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捲過地面,沙粒被風揚起後,嘩啦啦地吹向軍旗。紅色的布制軍旗獵獵作響,似乎都要將連接着它的旗杆都要拉倒下去。但是,也僅此而已。這面軍旗是不會倒下去的。無數人注視,無數人眼睜睜地看着它,無數的新年寄託於它。這是一幕出征的場景,發生在北國的軍營。
北夜語穿着一襲暗黑色的盔甲,身後披着紅色的披風,同樣在風中獵獵的鼓動。他站在軍旗的正下方……那樣的鮮紅和軍旗的色彩交相輝映。軍旗上,以暗金色的龍紋壞繞着的國號顯得格外壯烈。
“我是你們的將軍,你們未來的王。”
北夜語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在心裡默然告訴自己,這一次的出兵,非同尋常。“這,是決定結局的一戰。”
“爾等來到這裡,捨棄家中老小,任他們沒日沒夜翹首以待你們的歸來。那麼……”北夜語加重了語氣,風將他的聲音送往沒一個角落裡。每一個士兵都聽到他們的將軍,站在高高的講臺上的那個男子,那個冷峭如同寒雪臨襲的男子的聲音。
“那麼,你們願意看着你們的親人無限期的等待下去麼?”
“不願意!”
“那麼,你們願意接受你們的親人看到傷痕累累,失敗而歸的你們麼?”
“不願意!”
“那麼,你們願意將你們手中的劍,刺向阻擋你們回家的那些夜國的士兵麼?”
漫長的沉默過後,晨光裡爆發出一陣轟轟作響迴應。
“願意!”
北夜語滿足地點了點頭,下達了出兵的命令。參軍望着滾滾的洪流向着遠處,晨光中宛如一條巨龍潛伏在光線昏暗的田野裡。這是一支已經抱着必勝的決定出徵的軍隊。得不到勝利,他們是不會罷休的。不死不休的戰爭即將展開。參軍悠然嘆了口氣,望着即將出現的日光。
“參軍,爲何要嘆息?”
參軍搖搖頭,有些話是說不得的。
豈料北夜語卻是自顧自地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的,我的參軍大人。”
“一將成名萬骨枯。這是必然的,這裡每一個人都清楚。可是他們還是義無返顧的走了,你可知爲何?“參軍笑道:“他們都是國家的子民。”北夜語亦是點頭,他目光遠眺,望着看不見的遠處,喟然道:“我們北國尚武,父王曾許下諾言,帶我北國子民走向國家版圖都無法記載的地方。如今他已老去,我當爲他實現這一諾言。”
參軍道:“殿下有此心,我王必定欣慰。不過,屬下仍是不明,殿下此去有把握令對方無路可去,何不趁此機會……”
北夜語搖頭,道:“我何曾不想?不過參軍莫要忘了一句話,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參軍思量片刻,恍然大悟。
“殿下文才武功,皆是遠勝於我。國家有殿下,必定繁榮!”
北夜語默然不語。目光望向夜國的大營,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得知消息了吧。哼,靖智,這一次,我倒要看你怎麼選擇。若是你真的做了那個選擇,那麼,小青也會看輕你吧。此時此刻,北夜語心中思量的,卻是這樣一番想法。
靖智聽到探子傳回的情報時,軍營中已經亂作一團。
士兵們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北國的大軍。幾個將軍也是坐立不安,一時間軍營上下瀰漫着一股絕望的氣息。這明顯是靖智不想看到的。他走出去,看着將士們緊張的臉色,臉色更加難看了。
甚至有的士兵哭了起來。這一場戰爭,遠比想象的要艱難的多。若不是之前靖智有過幾次狠挫對方的銳氣,這些初次上戰場的士兵早已絕望。此刻,大兵壓境,這種負面的情緒終於爆發。參軍也無可奈何。靖智鐵青着臉,喝令大軍集合。
大軍集結起來,靖智走上點將臺,他環顧四周,無人與之目光對視。靖智冷笑一聲,望着這些夜國的士兵,道:“我看得出來,你們很害怕。”
“北國的大軍逼近,你們都害怕。這個我可以理解。可你們到底明白麼,這場戰爭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僅僅是爲了我們在這裡,兩軍交戰的勝利麼?那我告訴你們,你們錯了,大錯特錯!”
“你們身後,是我們的國家,你們的親人。你們可以害怕,他們比你們更害怕。他害怕北國的軍隊踏過你們戰戰兢兢的屍體,踏過你們武器都拿不穩的屍體,浩浩蕩蕩地殺向你們的國家,俘虜你們的親人麼?”
“我知道你們不願意。我知道的。可是我看不到你們的部員,我看到的是你們在北國的大軍前,戰戰兢兢慌張失措的樣子!你們,還想要繼續下去麼?”
