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蟒湊得越來越近,長滿倒刺的肥厚蛇信子在文清堯眼前扇動着。
那些倒刺皆如獵鷹利爪一般,舔人一口就能剮下一層皮肉,讓人看着都覺得膽戰心驚。
文清堯不斷在腦中警告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但這具剛到金丹期的身體實在太脆弱了,不僅完全無法掙脫巨蟒靈壓的控制,直面這條巨蟒時還會不受控地泄露恐懼的情緒。
這讓文清堯很是無奈。
面前這條畜生謹慎得很,沒有摸清文清堯底細之前一直按兵不動,不斷地吞吐着蛇信子感知文清堯的實力,不露半點破綻。
當蛇信子吐到文清堯面前三寸長的時候,一直平靜的巨蟒突然暴起,擡起巨大的頭就砸向了文清堯。
危急關頭,文清堯一鼓作氣,竟奪回了身體的三分控制權,有驚無險地和巨蟒的堅硬下頜擦身而過。
但這一動作給身體造成了不小的負荷,文清堯差一點折斷了自己的小腿。
躲過巨蟒的一擊又取回了身體的三分控制,文清堯的處境卻並沒有好多少。
那巨蟒的修爲不低,文清堯此時不僅被它靈壓牽制,左腿小腿還受了拉傷,這樣的他想要從巨蟒的血盆大口下脫身簡直是天方夜譚。
而且,第一擊落空激發了巨蟒的怒意,巨蟒對文清堯的敵意又加深了幾分。
脫身不久,文清堯還沒能喘上一口氣,就又迎上了巨蟒甩過來的蛇尾。
受制於蛇,文清堯的行動力跟不上他的反應。蛇尾掃向他的時候,他的身體還沒辦法動。於是,這一擊文清堯只來得及躲過一半。
蛇尾甩過來的時候,文清堯壓下了身體,雖僥倖沒被蛇尾砸斷脊柱,但大半後背都被蛇尾掃到了。粗糙鱗片刮過血肉之軀的瞬間,一陣徹骨寒冷便從文清堯的後背蔓延到了全身。
那一瞬間,他並沒有感覺太過劇烈疼痛,但蛇尾自帶的那股讓人毛骨悚然的陰寒氣息讓他覺得頭皮發麻,全身肌肉也隨之繃到了最緊。
繼續這樣被動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可怕想法盤桓在文清堯腦中,讓他容不出半點心神思考對策。
獸類的修行到達一定境界之後便會逐漸擁有人智,眼前這條巨蟒顯然就屬於那種有智慧的畜生,對付它,文清堯的獲勝希望極其渺茫。
這條有智慧的巨蟒顯然也清楚自己的絕對優勢,在甩尾泄憤之後,它一改先前暴力進攻的作風,收斂了進攻的速度和力道,開始折磨文清堯這隻“獵物”。
巨蟒的大意讓文清堯又奪回了兩分自主權,但爭鬥中仍舊是巨蟒佔上風。面對巨蟒戲耍般的攻勢,文清堯僅能勉強躲過傷害,想要脫身卻仍舊有些力不從心。
文清堯的體力已幾近透支,繼續耗下去的話,極有可能會淪爲巨蟒冬眠前的最後一餐。看着巨蟒拖着肥碩的身軀慢慢移向自己,文清堯腦中想法愈發堅定起來:“必須想辦法脫離這畜生的靈壓影響!”
想到這裡,文清堯不由得怨起了自己。先前確實是自己太過大意,光想着早些找到林輕羽和張楓,卻忘了尋仙索道會讓自己和周遭環境相互影響,結果把自己坑到了這樣一種絕境……
“這哪是相互影響?這分明就是單方面的虐殺……”文清堯拖着沉重的四肢,躲過了巨蟒的又一次攻擊,忍不住腹誹道。
相互影響!這個詞像一道電流,劈開了文清堯滯澀已久的思路。如果自己的靈力消失不見,那巨蟒是不是就會失去對自己的控制?
這個想法十分冒險。若這個想法是錯的,那文清堯會死得比現在還要快。若這個想法是對的,那“靈力消失”的文清堯也還是有可能變成巨蟒口糧。
“橫豎都是一死,又不是沒死過。”
終於,文清堯心一橫封住了自己的金丹!
……
金丹被封,流淌在經脈中的靈力在瞬間被截斷,使得四肢不聽使喚的沉重感也隨之消失。文清堯久懸的心終於落了回去。賭對了!這次冒險是值得的。
但事情還遠沒有結束,雖然文清堯奪回了身體的主控權,但他這幅身體早已筋疲力盡,沒有靈力支撐更是寸步難行。
文清堯沒有放鬆精神,確定自己確實脫離巨蟒的控制之後便扶起了歪倒在身邊的仙劍,然後將仙劍的劍柄狠狠捅向了自己的丹田位置。仙劍自身蘊含靈力,文清堯這自殘式的一擊恰好利用了仙劍的靈力,解開了被封住的金丹。
重獲靈力和“自由身”,文清堯終於有了反擊的餘力。巨蟒好像也察覺到了對手的變化,旋即收起了戲謔做派,又變回了那個橫衝直撞的暴虐畜生。
面對直衝面門而來的血盆大口,文清堯只是淡定提劍。待蛇口衝到眼前,文清堯側身躲避,並順勢將手中的劍絞入了巨蟒口中。劍身被一團堅韌的肉纏住,文清堯扯了半天才奪回自己的劍。這一收劍,從蛇口中出來的並不僅只有一把利刃,還有半截鮮活的蛇信子!
