繪的是的幾組短刀交錯的圖案。“你認識這是什麼吧。”
夏紀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然後開口:“位階的[刻印],你已經作爲位階魔法師參加黑燭祭典了嗎?”
“是的,我的位階是[暗騎士]。現在算上我,我方的全部6個位階中已經有5個位階完成分配,但還剩下一個最麻煩的,也就是位階[制劍師]。你有印象嗎?”
“好像在那本書裡看過,那個位階的能力是把心中所想通過魔力具象化,然後使所想之物永久存在,也就是最強級別的構造魔法,是嗎?”
“沒錯,真不愧是夏紀。那既然這樣,你也就知道這個位階的難度所在了吧。你是使用構造魔法的行家,運用構造魔法的困難之處...”
“構造魔法,要求對所構造物的每一個細節都有清晰的認知。如果說要構造一把劍,那麼構造者在大腦中必須清晰的知道這把劍的哪個位置是哪個形狀,也就是要把整把劍的所有細節全部臨摹在大腦中,纔可以成功的完成構造。”夏紀打斷盧修斯的敘述,沉聲說道。
盧修斯讚許的看着他:“挺認真學的嘛。沒錯,位階[制劍師]也是如此。如果沒有對所創造物足夠清晰的認知,那麼肯定無法完全發揮這個位階的功效。所以,我找到了你。”
夏紀無奈的聳聳肩:“你的意思是,讓我成爲紅方最後一位位階魔法師[制劍師],參加黑燭祭典,然後徹底幫你們完成使人類心與心相互理解的夙願,是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畢竟你的魔力儲量是普通魔法師的6倍,魔力流速是普通魔法師的3倍。更重要的是你的[想象]能力。幾乎沒有人能夠比你更熟練的駕馭構造魔法,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清楚所構造物的結構,能成功運用構造魔法的人極少,即便能夠成功構造,做出來的也不過是一些再簡單得不行的小東西。相較之下,能夠熟練運用構造魔法的你就必然是[制劍師]這個位階的最佳人選。”
夏紀搖搖頭:“你沒有get到我的重點。我的意思是,我一個普通的魔法預科生,爲什麼要參與你們這種改變全人類的偉大理想的活動?”
“不不不,夏紀君。”盧修斯擺擺手表示否定,“你真的認爲僅僅通過一個儀式,全人類的命運就會改變嗎?上百年來黑燭祭典始終無法徹底分出勝負的原因肯定還有其他。甚至或許是這個儀式本身就有問題。但是有一點是不會變的,上百年來吸引無數魔法師參加黑燭祭典的重要原因,就是無論如何,通過獲勝方贏得的兩支聖燭,獲勝一方並且在戰鬥中倖存的參賽者必然可以通過這兩支聖燭的力量改變自己。”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夏紀君,你知道這對你意味着什麼吧。通過聖燭臺,或許,你可以獲得心中的那個答案。”
夏紀低下了頭,黑色的秀髮垂了下來,正好遮住了他的眼睛。一年前自己遇見盧修斯時的記憶同時涌上兩個人的心頭,那時...
“對啊,我們是同類人啊。”盧修斯盯着他的眼睛,對他說。
同...類...人?夏紀突然迷惑了,他不知道這個剛認識的人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什麼...意思?”
“夏紀同學,從一開始我就在觀察你的眼睛。可以看出你在隱藏自己。不管是那種對我的漠然的、冷淡的神態,還是有時流露出的那種吐槽打趣時的想要僞裝成普通高中生的努力的表演,你很努力的在僞裝,但這樣的僞裝對於我這樣一個已經演戲演得很熟練的戲子來說,未免有些拙劣了。當觸及到你所在意的那一小點東西時,你的僞裝就會崩裂。當僞裝崩壞時,無論是無力的吐槽,還是充滿冰冷到零度的目光,都無法遮掩你眼神深處,而且直至內心深處的那一點東西...”說着,盧修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種不斷追逐,又不斷失去的悲傷;那種不斷逃避,而又不住的渴望救贖的期許。這種情感很深,很深,深到你儘管用盡全力去逃避,去僞裝,也是那麼刻骨銘心,會不經意間流露在你的眼神裡...”
“你,還要繼續逃避嗎。”
當時夏紀擡起頭,盧修斯驚訝的發現他的眼睛亮了,一種前所未見的金色從他的眼眸深處浮現、綻開、凝聚,可又突然在一瞬間消散。那一刻,一種前所未見的倦怠和失落出現。眼前的年輕人這不是那個喜歡吐槽的高中生,也不是那個目光凌厲如刀的異能魔法師,可是那種像失去了全部精力一般,疲倦了奔跑的小孩子。那眼神就像是一個孤獨的人坐在天台上,沉默的看着星星,失落的感慨,感慨逃不過的時光。
“你,到底是誰?”夏紀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盧修斯·維倫,路西法聯合學院所羅門院所屬魔法師。我之前並不認識你,但我知道我們一定有相同的悲傷,那種眼睜睜的看着什麼重要的東西從手指間滑過的悲傷,以及那種不住的追求着救贖的孤獨。”盧修斯還是那樣平靜的說着,眼眸裡流露出淡淡的綠光。他將咖啡一飲而盡,然後舉杯,伸向夏紀:“所以我才決定邀請你參加預科考試,邀請你加入魔法師的社會。有些東西,到最後只能憑奇蹟做到,比如說我們的救贖。”
“所以,你的選擇是?”
恍惚間夏紀彷彿又回到了一年前,當盧修斯問出這個問題的之後,等待他的是長久的沉默,那時夏紀低着頭,注視着咖啡杯裡黑色的液體。反射的光暈在液體表面盪漾開漣漪,像是糾纏不清的,交錯在大腦深處的,一直折磨着他的那段記憶。他的眼睛裡閃動着亮光,那是那一場大火的沖天火光,那是那間昏暗的實驗室的昏暗燈光,那是他的同伴的最後的...笑臉...
“好的,我接受。”那時,夏紀是這樣回答的。
而現在,又一次,他站在選擇的終點。
當初,爲什麼。爲什麼決定接受他的邀請,成爲一名魔法預科生,選擇那與普通人背道而馳的生活。
還是因爲放不下吧。放不下,逃不過,一直被往事追趕,一直受內心煎熬,一直忘不了自己的曾經...
而如今,逃避到現在自己也只剩下一樣東西可以用來贖罪了。如果自己追逐不到,那麼,便只能祈求於奇蹟。
所以...
“喂,盧修斯,黑燭,真的可以做到嗎?”夏紀依然低着頭,漠然的開口。
“這個嘛,不試試怎麼知道呢。既然追求的是奇蹟的話,那也只能相信奇蹟了吧。況且,或許對你我來說,我們要的,也只是那一個答案而已。”
夏紀聽到這裡,無聲的笑一笑,擡起頭來,道:“也對啊。或許是不知是夢的緣故,流離之人追逐着幻影。”他低吟着古老的歌謠,然後說:“好的,我加入。如果真的有奇蹟的話,我想親手觸碰一下。”
盧修斯聽到這裡突然笑了,然後他笑着將手伸了出來,遞到夏紀面前:“既然這樣,我們就是戰友了。歡迎加入紅方,夏紀君。”
“來吧,我們一起,追逐那個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