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仙明是和楊盼盼一起去的店裡。楊盼盼一臉的紅光滿面,事情辦得順利,心情自然也舒暢。仙明的臉色不太好,這麼多天連累帶餓的,人看着憔悴了許多,楊盼盼看着心想回去得給他燉點兒湯喝,好好補補。
倆人一前一後的踩進店門的時候就覺得氣氛不太對,本該忙碌着施工的工人們全都負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店裡面正中站着一個男人,小肚子腆着,微黑紅的面堂,看着歲數差不多四十前半,一手揮舞着在店裡面指指點點的:“這兒!還有這兒!拆!都給我拆!”
再往裡看看,原來這店裡還站着另一路人馬,看着不太像是工人,聽了男人的指揮,立馬的開始動手拆那些剛剛釘好的踢腳板、木地板、儲物櫃。
仙明急了,一步上去就揪住這胖男人的袖子問:“你這是幹嘛呢?”楊盼盼緊跟在他身邊,也是一腦袋的雲裡霧裡。
男人回過頭瞥瞥仙明,抖了下袖子,甩掉了仙明的胳膊:“你是這兒管事兒的?趕緊的!讓他們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趕緊都給我拆了!”
仙明有點兒懵了,他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擰着眉毛問那男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說什麼意思?”男人的語氣不善,衝着仙明挑高了眉毛嚷嚷:“我這剛過戶的房子,這就給人拆的亂七八糟的,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嚷什麼!趕緊了!都別給我閒着!拆!快緊兒麻利兒的!”
那些人似乎是拿了錢的,聽見了僱主的吩咐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裝修公司的那些工人從來沒遇見過這種陣勢,一時只能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仙明真的急了,趕忙過去攔在了那些人的前面:“我看看誰敢動的!誰敢給我拆一個試試!”楊盼盼也趕緊的攔住那些人,總是見過些風浪的,此時還是有些思考能力的,趕緊對着那胖男人說道:“我想這裡面肯定是有什麼誤會!咱們有話好好說!先別急着拆東西!”
“沒什麼誤會!”男人似乎不是個講理的主兒,應該是屬於那種得理不饒人,沒理攪三分的,一把拉住仙明的衣服領子:“我看你小子就是找茬兒來的!今天不給你點兒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你爺爺我長了幾隻眼!”說着,衝着仙明的臉上就是一拳。
仙明雖然不是那種沾火兒就着的主兒,但怎麼着也是堂堂的七尺血性男兒,本來就讓人家大早起的拆東卸西倒騰了一肚子的氣,現在還不分青紅皁白的捱了一拳,更是氣兒不打一處來,什麼也沒說,直直的一拳就頂了回去。
“呦!”黑胖男人抹抹脣角的血,指着仙明的鼻子罵:“敢在你爺爺我頭上動土!我看你小子是活的不耐煩了!兄弟們,給我整治整治!”
隨着話音,剛纔那些拆東西的人都圍了上來,感情這些真不是什麼工人,盡是些混混兒流氓之類的人物,和這胖子應該是廝混在一起的,朝着仙明就圍了上來,一個個捏手腕子、搖晃脖子的,明顯的都是練家子。
楊盼盼眼瞅着仙明是要吃虧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趕緊的加入戰圈,嘴上還嚷嚷着:“你嘴巴放乾淨點兒!什麼爺爺不爺爺的!你是誰爺爺!別不覺悶!”
人家那些裝修工人都是拿錢辦事的,沒必要跟着你趟這趟渾水,能夠看着出事了,想着幫着報個警的,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楊盼盼看着身邊像是這些工人裡負責任樣子的中年男人正往外掏手機,想着他是要叫警察來了,心裡說了聲謝謝。
寡不敵衆,楊盼盼的一句話更是加快了戰火的蔓延。
以少勝多的也就是赤壁的那場仗了,要不這個也拍那個也拍的,畢竟是少數,那也是經過藝術加工的,真正的生活裡沒多少赤壁。
所以說,楊盼盼和仙明他們是註定要吃虧的,仙明唯一沒想到的就是楊盼盼看着嬌嬌氣氣、白白淨淨的竟然也是個善戰的主兒,一個人和三四個比劃,也沒見着對方佔了多大的便宜,反觀自己,倒是有些狼狽了,不由得抹抹脣角,衝着楊盼盼邪邪的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小子還有兩下子!”
驚人的相似,上一次就是隻有自己和他一起同仇敵愾,這一次又是隻有他們兩個,上一次沒有真正的拳腳相加,而這一次雖然沒到四面楚歌,可也覺得是腹背受敵了。莫非這就是命?
此時仙明居然還能有心情笑出來,還笑得那麼……迷人,楊盼盼簡直要嗟嘆嗚呼哀哉了,不是時候,真的不是時候,自己被這笑容迷惑,就毫無防備的結結實實的捱了對方的一記老拳,想着這張俊臉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連着自己的外帶仙明的怒氣,一起還回去,楊盼盼邊打嘴裡邊嘀嘀咕咕着讓你打我們家明明!讓你欺負我們家明明!
110的民警們聞訊趕到的時候,店裡早已經是一片狼藉,店中間站的那七八口子全都掛了彩,店外面除了出來等民警的那些個裝修工人,早就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看熱鬧的,心想着這前兩天還丁丁當當的裝東修西的,今天怎麼了?改修理人了?