舌頭被絞下來半截,巨蟒難以承受這般痛苦,倒在地上抽搐、翻滾起來。龐大的軀體捲過叢林,推倒了大片樹叢。樹木的倒塌讓被屏蔽在樹冠之外的日光再次流淌到了這片不見天日的幽境。
重新看見日光,文清堯終於鬆了一口氣,握劍的手也更穩了些。他看向巨蟒,做好了取蛇性命的準備。
此時此刻,掙扎在亂木之中的巨蟒已經從疼痛中緩了過來,它冷冷盯着文清堯,長久不見日光的灰白瞳孔中亦是滿含殺氣。
一人一蛇都做好了最後一擊的準備。在一棵搖搖欲墜的古木轟然倒地之時,兩道身影幾乎同時奮起,直直向對方衝殺過去……
文清堯不知道自己最後有沒有勝過那條巨蟒,因爲出劍之後他就失去了意識。他隱約記得自己把劍劈向了巨蟒,但最終劈到了哪裡、有沒有劈出致命傷,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
恢復意識的時候文清堯險些又暈過去一次。他全身的骨頭彷彿都被碾碎了,一波波劇痛隨着呼吸不斷侵襲他的腦仁,讓他有放聲痛呼的衝動。
抿緊嘴脣忍了半天,疼痛才終於稍有緩解,文清堯壓抑着呼吸,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處乾淨的山洞內,身上的衣服被人脫掉了,傷處也被敷上了一種帶有奇異香味的草木漿。
有人救了自己?文清堯心生疑惑,撐着身體緩緩坐了起來。
環顧四周,發現洞口處還有兩個人——林輕羽和張楓。兩人面對面坐在一堆剛熄滅的篝火旁,張楓已經睡着了,此時正靠在石壁上流口水。林輕羽也合着眼,但他是盤腿坐着的,儀態比張楓要端正很多。
洞外正在下雨,時而會有瑟瑟寒風吹進洞內,還□□着上身的文清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要是冷就過來把火點起來。”一直合着眼睛的林輕羽突然開口道。
文清堯先是一驚,隨後卻又恢復了平靜。
“醒着還合着眼睛,很嚇人。”文清堯披上外衣走了過去,盤腿坐到篝火邊,正準備生火卻發現火堆裡的火星子還沒有熄。
見此,文清堯無奈地搖了搖頭,從張楓身邊抓起一把幹樹枝,一根一根地架在了殘存着火星子的餘燼上。
林輕羽有很怪異的潔癖,他能坦然地將髒兮兮的野貓野狗抱在懷裡。但如果這貓狗是死的,那不管它們身上多幹淨,他都不會碰一下。
同樣的道理放在草木身上也實用,根鬚埋在土裡的草木他願意碰。至於落葉腐草,哪怕打死他,他也不會觸一下。
光是這樣也還好,也算不上怪異,畢竟世人對死物都有幾分忌諱,沒有什麼正常人會沒事拖着死貓死狗或者枯枝敗葉玩。
但林輕羽對死物的忌諱已經到了不怎麼吃東西的境界了,原因無他,不過是食物皆爲死掉的活物……
“我身上敷的草藥是你弄的?”醒來到現在,身上的疼痛已經消減了大半,文清堯驚歎這些草木漿的神奇功效。
本只是隨口問一句,沒想到文清堯卻十分不屑地回他:“怎麼可能是我親手弄?是我教着張楓弄的。”
毫不意外,毫不意外。雖然這些草木漿還帶着少許綠意,但畢竟都被折了根鬚、斷了性命,不用想也知道林家大少爺不會拿自己的玉手去碰它們。
說完林輕羽又沉默了,過了很久,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掙開眼睛,看向了文清堯。
“林燦呢?”他問。
“嗯?”文清堯一愣,沒想到該怎樣回答他。
林輕羽以爲他這是沒聽懂,便皺着眉頭向他解釋:“林燦!就是一天到晚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傻愣愣的大個子。他應該是和你一起掉下來的吧,你沒看到他?”
文清堯看着火堆,平靜地回:“沒有。”
“沒有?”林輕羽的語氣有些驚訝,擡手輕輕抵在下巴上,自言自語似的問道:“我明明讓他看緊你的,他怎麼會亂跑呢?”
“這都掉下來了,走散了不是很正常?”怕糊弄不過林輕羽,文清堯連忙又說了一遍。
“沒看到就沒看到唄,急什麼,還怕我要你負責?”林輕羽倒是很平靜,“他那麼大個人。這路又走了十幾次,怎麼會真丟?瞧把你嚇的。”
聽到這些話,文清堯有些汗顏,心道:這怎麼說得像是自己在推脫責任一樣?
他對林輕羽道:“你要想讓我負責,我也不會推脫。橫豎要和你一起走了,我總不會不管你。幹嘛把我說得跟個懦夫一樣。”
“好啊,那你就幫我找找他吧,順便再找找其他林家人,看看還能找到幾個活的。”林輕羽眼睛也不擡一下,語氣中並沒有太多的關心。
這平靜的語氣讓文清堯有些心虛,他想和林輕羽說些什麼,擡頭看向林輕羽的時候卻發現有兩行清淚衝破了林輕羽合着的雙眼,順着那瘦削的面頰,一滴、一滴地落到了他的衣襟上。
文清堯的視線停在了林輕羽的胸前,林輕羽懷裡裝着一些東西。那是幾張沾着血的信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