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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堯帶着林輕羽往回走的時候, 兩人從大街上穿過,迎面遇到了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極俊俏公子。
路上有人頻頻看向他們,都以爲他們是容貌驚豔的孿生兄弟。
當然, 文清堯是明白的, 那纔不是什麼孿生兄弟, 那是兩個王玉。
四個人, 四雙眼睛, 兩輛對視之後又各自繼續往前。
林輕羽跟文清堯在此之前都是見過王玉的,但二人並不清楚對方與王玉究竟熟悉到什麼程度。
王玉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文清堯是驚起了一身冷汗, 而此時文清堯身邊的這個林輕羽卻以爲王玉是真的有一個孿生兄弟,以爲這是簡單的困難翻倍問題。
文清堯把林輕羽護在身邊, 低聲對林輕羽道:“以後若是再遇到那個人, 一定、一定要躲着, 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文清堯這番話裡有太多林輕羽聽不懂的情緒,但他沒有多問, 只是順從地點了一下頭。
誤殺張喬張楓的事顯然在林輕羽的頭頂懸起了一把刀,他擔心這事交給被人處理會引起嚴重的後果,也擔心文清堯回過神來的時候會意識到這事確實是他的錯。
他小心翼翼,不敢多說一句話。
文清堯卻像是真的不在乎這件事一樣,好像只想儘快把林輕羽帶走。文清堯走得很快, 快到林輕羽幾乎跟不上他。
“你要帶我回你家嗎?”林輕羽問。
文清堯點頭, “回我家。林家已經不能再待了。”
林輕羽點了一下頭, 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等到了文家, 文清堯進門就迎上了文知刻的大黑臉。
“你去哪兒了?”文知刻冷聲問他。
此時的文知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憤怒, 臉上的怒容讓文清堯忍不住心底發顫。
“你出去這麼久是幹什麼去了?”文知刻站在大門前高高的臺階上,俯視着剛剛趕回來的文清堯。
文清堯頓住了腳步, “我回來之後發現,輕羽他……”
“知道你不在的這會兒功夫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嗎?”文知刻質問文清堯道。
文清堯心中隱隱不安起來,“發生什麼事了。”
文知刻慢慢往一側挪了一步,給文清堯讓出了一步距離,“去見見你父親吧,晚了可能就見不到了。”
聽到這話,文清堯立刻撇開林輕羽的手,往大門裡衝了進去。
一路上,遇見下人看到他,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憂慮與沉重的神色。文清堯的心越跳越快,腳下的步子亦是越來越快,可當他真到了文知銘門前的時候他卻突然邁不動步子了。
文清堯在門口站了許久,最終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屋裡有兩個下人正在照顧文知銘,氣氛安靜得讓人窒息。
“父親,”文清堯低聲叫了文知銘一聲,“我回來了。”
牀上的人沒有迴應,屋裡伺候的人邁着小步跑到文清堯跟前,壓低聲音跟文清堯說老爺剛睡下。
文清堯立刻噤了聲,輕手輕腳走到文知銘跟前。
文知銘的整張臉都被白布包着,白色布條上有血透出來,他的嘴脣一張一合,喘息十分艱難。
只看了一眼,文清堯的心就如同遭受了一記重錘,沉痛不已,胸中還有一股窒息感。
到底發生了什麼?究竟是什麼人把自己的父親傷成了這幅模樣?
文清堯幾乎要站不穩,他踉踉蹌蹌地後退着往屋外走,退到門邊的時候還險些被門檻絆倒。
屋外,文知刻擡手扶了他一把,把他從門檻裡面拽了出去。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文清堯呆呆地看着文知刻。
文知刻冷眼看着他:“你昨晚可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昨晚?”文清堯心中一震,昨晚王玉的話又迴盪在心頭,方纔與王玉在大街上擦肩而過時王玉的那意味不明的笑也重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是昭雪門嗎?”文清堯問。
文知刻擡手就給了文清堯一個耳光,然後提着文清堯的衣襟,低聲呵斥他:“不該任性的時候你最好聽話點!讓你做什麼事就乖乖地做好!” wWW_тt kΛn_C O
文知刻從未如此對待過文清堯,此時此刻的他像是文清堯的仇人一樣,好似巴不得掐死文清堯。
文清堯止不住打顫,腦中一片空白,但他還是點頭了。
“我會想辦法解決這一切的。”文清堯說。
林輕羽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他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文知刻對文清堯的反常態度讓他覺得眼前的事並不簡單。
聽到文清堯的迴應,文知刻撒開了文清堯的衣襟,然後瞪了一旁的林輕羽一眼就憤憤地走開了。
被平白無故瞪了一眼的林輕羽有些不悅,對着文知刻的背影問了句:“他今天這是怎麼了?”