蘇小青望着點將臺上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莫名地連同這些士兵一起感慨萬千。若是男兒身的話,只怕也是忍不了要去前線殺敵的。蘇小青記起那個世界每次的領導講話,都未必有這個男人來的振奮人心。
大軍交戰在即。靖智的一番話點醒了夜國的將士們,大家涌到了前線。當天色漸明的時刻,對方浩浩蕩蕩的軍隊出現在視線的一刻,夜國的軍隊裡還是有人戰慄着,不過仍然握緊了手中的兵器。靖智策馬來到陣前,望着北國的軍隊緩緩分開的通道,一身暗色盔甲的北夜語緩緩地策馬過來。
“北夜語。”
“靖智。”
兩個人喚出對方的名字,遲遲沒有其他聲音。
“不曾想,你這麼快就整頓好了軍隊!”靖智讚歎道。北夜語果然不是常人,此刻距離他突襲北國軍隊答應不過數個時辰。
“昨夜小睡,夜不能寐。閉眼盡是你離去的模樣,靖智,我來了。”北夜語宛若熟人敘舊一般,輕描淡寫。手指按在腰間的佩劍上。蘇小青知道,這一雙看似無力的手只要一揮,便是生靈塗炭。
“你心胸如此之小?”
“哼,我北國士兵驍勇善戰,最怕便是,有人當我們如同無物,進出我軍大營。我忍不了,問問我的士兵,你們忍得了麼?”
北夜語提起喊出最後一句話,後面傳來鋪天蓋地的呼應。
“你是個將才,也是個天生的王。”靖智嘆道。“可是你別忘了,你們只是入侵,我們纔是保衛自己的國土。無論這場戰爭誰得了勝利,我們都是在保衛我們的國家!”
靖智平和地說,但他的話在身後傳響,每一個夜國士
兵都在吶喊,保衛自己的國家。
“你可記得,我們曾見過?”北夜語突然道。
靖智思量片刻,卻是不記得曾與北夜語見過面。北夜語觀他表情,便知他已忘記了,便道:“你自然是不記得了。那個時候,我們都還不過是孩子而已。”
“我九歲那年,隋我國使臣前往你們國都。那時,你也只不過是個孩子,要父王疼的孩子而已。那時,你邊看着我,居高臨下地對我說,做我的侍從吧。我仍記得你那時的目光,厭惡你那時的目光。”
“那個時刻,你便是我的敵人。”
北夜語幽幽地說着那時候的事情,不知此刻他的想法是什麼。可是很明顯,這件事情在他的心裡,根深蒂固。
靖智終於記起,那個隨着北國使者來的小孩子。那時,他不過認爲對方只是某個使者的子孫。現在想起來,北夜語從那麼小的時候,便是有野心了吧。
“做我的侍從吧……”靖智突然笑道,“很明顯,你拒絕了。”
北夜語點頭,道:“沒有誰會答應的。我北國血性男兒都不會答應的。”
“這算什麼,敘舊麼?”靖智皺着眉頭問道。若是北夜語一見面便是衝鋒,他倒是想得通。對方這樣子任由兩國大軍對峙,絲毫沒有進攻的意思的做法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只是突然看到一個人。”
靖智回顧,軍隊的後方,一個身影正在注視着這邊。
“她在盼我凱旋。”
“哼!”北夜語冷笑一聲,道“你已經沒有希望了。”
“夜國士兵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靖智冷聲應對。
劍撥弩張,靖智已經做好了迎接對方衝擊的準備,可是在兩國軍隊的全部主力都集中在這裡,即將要發動決定性的一場戰爭的時候,北夜語卻是看了一眼靖智背後的地方。那一眼,便可以看得到遠處的身影,如靖智所言,靜靜地等待着他的凱旋而歸。
若是敗了,她也會隨着靖智而去吧。
北夜語沉默了片刻,說了句令靖智瞠目結舌的話。
他說:“把蘇小青給我,我就撤軍,怎麼樣?”
靖智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北夜語微笑道:“你沒有聽錯,我說的是,我可以放這些夜國士兵一條命,只要你答應,將那個女人給我。話說回來,她算是我的妃子。”
“這不是過分的要求吧?”北夜語眼睛裡閃動着莫名的光芒。
“不可能,這不可能。”
靖智幾乎沒有考慮地拒絕他的要求。要他把蘇小青交出去麼?他怎麼捨得。她會怎麼看自己,自己又將如何見她。她已經是自己的人了,雖然沒有人知道,可是他已然發了誓言,此次戰爭結束,他便帶她會都,光明正大迎娶她。即使有再多的反對。他認準了她,她亦是如此。
見到靖智不假思索的拒絕,北夜語似乎早有所料,他緩緩擡起了手,無數的弓弦拉開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宛若令人敬畏的死亡的聲音。北夜語端坐馬上,嘴角含着冰冷的笑,宛若冥王一般準備着收個對面無數的生命。
“那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