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做事可真是古怪, 先是拉着我問了一堆山下的事,之後就把脖頸子露出來了,也不說那花樣的紅印究竟是什麼東西。”
張楓咕噥了一句之後就又搓起了花生皮, 他面上的神色很是平靜, 好似並不關心這個問題。文清堯心中卻是平靜不下來, 想到了林輕羽說過的那個氏族。
見文清堯露出了沉思的模樣, 張楓便又有話了:“對了, 文少爺。你見識比我廣,你知道那個烈焰花是什麼來頭嗎?梅丫頭不離開這裡和那花有關係?”
文清堯驚了一下,終於回過神來, 將自己從林輕羽那裡聽來的傳說又轉述給了張楓。
張楓聽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還有這等事?那這丫……那梅姑娘也是那個奇怪的氏族裡的人?”
文清堯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小聲一點, 梅姑娘不曾提過這個傳說, 想必是她不願提起。況且,這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真實性還有待考量,還是不要大肆宣揚爲妙。”
“那她幹嘛還要給我看那個印記?吊我胃口嗎?”張楓很是不悅,丟下了手裡的花生米。
文清堯確笑了起來,“說不定……人家就是在吊你胃口呢?”
文清堯面上的笑十分意味深長,看得張楓心裡發慌。“咳咳!”張楓乾咳了兩聲, 面紅耳赤地扭過了頭, “文少爺, 你可別瞎說啊, 哪有姑娘家這樣吊人胃口的?別瞎說!快別瞎說!”
文清堯笑而不語, 沒有跟張楓多說什麼,轉身就回林輕羽那兒了。張楓表面對梅仙凌的舉動不以爲意, 心裡卻還是有些躁動的。他不過是忍了大半天的光景就再也忍不住好奇心,腆着一張大紅臉就去問梅仙凌那紅印是什麼來頭了。
然而梅仙凌給出的答覆卻和那個有些悽美的傳說大相徑庭。在梅仙凌口中,那紅印和烈焰花並無什麼關係,不過是一種家傳惡疾。梅仙凌還說,梅家人在修仙這條路上不會出什麼大能,當他們修煉到一定境界的時候便會爲家族惡疾所累,輕則修爲盡失,重則形神俱滅。
“梅家祖祖輩輩都在尋找惡疾的化解之法,可結果卻都是一場空。如今,我只能躲在這深山密林裡,一面修煉一面藉着這禁制對靈力的壓制作用來剋制自己的修爲,以祈求活得更長一些。我想,如果我能活得更久一些,那麼我就會有更長的時間來尋求治病的法子。”
梅仙凌說着說着便嘆氣了,“唉~可是這密林之中並無治病之法。倒是我自己,躲得久了,竟連出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張楓聽完,心中很會壓抑。他想勸梅仙凌離開這座山,去山外找治病的方法,可他也擔心這會害梅仙凌的情況惡化。
“那你打算怎麼辦?一直留在這裡等死嗎?”張楓沒勇氣做決斷,便把問題拋回給了梅仙凌。
梅仙凌聽完之後深深地看了張楓一眼,她的眉頭微皺着,眼角卻帶着一絲笑意。張楓看得出她笑得很無奈,心虛地移開了視線,不願再去面對這個姑娘所坦露的心緒。
見張楓這幅模樣,梅仙凌卻是笑出了聲,“我能有什麼打算,我現在過得日子還算快活,打算在這山裡活到死。”
“可這樣的話,你怎麼找治病的辦法呢?雖然此地的特殊位置能夠遏制病情,但這治標不治本啊!之後你……”
張楓有些着急,對着梅仙凌就是一頓急衝衝的說教。可他越是往下說,語氣也變得越弱,說到最後的時候更是直接噤了聲。仔細打量梅仙凌,卻發現梅仙凌面上依舊帶着笑。
“你……你幹嘛笑我?”張楓氣餒得很,一屁股坐到一邊,別開了頭。
梅仙凌也不說這個,只感嘆道:“看不出來,你這小少爺的心底倒是十分善良。”
張楓乾脆連身體也別向了一邊,說話語氣也變得更加氣餒,“誇我有什麼用?再說了,我最多算得上不是壞人,善良這樣的字眼用在我這樣的紈絝子弟身上實在不合適。”
“你怕什麼!”梅仙凌猛地拍了一下張楓的肩膀,“承認自己是好人很難嗎?我又不會拿這個當藉口,求你幫我做什麼事。”
張楓憤憤地回頭,盯住了梅仙凌,嘴脣開開合合卻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怎麼?被我說中了?紈絝小少爺?”梅仙凌往他面前走了一步,好看的杏眼直直地盯住了張楓,看得張楓無所遁形。