幾位無論是何冤仇,既然人家民警同志都趕來了,就得快緊麻利兒的,跟人家回警局協助調查,也好捋清事情的頭緒,爭取早日解決不是。
仙明臨出門的時候還瞪着那胖子,臉上的傷痕襯得那眼神分外的,野性。楊盼盼在一邊又開始神遊物外了,不在乎自己的那張臉是不是現在也是特別的精彩,就想着人的美果然是可以無限量的激發的,明明這一架打得,展現出了另一面自己未曾見過的原始之美。嗚呼!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胖子嘴裡吐了口唾沫,說着晦氣,人是出來混的,雖然平時是不在乎這些個警察的,但是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什麼大風大浪的沒見過,居然在這小陰溝兒裡翻了船,心裡面罵着這他媽的誰多手報的警。
又轉頭看看旁邊的仙明,正看見他拿眼瞪着自己呢!想說句什麼逞逞威風的,後來還是沒說出來,想着這小子倒是挺硬氣的,是個男人樣兒。又看看他旁邊的那個不知道想什麼呢,笑得臉都要咧到腮幫子的小白臉兒,心想着這主兒也是,哎,今天是碰見怪物了。
到了警局,人家警察倒是挺客氣的,給倒了水,問着事情是怎麼開始的,又跟旁邊的胖子說着:“魏五啊!你這是又想我們了?好長時間沒見了,惦着回來看看?”
那叫魏五的胖子也是笑着,說哪啊,您看看吧,我這也糊塗着呢,我這今天一早過去看這房子讓人拆得亂七八糟的,我這也是急,這小子說話也忒衝。說着,還用下巴挑了挑仙明的方向,然後回過頭來說,這不嘛,又給您找麻煩了。
原來張牙舞爪的那些個貌似打手的小混混,這時也是規矩得很,沒了一點兒剛纔那囂張的氣焰,跟在魏五身後,一直低着頭,嘛話也沒說。
仙明這會兒頭腦也算是清醒些了,心想今天這架打的忒蹊蹺,人家民警問着這是怎麼回事,仙明就前前後後的把自己租房子、裝修房子的事兒說了。
魏五一聽,“噌”的就站起來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說他媽的,姓陳的那個王八蛋!民警說你先坐下,怎回事兒你說說。
原來把房子租給仙明他們的那個姓陳的是個賣茶葉的,從福建來的,就在仙明他們租的那套房子乾的買賣。不知道是不是他真的不適合做生意,還是他那些茶葉不是什麼好貨色,總之是總也賣不上價錢來,就四處的找人借錢做週轉,就借到魏五的頭上來了。大家也知道人家魏五是幹什麼的,借錢不能白借,也得要利息的。
就這麼着,姓陳的到日子還不出錢來,房子就得抵給人家,姓陳的在魏五那拖了幾天過戶的時間,就用着這房產證把仙明他們給忽悠了。這仗着不是買了,要是買了那房子,虧的還得大發。
七萬多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最主要的還不是錢的問題,仙明這些日子沒黑沒白的一門兒心思都撲在這店上面了,心心念唸的就是這點兒事兒,現在就跟那懷胎十月,臨分娩的時候胎死腹中時的感覺差不多,整個人的心思都灰了。
人家警察同志說會盡快將嫌疑人緝拿歸案,這算是詐騙罪。人家魏五也沒說什麼別的,最後看了眼仙明,手一招,帶着兄弟走了。
可是仙明這砍兒是過不去了啊,怎麼就讓人騙了呢,千仔細萬小心的,真的是防不勝防嗎?還是自己太大意?怎麼就那麼笨!別人不騙就騙你!想着,心裡更是懊惱不已,那些都是人家楊盼盼的錢啊,這可怎麼和人家交代啊。
楊盼盼這心裡更不是滋味了,他知道仙明對這事兒比他這個發起人還上心呢,看着仙明呆立在那兒,整個魂兒都像是給抽走了,楊盼盼不知所措,連個安慰的話也找不到,就在心裡埋怨着自己,怎麼當初就不知道謹慎點兒呢。
也許是最近累的,再加上生氣着急,回到家的轉天,仙明就燒起來了,39度,居高不下。楊盼盼給熬了粥,準備了退燒藥,可就是不見退溫,粥也一口都咽不下去。裹着被子躺在牀上,嘴上起了泡,迷迷糊糊的,就看牙咬的死緊,像是跟誰發狠似的。
楊盼盼心裡受不住了,他自己本就是個怕病的主兒,有個頭疼腦熱的,別人還沒說什麼呢,自己就先把自己虛乎得像得了絕症似的金貴。
眼見着仙明人都燒的不省人事了,他這心裡就跟拿着把刀剜他的肉似的,更是對那姓陳的恨之入骨,想着要是到了抓着的那天,非得把他劈巴了不可。
“明明!把嘴張開,喝口粥吧!”楊盼盼在一邊舉着粥腕,跟哄孩子似的哄着,可仙明就是不張嘴,半天也沒喂進去一個米粒兒。
楊盼盼心想着再這麼下去可不行,人非燒出毛病來不可,趕緊給裹嚴實了,連攜帶抱的把仙明放進車裡,帶到了醫院。
人家醫生說幸虧送來的早了,再耽誤會兒,人就轉成肺炎了,說着給開了點滴。楊盼盼就在一邊守着仙明輸液,半夜一點來鍾纔回的家。
回到家還沒睡穩當呢,仙明那屋就開始咳嗽,楊盼盼開燈一看,就見仙明冷得只打哆嗦。楊盼盼趕緊給餵了溫水,也顧不上傳染不傳染的,脫了上衣褲子,“刺溜”一聲就鑽進了被子裡,把仙明整個的摟在了懷裡。
迷迷糊糊的拍着仙明的後背,漸漸的感覺到懷裡的人睡安穩了,楊盼盼的上眼皮和下眼也開始打架了。臨閉眼前朝着窗戶外面看了一眼,發現東邊的天空似乎露出了一絲魚肚白,想着總算是要天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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