文清堯自然是都有數的,但他沒有直接跟林輕羽說原因,“這幾天你就待在文家吧,我有點事情要辦。”
林輕羽沒有多問什麼,只道:“那我在這裡等你,你萬事小心。”
說罷,林輕羽還將葉星垂給他的那把長戟喚了出來,“雖說你可能用不慣它,但是有師叔在,多少應該能幫得上你。”
文清堯不說話,默默接過了長戟。
“那你等我。”文清堯道。
他想做的很簡單了,王玉只說要除掉十五年前的林輕羽或者文清堯,卻沒說究竟是哪一位。
雖說王玉有可能兩邊下手,但看他現在所做的,明顯還是想要逼迫文清堯親自下手,既然是要威脅文清堯,那短時間內文家或者直接一點文家府邸之內就都是安全的。
“你一定不要離開這裡。”文清堯裡走之前又囑咐了林輕羽一遍。
林輕羽又點了點頭,然後目送着文清堯離開。
因爲無法直接下手,文清堯也只能跟王玉一樣,找別的幫手。
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是借張家這個勢力。文清堯想法剛定下來就去挖出了張喬跟張楓的屍體,洗乾淨之後用草蓆裹住,然後附上兇手是自己的信,又留了十五年前的自己此時所在的地點。
一切具備,唯一要做的就是將十五年後的林輕羽引開,讓張家人能順利的殺掉自己。
即便現在與十五年前的文清堯朝朝暮暮,但面對十五年後這個氣質陰鬱的文清堯時,林輕羽仍舊有幾分情感,
文清堯並沒有費多少功夫就把人帶了出來,文清堯帶着林輕羽沿河漫步,二人一路走出去很遠。
“循環這麼多次,你有沒有想過要去見見你的父親?”文清堯突然問林輕羽。
林輕羽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見他做什麼?他至死都在想着要把我開膛破肚,利用我換回他的修爲。”
“但他始終沒有得逞不是嗎?你就不想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愛過你?”文清堯問他。
林輕羽微微蹙了一下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文清堯自己也覺得這一番沒話找話的言論非常沒有道理,不僅沒有道理還有些蠢。他停下腳步,視線不自覺地往二人來時的方向瞥了一下。
“我記起了死前你說過的話,”文清堯認真了起來,“那時候的你似乎就已經將一切都掌握住了。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想好了,要在這虛幻中一直沉浸下去?”
林輕羽沒有否認,只是冷哼一聲,繼續沿着河邊往前走。
“可是爲什麼呢?”文清堯問他,“十五年前的我就在你觸手可及的地方,爲何要歷經周折,不惜徹底決裂也要回到這個時候呢?”
文清堯本沒指望林輕羽能夠坦白,但林輕羽卻向他說明了動機。
他道:“我活了四五十載,唯有這段時間不是黑暗的,我想回到這裡,有什麼問題嗎?”
文清堯有些心虛地垂下了視線,“之前疏遠你,確實是我的錯。”
“這倒不必,”林輕羽回,“你不過也是在做自己認爲對的事情,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認了。”
文清堯此時的心情十分平靜,林輕羽說什麼話他都是淡淡地笑着,不怒不惱,不喜不悲。
過了許久,林輕羽似乎是意識到了這種反常。他拋下這個文清堯,急急往回趕。
可不等林輕羽看到那間小屋,他就看到了那裡升騰起的濃煙。
林輕羽驚恐地停下了腳步,然後緩緩回頭。文清堯還站在那裡,但是他的身形卻模糊了起來,林輕羽撲向他,質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文清堯只是輕笑着不說話。
可不多時,眼前癲狂的林輕羽也跟文清堯一樣,身形越發模糊,衣角、髮梢想飄散的蘆花一樣消融在冬天的寒風裡。
文清堯臉上的笑終於繃不住了,他睜大眼睛看着眼前跟自己一樣漸漸消失的林輕羽,心中無限懊悔起來。
但這一切都沒用了,文清堯的眼角滑落一滴淚,他無言地伸手困住林輕羽,二人依偎在河邊,漸漸消散……
不遠處的那間小屋裡坐着一個死不瞑目的少年,屋頂被人扔了火把,黑煙與紅炎喧囂而上,在冬日肅殺的青白天色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而南面的文家,也在這片天下轟然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