梅仙凌也沒有緊抓張楓小尾巴不放的打算,看了沒一會兒就往後退了去。“唉~”梅仙凌輕嘆一口氣,“如果我和你一樣,在家有父母兄姐寵愛,在外有朋友依靠,那麼我肯定也會像你這般,不願揹負一絲重擔的。或許我還不如你,說不定還會變成一個討人厭的傢伙。”
梅仙凌不像在說漂亮話,看着張楓的時候,她滿眼都是欣羨。張楓被看得難過,鼻頭也跟着發酸。
張楓揉了揉鼻子,甕聲甕氣地回道:“羨慕什麼啊,每天煩得要死。”
“嗯?真的煩?真的煩的話你就不要去找你的家人了,留下來陪我吧,我這山裡剛好缺一個能跟我講山外見聞的人呢。”
“我纔不要留下來!”張楓急得都離開了凳子,“噔噔噔”往後連退好幾步。
梅仙凌被逗得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就哭了。起先只是收斂笑聲抹眼淚,之後便成了委屈至極的嚎啕大哭。
梅仙凌說她也不想留下來,但是她不敢下山,也不知道該怎麼下山,更不知道下山之後能往哪裡去。張楓在一旁聽着,心中很不是滋味。
“如果你想的話,可以跟我去麗山,反正你現在還安好,下山玩幾天應該沒有關係。而且,我們家的人本來就多,再多你一個也不會有什麼不方便。我還有一羣姐姐,她們也都愛玩,還喜歡帶着別人一起玩。你要是介意男女之別,那你可以跟她們一起玩。”
張楓這話說得就跟一個小孩慫恿另一個小孩偷偷離家一樣,大眼珠子裡裝的全是小心翼翼。梅仙凌也哭不下去了,揉着眼睛一言不發,沉默地坐着,也不再去看張楓。
意識到自己的言語已經逾矩之時,張楓已經被梅仙凌晾了好一會兒。他十分無措,躡手躡腳地退到了門邊。“我,我先走了啊,我去看看林少爺怎麼樣了。”
張楓根本就沒有給梅仙凌迴應的機會,說完就扭頭跑開了。梅仙凌也沒有阻攔的打算,從頭到尾都只在捂着眼睛沉默着。
……
在山寨留宿的第二個晚上,林輕羽睡到半夜便起身將身邊的文清堯給推醒了。文清堯一個激靈做起了身,連忙扶住了林輕羽,“身體又有不適?”
“沒有,”林輕羽搖了搖頭,然後對文清堯說:“我們去看花吧。”
文清堯頓時被氣得冒煙,“你大半夜把我搖醒就是爲了去看花?外頭風這麼大,你明天還想不想好了?”
林輕羽還是很堅持,抓着文清堯的一隻手,討好似的央求到:“就看一下!我們馬上就回來。”
“不行!”文清堯果斷拒絕了他的請求,“外頭風聲這麼大,我不想出去,你也別出去。”
林輕羽撐着身體不肯躺下,嘴上還在哀求:“我求求你了,真的就只看一下。我就想現在去看。”
文清堯已經徹底清醒了,他藉着油燈的微弱光芒瞧了瞧林輕羽的臉,發現林輕羽此時分外的興奮,臉上的病容竟也跟着褪去了不少。
文清堯嘆了口氣,拽過林輕羽的衣服,一件件伺候他穿上,嘴上卻不忘繼續埋怨林輕羽的“不知好歹”:“你什麼時候對花這麼有興趣了?還非得大半夜的去看?烏漆嘛黑的,能看得清嗎?”
林輕羽根本不把這抱怨放在心上,理直氣壯地對文清堯道:“我就是心血來潮,必須在此時此刻此地看花!”
“行了行了,知道了。”文清堯瞪了林輕羽一眼,自己也摸來了衣服穿上,“真不知道你這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麼,有時候真的是幼稚的要死!”
文清堯嘴上還是在抱怨,身體卻已經坐在了牀沿上,他背對着林輕羽,轉頭道:“愣着做什麼?趕緊到我背上來,我揹着你去!看一眼就回來!”
林輕羽毫不含糊,立刻伸手攀住了文清堯的肩膀。文清堯已經長大成人,身量也比林輕羽更高更結實,林輕羽伏在他背上,心中是萬分的踏實。
文清堯揹着林輕羽,乘着月色出了門。屋外確實有類似於風聲的聲音,可那不真的是風,仔細聽來更像是某種動物的吐息聲,而且越往後山去這聲音越大。
“這是什麼聲音?你察覺到什麼了嗎?”文清堯問林輕羽。
林輕羽不回答,只對文清堯說:“你往前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文清堯往後瞥了一眼,看到林輕羽在月光下的笑臉之後,心中再多的不解和不滿都消散了。他繼續走路,嘴上卻沒忘提醒林輕羽:“我們先前說好了的,只看一眼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